第五十四章 兰桂坊里

　　澳门城的首富伯太略坐在兰桂坊的二楼，嘬了一口奶茶，可能是因为年纪大了，他越来越愿意喝甜的东西。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大家都更愿意在工作之余，在这个茶楼里坐坐。“特谢拉商行，以200两的价格卖掉50担生丝！”一个小孩边喊边用炭笔在小木板上记录，这样是伯太略来此的目的，陈良组织了一群小孩跑到每个仓库门口探听交易的消息，并且在茶馆公报，这让即使商人们呆在这里也不会错过最新的交易信息。

　　“伯太略先生，你选了个好地方，不过我却没有好消息的，卡瓦尔康蒂子爵回来了。”一个穿着白色丝绸衬衫的中年人坐在他的对面。

　　“阿西尔，你太偏激了，王国法官的到来是值得鸣放礼炮的，当然，如果他不是躲在商船里趁夜归来的话。”伯太略又往杯子里加了一点糖，“看啊，这糖像雪一样白，以往我们都只能在广州采买到，而现在有人把它带到了澳门，这会是一笔好生意。”

　　“别再提什么生意了，子爵先生现在正在议事厅大发雷霆，扬言荷兰舰船进港，他就要像果阿方面指控我们通敌，而且他还带来了一个更坏的消息。”阿西尔自己要了一杯加冰的薄荷绿茶，但是凉爽的液体只能安慰他的喉咙，而不是心情。

　　“还有比这更坏的？我今年听到的最坏的消息就是在敌人进攻Marco之前，王国的最高级官员逃跑了。”老伯太略本已浑浊的双眼突然变得囧囧有神，脸上的所有皱纹一起下沉。

　　“他说王国已经派了一位总督来，明年就会到澳门，要好好管理我们这群无视国王的人。你能保密吗，我的老朋友？”市法官阿西尔压低了声音，眼睛向左右清扫了一下，颤动的嘴唇显示着他的紧张。

　　“谨严、慎行是刻在伯太略家族纹章上的话，每个成年男子都该管好自己的嘴巴，而伯太略商行更是这一方面的行家。”老伯太略靠在椅背上，微微扬起下巴，让对方看见自己密布的银须。

　　“神眷者曾经和耶稣会说了三个预言，除了预测到荷兰人的入侵，还说明年澳门要来一个魔鬼，他会羞辱每一位绅士，侮辱每一位贞女。”阿西尔说到最后，几乎让人听不清他口中的音节。

　　伯太略听到阿西尔的话，面上没有任何波动，只是把茶杯放在嘴里，这花费了很长时间，偶尔抖动的喉结，才证明确实有茶水进入他的喉咙。半晌，伯太略才开了口。

　　“我真的很想感谢上帝，他派来的不只是位雅各布，说不定还是诺亚。”（在圣经中雅各布向人们报告了灭绝世界的大洪水，而诺亚则建造方舟让人们逃难。）

　　“先不管他这次能不能把我们从恶魔手中拯救，今年中国东南因为战争无法出口，而产生的大量低价货物，每个人都憋着大赚一笔。在果阿航线封闭的情况下，如果荷兰人的船只无法进港，那一切都会成为泡影！”阿西尔即使已经40岁，但是脸上永远都保持着斗牛士的昂扬。

　　“总督的人从马尼拉赶到这里一定会很累，把他们带到楼下的酒馆，那里的朗姆酒非常好喝，尤其是那种高浓度的，一定要多请他们喝几杯。”老伯太略把茶匙在杯里慢慢转动，好像在说着和自己完全不相干的事。“神眷者说的没错，不过，每一个王国派来的人，都会是恶魔的！”

　　阿西尔听到此处，似乎恍然大悟，微笑的冲着对面的老者点了下头，喝干自己杯中的绿茶，迈着轻快的步伐离开了兰桂坊。

　　在他的隔壁，另一个年轻男子坐在有绿色台泥的赌桌旁，一边等着发牌，一边用食指敲击着桌面。看着一个中国人捧进来一只大号的金枪鱼，上面洒满了柠檬和大蒜。克拉尔·卜加劳开心地对旁边的一位西班牙船长说：“美酒、美食、美丽的发牌员、宽大的桌子和舒适的椅子，还有更有实力的对手这才是符合我们这些人的享受，而不是跟楼下那些苦哈哈水手们挤在一起。”

　　不过正把大量酒水灌进喉咙的船长先生，显然并没有和他一样愉快的心情，他已经把刚刚赢来的300个里亚尔全部输了出去，正考虑着要不要让随员从船上再给他取800个雷亚尔。他很怕自己因为桌面上不够500个雷亚尔，而被请到下面去，那就太丢人了。

　　不过很快，穿着低胸长裙的发牌员又俯下了身子，把一张张纸牌放在他们的面前，天啊，这些该死的异教徒，为什么要让人做这种选择，我的眼睛到底是该向前看，还是该看纸牌。西班牙船长先生，努力控制着自己火热的呼吸。

　　直到黄昏，赌坊的二楼虽然不见喧闹，却是越发的人来人往，这二十几天，小小的兰桂坊已经吸引了包括马尼拉的西班牙人，本地和越南的葡萄牙商人还有穿梭于南海的各国商人。

　　“大哥，那个小卜加劳这二十几天就欠了不下一万两，我和葡人打听过，他老爸一年也就十几万两的收入，能给他还债吗？”陈恭显得忧心忡忡，他甚至已经和九只手沟通了如何暴力催收的先进经验。

　　“别担心，他不是每一单都留下了欠条吗，卜加劳先生的炮厂可是价值十五万两，不用担心，而且他欠的钱不也回到我们的口袋里了吗？看，他还带来了荔枝湾船厂老板的儿子！”陈良一点也不担心，这个时候在欧洲商人眼中，欠钱不还会毁掉自己所有的声誉，老曼努埃尔绝不敢赖账。

　　“副总舵主，酒吧外面出事了，我们管不管！”一个服务生慌慌张张跑到陈良面前。

　　“什么人敢在洪门的地头闹事，难道还有不知死的水手？”陈恭皱眉，这些天也不是没有人闹事，光是上台骚扰舞女的就不下五起，都被陈恭仍在了海里。周边的同伴，看见洪门齐整的巡逻队伍，也不敢造次。

　　“是什么王国法官的卫队，兄弟不太敢动！”服务生慌忙报告着，听见官字，陈良手下的这些村汉还是有些畏惧心理。

　　“王国法官的卫队？这是我大明朝的土地，哪有什么王国法官？”陈良一撩下摆直接冲出赌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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