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水渠成，阴谋生（5）

于天明之时，柳潋紫与纳兰煜彦来到了靠近水流的一处地方，这里，已然聚集了无数的难民，哀嚎声响彻天地。

　　抬眼而望，入眼的是一片白色，曾经的青葱树木，花草绿叶，全部被大水淹没，偶尔能瞧见露出的一些影子，那些要么是房屋的顶端，要么是一些原本看来高大的树木。

　　而他们的脚下，水正在慢慢上升，渐渐漫过了鞋底，漫过了脚面，漫过了脚踝，这不过才一个时辰的功夫，便涨了这般多。而那天空中的雨，还在下着，这样下去，就连现下他们所处的这片土地，怕是也难以保存。

　　望着那些眼中带着悲痛的百姓，柳潋紫的心，狠狠揪在了一起。她曾从书上看到过，一场洪水，呼啸而过，将会造成怎样的灾难。可是那时，毕竟只是从书上瞧见，并不曾亲眼见到，哪曾有现在的心中悲痛？

　　心紧了紧，握着纳兰煜彦的手，也跟着紧了紧，少年将军体会到女子心下的痛，伸出手，环住了她的肩膀，猛然间，水中出现一个黑点，那个黑点越来越清晰，却是一个人，鲁原连忙招呼着众人，将那人救起，经过一番营救，那人睁开了眼睛，只道了一句：“山上有人！”便又昏了过去。

　　本是一句无头无尾的话，可是柳潋紫与纳兰煜彦是何等聪慧的人物，怎能没明白此人话中的意思？

　　当即两人便询问了那些难民，这附近可有什么山，有熟悉的人，便道了一句，山倒是有一座，只是那山并不高，并靠近堤坝附近，想来现下，这来势汹汹的大水，已然漫过了半山腰！

　　当即，众人心中一惊，纳兰煜彦赶紧命鲁原去寻了船只，带着一拨人，便要去救人。

　　“娘子，你——”

　　纳兰煜彦本想让柳潋紫在此处等他，毕竟大水漫漫，阴雨连绵，那边的情形实是无法预料，只有这边，方才安全些，可当下却是被柳潋紫否决：“夫君，我方才想，曾经我让你比我早死，可现在我却希望与你同死。这样，无论是你我，便都不会痛了！”

　　这个世界，一个人离去了，剩下的那个，注定痛苦，莫不如同时离开，也好过伤心难过。

　　在地愿为连理枝，在天愿作比翼鸟！

　　古有凤凰鸟，凤为雄，凰为雌，凤与凰无论那一个离去，剩下的一个，便不不会独活。柳潋紫想，她到底做不了老祖宗那样英伟的女子，她想做的不过是那凰鸟，与他相依相伴，共赴生死！

　　纳兰煜彦瞳孔一缩，目光沉了沉，最终什么也未说，而是伸出了一只手，将她牵上了小船，悠悠地小船，缓缓地朝着大水深处驶去，在一望无际的镜湖之上，她抬眼便能瞧见身边英伟不凡的男子，他低眉便可望见身边温婉的女子！

　　曾经那些个风风雨雨，他将她护在身后，想尽方法，想要护她周全，而如今，她要走到他身畔，与他共同承受，她再也承受不起，看着他在她的眼前奄奄一息的模样，那心中的绝望，悲痛，让她整个世界都黑暗，她想，即便是死，她都要和他死在一处。

　　半个时辰后，一行人终于在老汉的指引下，来到了那所谓的山，如今的山，已然瞧不见山行，在那茫茫的水面上，瞧着不过是一个小土破，而在那土坡之上，相互触拥着百十来人，那些人皆是老弱妇孺，不曾瞧见一个中青年男子！

　　柳潋紫闭了闭眼，不用多想，她也知，那失踪了的群体，去了哪里，去了这苍茫的水中，永远的沉睡！

　　恍然间，她方才意识到，人的生命是多么的渺小，渺小到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一切都化为虚无！

　　百十来人，而他们不过只有十来条船，每条船上最多能承载六人，才能保证小船安全地回到驻地，这就意味着，必然要有一般的人，继续留在这里等待！

　　一时间，人们心中惶恐，每个人都想活着离开，每个人都想看到明日的太阳，可留下来的人，定然要面临生死的挑战。小船一来一回，需要至少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谁也无法预料这水到底会涨到哪里，一时间，那些人嚎啕大哭，为着他们死去的亲人，也为着他们即将面临的悲惨命运。

　　柳潋紫突然觉得心沉重了起来，人人都道，不入民间，哪知百姓疾苦，今日，柳潋紫方才真正体会到这句话的含义！

　　她回首，对着纳兰煜彦巧然一笑，那一笑带着释然，也带着坚决。一笑之后，她跳到了那个土坡上，回头，平静地望着纳兰煜彦：“夫君，你且去将这些人送回，我留下来陪着他们。”

　　这一句话，说的清浅，可谁都知道，一旦留下意味着什么。纳兰煜彦想要阻止，可却瞧见那个淡然的女子，对着他轻轻摇头！

　　她对着空气，张了张嘴，却没有声音，可他到底还是明白了她说的是什么！

　　她说，他是将军，现在便是这些百姓的支柱，他不能只因她一人，而罔顾这些百姓的性命！

　　她说，他去救助百姓，她便替他守着，守着这些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老人，守着这些没了爹娘的孩子！

　　她说……

　　船已经缓缓地离开，她的面容在他的眼前模糊，他已然瞧不清她在说些什么，那一双拳，紧紧的握起，青筋暴起。

　　他带着内力，对着这茫茫的水面喊道：“娘子，我一定会回来！”

　　回来，将你与他们救起，回来将你揉进怀里，回来狠狠地痛骂你一顿，谁让你那样擅自做主！回来……

　　可那千言万语，都只化作那一句“娘子，我一定会回来”送到了柳潋紫的耳边。

　　于是那个站在水畔的白衣女子，恬静的笑了，四周风大雨大浪大，可她的笑，却好似淹没了四周的一切，让那些无依无靠的悲苦百姓看到了希望！

　　多年后，当在那个小土破活下来的人，回忆当年的情景时，不记得耳边吵杂的哭泣，不记得汹涌湍急的水流拍案，不记得那茫茫无际的绝望，却是记得那个有着倾城倾国容颜风华无双的女子，临安的恬静一笑！

　　夫君，我等你，等着你来！

　　从前，她便信他，如今，始终如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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