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画舫缓缓行游在湖面上，行经之处只留下徐徐涟漪。

        船外夜景如画，船内曲声悠悠。

        如此诗情画意的意境全被船内正在进行的活动彻底破坏了。

        文极两只手捂住筛盅，小心翼翼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说：“11个一。”

        “啊……你怎么这么叫啊！”姜雪喝了酒也两颊泛红，“那12个一……”

        施瑶：“12个六。”

        莫非：“……”

        晚上刚把文极和姜雪教会这个游戏的莫少，此时只觉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苏润雨一早就表示她不想加入。

        至少柏知风在的时候，她不想再玩筛盅了。

        随即柏知风便说要醒醒酒，叫人搬了两张木椅挪到画舫船头。

        那四人游戏、喝酒，这两人赏景、听曲。

        “这样的生活才是生活呀。”柏知风手指在扶手上敲了敲，“这是我第一次现场听到这个，以往只是在电视上看见过。”

        杭城评弹是文化遗产，现在国内还有在表演的地方也不多了。

        第一次听？

        苏润雨有些意外：“米国不是有很多中国城吗？我听说什么都有，连各种调味料都能买到。”

        “是。有京剧、有粤剧、有武术，但是没有这个。”柏知风挑了挑眉，“曲调真好听，就是听不懂唱的是什么。”

        “杭城评弹用的是老杭城话，就是老一辈人说话的发音。”苏润雨柔声解释道：“其实我们现在说话也不这样了。要说最大的区别就是有没有翘舌音。”

        说完她还学了两句，问柏知风能听懂吗？

        “哈哈哈……完全听不出这是中文。”柏知风问，“苏小姐你会经常来听这个吗？”

        苏润雨摇摇头：“这太阳春白雪了，我是遇上了就听个热闹。”

        “那平时你下班都做些什么？或者有什么兴趣爱好？”

        苏润雨微微一怔。

        她除了加班就是在家里休息，一时竟想不到自己有什么能称得上是爱好。

        “嗯？”

        “就在家休……”苏润雨突然改了口，“有时间的时候，我会想去钓鱼。”

        说完这话她自己都愣了。

        她第一次钓鱼还是那年在小镇上跟柏知风去的。

        “比如去乡下，没有工作没有干扰，没有人催我……”苏润雨还在找补，可惜此时的反应不如平时，“然后钓钓鱼，烤烤肉之类的。”

        这不都是柏知风当年带着去做的嘛。

        天啊，她都说了什么！

        苏润雨偏头挡住了脸，刻意回避柏知风的表情表情。

        酒精惹的祸，都是酒精的锅！

        两人没有再说什么。

        今晚的天气非常好，坐在船头只觉得凉爽。

        又过了一会儿，苏润雨忍不住问：“柏总，你有什么兴趣爱好？”

        “苏小姐，我们也算是相互聊兴趣爱好的朋友了。你别叫我柏总了。和他们一样，叫我‘阿风’吧。”

        苏润雨有些慌：“那怎么能行，这，这太不礼貌了。”

        “据说，礼貌就是保持距离的另一种表达形式。”柏知风伸展手臂比划出一段距离，自嘲道，“原来苏小姐想和我保持这么远的距离，是我冒昧……”

        苏润雨急了，脱口而出：“不是的！就是，只是……”

        叫阿风太亲密了。

        柏知风偏头奇怪地看着她。

        “嗯哦，那个，我叫您‘风哥’吧，”苏润雨说，“您比我年长四岁，叫风哥比较合适。”

        柏知风点点头：“这个你也知道呀。”

        苏润雨：“……”

        她能不能撤回这个数字。

        “那我也叫你‘小雨’吧。”柏知风没有任何不自然，“我听施老板他们都这么叫你。”

        苏润雨垂眸，上一次听到柏知风叫自己“小雨”都过了这么多年了。

        “小雨？”柏知风叫了她，“怎么啦？”

        “哦，没什么。”苏润雨回过神，“有点口渴。”

        她拿起桌上的酒杯挡住脸，见柏知风看着自己赶紧喝了一口。

        “我记得你说以前是打算去留学的，后来为什么没去呢？”

        苏润雨这样的家境，不会有学费不足这样的问题。

        哪怕成绩差，父母肯定也能找其他方法送孩子出去。

        “……家里出了点事情，就没去。”她说，“国内也挺好的。”

        “国内是挺好的，所以我回来了。”柏知风说，“国外的月亮也不会更圆。”

        苏润雨知道他是安慰自己，笑了笑换开了话题：“你……家里人还好吗？”

        她记得那年柏知风是一个人回的小镇，安排生活起居的那个老人也不是亲戚。

        “嗯……应该还好吧。”柏知风顿了顿，“我爸今年生了场病。不过他有人照顾。更详细的状况我也不知道。”

        苏润雨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难倒他和家里人关系这么糟糕吗？！

        “他对我挺好的。只是，”柏知风笑了笑，抬起手臂又是一抻，“只是比这样的距离更远罢了。”

        “那你呢？”苏润雨轻轻的问，“你这几年还好吗？”

        喝了酒的苏润雨此时似乎忘了，两人看上去应该是“刚认识不久”的状态。

        “嗯……”柏知风安静好一会儿，“还好吧，我也不知道。”

        苏润雨没听明白，懵懵地看着他。

        “在别人眼里我似乎过的不错。”柏知风轻描淡写地说，“我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太忙了。”

        柏知风看上去很平静。

        远处岸上的灯火在他黑色的眼眸里汇成点点星河。

        “我上一次像这样什么事都不做，什么烦恼都不用考虑，就只是放松地看着眼前的美景，我想想……是去年圣诞节。

        全城都放假了，我在家工作。突然听到电视频道说下雪了，我就走到露台往下看，正好看到整个街区的圣诞节的布景。”

        苏润雨静静的听他说。

        “当时觉得，哇，好美……然后也知道为什么那套公寓花了我那么多钱。”柏知风轻笑一声，“可就在那时我突然发现。原来我住了两年的地方有如此美的夜景，更……更奇怪的是，我不知道和谁去分享。”

        他声音很轻，“你问我过得好不好，我真的不知道。”

        两人都没有说话。

        评弹的女演员换了一首《长生殿·絮阁争宠》

        “……我在上阳宫寂寞添凄惨，冷落长门春复秋……”

        苏润雨：“……”

        柏知风自己喝了一口酒，转头看着她。“你呢，这几年还好吗？”

        她没想到柏知风会突然反问她。

        只是他眼神中的那种孤独感在笑容下却愈发明显。

        还沉浸在回忆情绪里的苏润雨愣了愣，回道：“我啊……我还好吧。”

        最近被项目压力逼得睡不着的人，在听了他的话之后，突然觉得那些烦恼——就还好。

        “哦，这样。”柏知风语调沉了下去。

        苏润雨怕他误解自己在敷衍，解释个不停。

        “我真的觉得还好。

        虽然平时有点忙，可也有休息时间。

        我父母身体也挺好的，平时也没什么病痛。

        项目虽然还在起步阶段，但数据比预期要好。

        好朋友对我也挺好的，而且都还是照顾我比较多……”

        怕柏知风不信，她还特意强调：“就真的挺好的。”

        “能看出来你们关系挺好的，”柏知风说，“就是感觉相互间，性格差异还挺大。”

        苏润雨耸耸肩。

        “很多人都这么说过。我们小时候性格特别像，可是这人啊……人都会变的，不管是不是自己想的。”苏润雨睨了他一眼，“我不相信你性格没变化。”

        “哈哈哈……”柏知风想到了什么，“文极几年前还怀疑我被魂穿了。拿着十字架对着我，念着咒语问我是谁。”

        苏润雨睁大了眼睛，很难想象看上去严肃谨慎的文极会做那么中二的事。

        柏知风拍了拍自己的右腿：“这里面还有一块钢板。当年住院躺了好几个月，那段时间我就在反思我前面二十多年到底在干什么。

        最后只觉得自己比很多人幸运了，不仅还活着，而且还保住了腿。

        我就告诉自己，如果这是上天给我的机会，那以要过得开心一点，或者让周围的人开心一点。”

        苏润雨看着他手掌下的右腿，张了张嘴，想问却几度没发出声音。

        “当初被砸断了，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时间。”柏知风淡淡道，“后来做了很多次修复手术。”

        苏润雨竭力地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是在米国做的吗？”

        “是。当时先去了海城，主治医生说能保住腿，但是以后可能会瘸。

        家里人联系了一个米国的专家，就转去米国做手术了。”

        苏润雨抿着嘴，声音有些哽咽：“那现在……没事了吧？”

        “我刚刚不是说了吗，这里面装着钢板呢。”柏知风勾着嘴角压低了声音，“你想看看吗？”

        苏润雨点点头。

        就在她视线的注视下，柏知风先是伸直了右腿，然后拉着裤脚缓缓往上移动。

        最先露出了脚踝，慢慢又露出了小腿，就在他仿佛看到一块肤色异常的皮肤的边缘，柏知风又放下了裤腿。

        “算了，不吓你了。太丑了。”柏知风站起来理了理衣角，“差不多我们回去了吧，文极和施老板好像喝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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