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想活命 先致富
躺在床上,陈良尚未从刚才遍地的鲜血中回过神来,那些肠破肚烂的尸体久久徘徊在脑海中,呕吐之后就是无边的恐惧,如果海盗没有走,自己会不会就是尸体中的一员。
寂静的夜里,依然还能听到三婶的抽泣声,三叔的安慰声,还有巷子里的嚎哭声。
文华锦绣,士子风流,那是秦淮河畔,在澳门这法外之地,却只有你死我活的斗争。看来澳门虽小,却也容不下一张安静的书桌了,去他的科举吧,难道去作大明最后一个进士?
陈良心中只剩下解决掉现阶段的主要矛盾:让三叔一家和自己脱离生命危险。
在澳门商分三路,站在食物链顶端的自然是广府门下豪商,他们掌握着货源。什么剌唬海盗,一张帖子就让你变成刀下之鬼。第二等的自然是葡萄牙商人,他们掌握着销路,即使强如绪彩老、刘香,面对中日贸易舰队的坚船利炮,都只能敬而远之。第三等就是澳门的信教华人,他们帮助葡萄牙人收购小宗商品,生活物资,他们躲在葡人城里,身边常带着高大黑奴。
而陈家,就是等外等,三叔主要做些走私木材的生意,再加上起早贪黑倒卖些杂货,精明如三叔,除去信教明人的抽水,坊里喇唬的月规,再除去贴补族里的钱,一年都赚不上二十两。混在最底层的这些明人散户,为了生计只能去做这刀头舔血的买卖。
看来在这澳门,想活命,先致富!
不行,要脱贫,先从自家开始,来自发展到顶端的商业社会的陈良绝对相信:“在大明,没人比我更懂商业!什么大明土豪劣绅,白皮黑心资本家,耶稣会神棍,都是渣渣!”怀揣着横扫旧世界一切牛鬼蛇神的美好梦想,陈良终于在身下木床的吱吱呀呀声中睡熟。
第二天,坊里很多家都挂了白番,和尚念着往生经文,修士高声地告别祝福,出殡时亲人的嚎啕交织在一起。由于没有黄粱都的人过世,所以大家的日子很快就恢复正常,明时的人们地域观念极强,往往宗族之外的事情就毫不关心了。
陈良拿着书箱去上学时,三叔已经在外面张罗生意了,走到天井处三婶正在和一群坊里的女人,一边绣香囊,一边串闲话。这时正讲到陈良带众人杀退海盗的事,说的眉飞色舞,仿佛身临其境一样。惹得其他的妇女在陈良经过时投来热辣的目光。
陈良盯着三婶手中的香囊,不禁走上前去:“阿婶,这香囊你每日可做多少,卖的好吗?”
“哎呦,陈家小郎君,你可是看上哪家闺女,要送人家香囊?”三婶尚未答话,便有妇人开始起哄。
“洋节快到了,我打算送几个给洋和尚师傅。”
“这可使不得,这布料都是弗朗机织纺外捡的,我们这手脚粗笨,平日闲时一日做个两三个,都是卖给咱贫苦人家闺女寻个乐呵,有的弗朗机小姐也喜欢,卖点贴补家用而已。你还是再和你阿叔说说。”别看三婶不识字,但华人尊师重道的观念是种在骨子里的。
“捡的?能捡多少”
“就是捡的,弗朗基人不知俭省,大片的好布就随手扔掉,有时绸缎都能见的到,三五日就能捡好些。”
原材料成本没有,制造工艺简单,人力成本三婶,运输成本靠脚,这生意做得。毕竟这香囊可是陈家唯二的自主产品,比起三叔搓的草绳,这附加值空间要大的多。陈良挥别了众人,在一群中年妇女的热烈欢送下,开开心心去推销,不,去上学。
圣保禄学院的学习还是十分忙碌的,作为远东第一所西式大学的在校生,陈良一点自豪感都没有,大明朝根本不承认啊!今天授课的神学修士因为要准备耶稣圣诞瞻礼(即后世的圣诞节),所以让学生们自己写对于传教的想法。
写材料啊,陈良太熟悉了,紧抓精神主旨,材料旁征博引,分析严谨有条理,再结合具体情况提出建设性意见。不多时,一篇洋洋洒洒数千字的《观中国会省近年传教得失》就出炉了,陈良很开心的拿着文章去向汤若望“请益”,嗯,笔下都是传教义,心中都是小钱钱。
这篇文章陈良还是很有信心的,因为大多数观点都是后世数百年研究的成果,文章首先肯定了耶稣会尊重中华习俗,贯彻援耶入儒的行动方针,认为这是天主教能在大明的基础。违背这一方针就必然会遭到南京教案这样的后果,龙华民和王丰肃干涉教民祭祖,婚丧习俗,引起大明士大夫群体的反击,使利玛窦等人苦心创造的大好局面毁于一旦。
其次,陈良分析了耶稣会的传教策略:上层路线没有错,这是耶稣会传教的合法保证,高洁的个人品德、对儒学的深刻理解以及欧洲科学理论的传播,都是开拓士大夫阶层的不二法门。但是,陈良结合佛道在中国成功的历史,提出最广泛的信众还是来自底层人民,其中以妇女最容易受到宗教影响,嗯,戏肉来了,那么如何争取他们呢?一定要潜移默化,我们先要通过一些符合当地习俗的物品消除他们的戒心,然后用他们喜闻乐见的形式去传播教义,最后收纳为信众。
汤若望看完之后,很是沉吟了一会儿,便让陈良稍等一下。看来自己这篇文章是挠到汤若望心中的痒处,要去请示领导了,陈良很是自得。很快,他引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过来,陈良当然认识,他叫陆若汉。
陈良的突然警惕起来,这个人对于明朝很是复杂,他不像利玛窦、汤若望这种在哲学或者科技方面来影响中国,而是实质上的影响了大明的政治走向,在他的帮助下,孙元化建立了第一支西式炮兵训练军。
而吴桥兵变后,孔有德叛至后金成为了立下赫赫战功的乌真超哈,使我大清拥有了功克坚城的手段,加速了明朝的灭亡。而且他又拥有极强的政治手腕,可以说一手解决了耶稣会自1621年开始的在广东传教困境。
“你好,年轻人,18岁?最好的年华啊,就是在那一年我来到了东方,而现在我却已经等待着主的召唤,你的文章我看了,很精彩。”老人看起来很慈祥,真诚的眼神让人感到温暖,用着和缓的中国话。
“只是晚生的一点粗鄙之见,本来是想汤修士来斧正的”陈良施了一礼,谦虚地回道。
“你的很多想法和保禄兄弟很相近,哦,按照你们明国人的叫法,应该叫徐阁老,但是你能从平民的视角来着眼,这对我们很有帮助。”老人笑得更慈祥了,换个红帽子都能当圣诞老人了。
陈良赶紧起身,虚向北方拱手:“晚生安敢和阁老相提并论,阁老目光高远,然良出于农家,只能说些粗鄙之语”对这个穿越小说中的常客,番薯之神——徐光启,陈良还是非常敬佩的。
“我对保禄兄弟的成就也是非常钦佩,我们还是说回你的文章,你所说的符合当地习俗的物品帮助传教,这又从何说起呢?”
“其实很简单,我们见了生人就会恐惧,等到相熟了,就觉得可亲,教义离他们很远,物品离他们很近,他们或许听不懂高深的道理,感受不到十字架的神圣,但如果每天跟随他们的物品上印有教会的印记,慢慢的他们就会亲近教会。学生今晚可以做几个。”陈良图穷匕见。
“哦,那确实让人期待,“陆若汉缓缓点头,笑容越来越浓了,喝了口茶后,微笑的问到”不过我还很想知道,既然你对主的事业如此关心,却——为何没有受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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