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坦白

　　纳兰煜彦弃了马，随着柳潋紫坐了轿子，回府的路中，两人都不曾说话，只是那一双手，却是紧紧地交握着，各自心中有着感慨。

　　她不曾问，今日早朝之上究竟经历了什么，他也不曾问她那几日究竟怎样过来，只要，此刻，他们还在彼此的眼前，还安然，这便够了！

　　一路沉默，回到了将军府，站在轻语院与紫竹院相交处的时候，两人谁也不曾先迈出那一步。

　　“夫君~”

　　柳潋紫望着纳兰煜彦，本意是想说，她随着他去轻语院吧，可不曾想，他却说：“去紫竹院吧！”

　　柳潋紫动动嘴，最终什么也未说，点点头，两人便相携着去了紫竹院。

　　两人回了紫竹院时，早已经过了午时，李氏已经回去。碧颜瞧见几人的身影，立刻迎了上去，目光在柳潋紫与纳兰煜彦的身上闪烁，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碧颜，有什么事儿，就直接说吧，将军又不是外人！”柳潋紫道。

　　碧颜点点头，又望了一眼纳兰煜彦，似乎是斟酌该怎样说：“少夫人，上午的时候，您走后，没过多久，夫人便来了，在这儿等了您半个时辰，见你还未回来，最后走了。奴婢瞧着，夫人走时，似乎很是生气。”

　　柳潋紫心下有些讶异，倒不成想到李氏回来，旋即柳眉微蹙。

　　“娘子，莫要担心，娘那里我去说说，想来她因着近日的事情，有些牵罪于你，待得过段时日，娘想明白了，便没事了。”纳兰煜彦温和地说着，一双黑幽幽地眼眸，散发着宠溺的光芒。

　　真好，将军和小姐和好了！

　　几个丫头瞧着，脑海中滑过同样的想法，面上浮现了笑意，想着前些时候的事情，心中不免多了些喟叹！

　　他们到底是不容易啊！

　　“夫君说的我我明白，不过娘那里，还是我自己来吧，夫君近日里操劳过多，这会儿应当好好休息才是。”两人说着，便进了内室，几个小丫头便候在了外间。

　　内室的窗户开着，清凉的风，顺着窗子遛了进来，空气中还夹杂着淡淡的紫竹香气，让人陶醉。

　　内室间的纱幔被吹了起来，薄薄地轻纱，迎风飞舞，曼妙无穷。

　　纳兰煜彦扶着柳潋紫在床边坐下，轻叹一声，原本欢愉的空气，竟好似染上了一层清愁。

　　柳潋紫知，他这恐怕是要说什么，于是，她便不说话，坐在床侧，静静地等着。

　　须臾，好似酝酿好了，他转过首，望着她，低沉的声音，好似山中的晨钟暮鼓：“娘子，如若为夫有一日一无所有，娘子可会嫌弃为夫？”

　　彼时，这一句话，也不过随口说说，可不曾想竟是一语成谶！

　　柳潋紫温和地笑着，坚定地望着他：“夫君这样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委实不像你！”

　　她并未正面回答他，可他到底从她的眼中看出了答案，她说，无论怎样，只要你安然，我便别无所求！

　　纳兰煜彦伸出手，将她小心地揽到怀中，另一只手，放在了她隆起的小腹上，目光灼灼：“娘子说的对，为夫委实有些垂首丧气了，我不该有这样的表情。不过，为夫觉着累了！”

　　累了，累的并非是身体，还有那一颗心。

　　他兢兢业业为着国家这么些年，到底还没能免得了那人的算计。这件事情上，他从不曾责备身边的女子，因着他心里明白，就算没有她，那人迟早也会对着自己下手，不过是早晚的事情而已！

　　纵然朝堂之上，那人不曾要了他的性命，可算计一旦开始，便没了尽头，他的心有些寒了！

　　柳潋紫侧过身子，将脸贴在他的胸膛，伸出手，环在他的腰间，紧紧地抱着他：“累了，便好好地休息，莫要再操劳那些事儿了。”

　　“嗯，那娘子愿意让为夫靠一靠吗？”纳兰煜彦垂下头，望向趴在胸前的女子。

　　“自然愿意。夫君想要靠，什么时候都行，多久都行。”柳潋紫抬起头，望见那一双深邃的眼眸，忍不住，伸出手，去碰了碰，“夫君，你可知，我最喜你一双眼眸，如黑曜石般亮泽，如星空般璀璨，如古井般深沉，一眼，便好似可以望进别人的心底，让人心魂震慑。”

　　纳兰煜彦听着，面上浮起浅笑：“娘子，你这是在暗示为夫什么吗？”说着，他往后一仰，带着她，倒在了身后的床上，柳潋紫一声惊呼，耳边传来浅浅的笑意。她瞪他一眼，他却不理，只觉那一眼当真是柔到了骨子里，若不是她此刻有孕在身，他定然要好生地收拾她。他

　　转过了身子，褪掉了鞋子，拦着她，躺在了床上。就那样拥着，安详地躺着床上，说着话，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她累了的时候，他可以给她依靠，当他累了的时候，她亦是可以让他靠靠，虽不一定能帮着他解决问题，可至少能让他不觉孤单。

　　耳边传来一深一浅的呼吸，她侧过首，瞧见他眼睛闭着，便以为他睡着了，想起身，给他盖上被子，却觉拦着她的手，紧了几分，那一双眼睛猛然睁开，定定地望着她。

　　她叹息，又躺了下去。

　　也罢，反正是夏日，天气炎热，也不会着凉。

　　倒下间，转首，那人又闭上了眼睛，只是有一只手，却是拖着她的脑袋，往他的胸前靠了靠。

　　望着眼前俊朗的容易，柳潋紫想着，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当真是很奇妙的东西。一年前，她如何也想不到，他们两人竟会有这样的一天。

　　那时，她方才重生不久，便知自己要嫁给他；那时，他心有所爱，被迫娶了她。新婚之夜，他绷着脸，冷着语气，对她说，他娶了她，可保她一生无虞，可除此之外，再不能给她什么。可最后，他却将整颗心，都给了她，还给了她孩子。

　　念及此，她不禁笑出声来，一双眼睛都弯成了月牙儿，满载着幸福。

　　耳边的呼吸声断了，她抬起头，便瞧见，他正望着头，一双黑亮的眼眸，闪烁着晦暗不明的光，柳潋紫心头一动，没来由的，有些紧张。

　　纳兰煜彦慢慢低下头，她不自觉闭上了眼睛，他唇角勾起一抹笑意，目光在那一张朱唇上徘徊许久，最后一吻落在了她的额头，蜻蜓点水一般的吻，可期间究竟夹杂了多少珍惜，也唯一他自己心中清楚。

　　有人说，当一个人，爱极了另一个人时，最爱吻的，不是那个人的芳唇，而是那一方光洁的额头，那一头乌黑的秀发，那一张绯红的脸颊。

　　这样的吻，不含任何的情欲，可却满载着珍惜，是想要将对方捧在手心里去疼爱，爱进心坎里。

　　许久，柳潋紫都不曾睁开眼睛，只是眼眶里，却有些湿润了。

　　“娘子，今日，皇上收回了我手中所有的兵权，从今往后，我恐怕要做一个有名无实的将军了！”纳兰煜彦淡淡地说道，语气平静，让人察觉不出任何异样。

　　可柳潋紫心中却是一疼。

　　兵权，对于一个将军，意味着什么，即便是她一个妇人，也知道。有人说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那如果一个将军没了兵权，又怎能算得上是一个将军呢？

　　那一番平静的话语，中间隐藏了多少割舍，多好心疼，也唯一他心中清楚。她知晓他难受，可却不知他究竟有多难受。

　　这样的时刻，任何话语上的安慰，都显得那样苍白无力，她唯一能做的，只有紧紧地抱着他，告诉她，无论怎样，她都陪着他！

　　他明白了她的意思，反手，紧紧拥住了她，下巴抵在她的头上，嗅着她发间的清香。

　　许久，她说，有一件事情，我瞒着你很久了。

　　他问，什么事。

　　她抬首，对上他的眼眸，说：“皇上躲了夫君的兵权，与我有关。”

　　他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发，温柔一笑：“我知道。”

　　她问，“夫君，你不怪我吗？”

　　他答：“我不怪你，就算没有你，皇上还是会寻出无数个理由，夺了我的兵权，这些儿，全是迟早的事情。”

　　她又道，我还瞒着夫君一件事。

　　他目光一凌，佯装生气，什么？竟然还瞒着我一件事情？

　　她莞尔一笑，点头应下。

　　他问，什么事？

　　她抬头，夫君还记得那日宫宴之后，我狼狈的模样吗？

　　他目光一黯，点头，记得！

　　她说，那一我被请进了御书房。

　　后面的话，她没说，可他们都明白。他那样聪明的人，其实，早就知道了这个答案，不过，亲耳听她告诉他，心中却还有些欢喜。

　　这样想着，又搂紧了几分，许久，再无话，他好似想起了什么，低下头，凑近她的耳畔，低声问道：“娘子，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柳潋紫一愣，她还瞒着他什么吗？

　　想了想，答道：“我可能之前便认识皇上，不过我不记得了。”

　　“还有呢？”

　　“还有这次抓我的幕后主谋，也可能是皇上。”

　　“还有呢？”

　　“还有……没了……”

　　“娘子，你心中的小秘密可真多啊！”

　　须臾，房间内传出一阵嬉笑。

　　可她到底不曾将所有的告诉他！她还是瞒了他一件事，他心中隐约清楚，可却也未问。

　　她不说，怕他接受不了，他不问，怕是勾起她的伤心事。

　　“咕噜”一声响，纳兰煜彦望着她，面上挂着戏谑的笑，而她则羞红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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