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生又何欢，死亦何惧（9）

“莫哭，听话。”姜生颤抖着伸出手，想要抹去她眼中的泪水，却发现，他竟然连抬起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心下滑过一抹悲凉，身体里有什么东西渐渐流失，他明白，自己已经撑不了多少时间了。

　　他没有对她说谎，他是真的不想瞧见自己惨兮兮死去的模样，也不想让她瞧见。此刻离开，既成全了她，也成全了他自己。

　　“你怎么可以死？你难道忘了，我还中着毒吗？”柳潋紫抱怨着，说着这样的话，不过是想要寻找一个发泄口。

　　然而，他却笑了，笑得狡黠，好像他不曾处于垂死的边缘一般。

　　“傻丫头，那根本……不是什么毒药，不过……不过是一颗……补气血的药丸……药丸而已。”

　　轰的一声，有什么在脑海中炸开，她怔怔地望着眼前含笑的人，竟原来，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想过要她的命！

　　“为什么？”柳潋紫低喃一句。

　　姜生笑而不语。

　　没有为什么，也许打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打算要杀她。她不过是一个可怜的女人，这个世上可怜的人太多，何必让她再可怜下去？

　　柳潋紫心中一痛，挣扎着，就要背起他。

　　“你不会死的，不会死的，我带你去找一声，他一定可以治好你身上的伤，解了你身上的毒。”

　　“紫儿，何必……这样自欺欺人呢？你……明明知道……我已经活不久了。”

　　柳潋紫的身子一僵，停下了动作，泪水在面上肆意。

　　“不，你说谎，你并不是一个坏人，老天爷绝不会收去你的命！”

　　姜生浅笑。

　　他不是坏人吗？

　　也许只有她才会这么想吧，他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双手沾满了鲜血，他又怎么不是坏人呢？

　　只是他没有想到，自己这辈子在鲜血里走来，最后染上的血，却是自己的。

　　“紫儿，莫要……白费力气了……我离开后，记得割下……割下我的头颅，带回皇宫，莫要……莫要在此地停留，不过一副……臭皮囊而已，原本……孤零零地来到这个世上，如今便还给……还给这个世界吧！咳咳……”说着，一阵剧烈的咳嗽响起，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流在了她的手臂上，那是他的血，暗黑的血！

　　姜生垂眸，瞧见她手臂上沾染的污血，想要将它擦去，可是已经没有了力气。

　　他这一生活在了一个肮脏的世界，竟然连死，都是在肮脏中离去。

　　柳潋紫已经泣不成声，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为了一个几乎与自己毫无干系的人哭泣，而且会这样的心痛。

　　“莫哭了，为了我这样的人……哭不值得。紫儿，如果有一天……你可以……可以离开皇宫……就离开吧……那里……根本不——适——合——你——”声音越来越小，一口血从嘴边溢出，原本扯着她衣角的手，失力一般，垂了下去。

　　十几日来，那个威胁着她的人，于此刻离开了这个世界，她本该开心，本该欢呼，本该庆幸，可是那一刻，她竟是那样的悲伤，泪水淹没了她的眼睛，也淹没了她的世界。

　　“哇”的一声痛苦，他浑身是血地来到了这个世界，便浴血一生，直到最后，他也在暗黑的血中离去，只是那双闭合的眼眸，却带着笑意，嘴角轻轻地勾起。

　　降生时，他迫不得已。

　　活着时，他苦苦挣扎。

　　离开时，他满目含笑。

　　生命于最后一刻，得到了圆满，他似乎瞧见了自己的幸福。

　　柳潋紫趴在他的尸体上，哭了很久很久，久到那一堆火已经燃尽，久到外面的天色已经亮起，按照他的吩咐，含泪割下了他的头颅，她想着他会痛的，可是他早已经失去了任何的感觉。

　　她扯下了他的外衫，将头颅小心地包裹，背在了身上，朝着洞穴外走去，在走出洞穴前，她再望了一眼身后的尸体，闭上眼睛，落下了最后一滴泪水……

　　柳潋紫仰起头，看了看天空，刺眼的阳光，照射进眼睛，酸酸涩涩的，渐渐迷蒙了视线。

　　她不是傻子，姜生为她考虑到这个地步，她怎能不明白姜生对她的感情？

　　她为他流了眼泪，痛了心。

　　她曾想过，在这样一场故事里，她将姜生看成了什么，直到后来，当她瞧见一对姐弟时，她方才醒悟，对于姜生，她只是将他当成了一个弟弟，一个受尽了磨难的弟弟，即便是他做错了许多事情，可他也曾受过许多苦，身为他的家人，她会很容易原谅他的过错，心疼他受过的苦。

　　然而，不管在这样一场故事里，她扮演了怎样的一个角色，都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他已经不再了！

　　柳潋紫闭上眼睛，眼角落下一滴清泪，再睁开时，眼中已然一片清明。

　　“是头！是那个贼人的头！”众人中传来一声惊呼。

　　柳潋紫转过头，清冷地目光，落在地上的那颗头颅上，瞧见了那幸福柔和的面容。

　　“没错，正是他的头颅，在他受伤虚弱没有防备的时候，我用刀将他的头割了下来！”清清冷冷的语调，不掺杂任何感情。

　　最是无情的面容下，藏了一颗伤痛的心。所有人都只看到了她清冷的面容，却没有瞧见那一刻痛的不可遏制的心。

　　“娘娘，这、这——”李公公蹙着眉，瞧着地上滚落的头颅，想着方才他还一直谨慎地提着，甚至抱在了怀中，心里就觉得一阵难受，愤恨地踢了一脚，将那颗头颅踢出了一段距离。

　　柳潋紫的心一滞，目光一黯，她多想将那头颅捡起来，可是她不能，她只能远远地站着，静静地开着。若是她去了，便辜负了他的心！

　　然而，那心里，却是流出了血泪，一滴一滴流进了心坎里，绞的她心疼。

　　上官箫站定，瞧着滚到他脚边的头颅，原本干净的头颅，此刻已经沾染了灰尘，可是那面上的笑容，却是那般的刺眼。

　　他抬起头，望向不远处冷漠的女子，不想去探究，这十几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慌乱中，她可以欺骗了所有人，却是骗不了他！

　　“紫妃杀害贼人有功，擢升为贵妃。”上官箫含笑走来，温润的眼眸，瞧不出他的真实想法。

　　“皇上，万万不可，向来后宫之中只有一位贵妃，如今已经有了林贵妃，再设立一位，怕是有违祖宗制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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