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涟紫有喜府中百态生（1）

　　醒来，已经日上三竿。

　　这样的情况，是从来不曾有的。以前，总是会早早起身，然后去给老祖宗与李氏请安。然而，今日，醒的有些晚了，柳潋紫却也不急着起身，只是躺在床上，怔怔的望着白色的锦帐发呆。

　　这里，不是她所住的紫竹院，可她却也不曾第一次睡在这里，犹记得，半年前，新婚之夜，她便是睡在了这张床上。

　　现在回想起来，从成亲到现在，眨眼间，便过了半年。可这半年，对于柳潋紫来说，却好像一个世纪一般。

　　半年，她从那个柔软沉静、处处忍让的少女，成了如今这个冷心冷情、步步为营的女子，虽说不曾精心算计，可她却隐隐觉得，在不久的将来，她会变成那样的一个女子！

　　有着这样的思量，全因腹中孩儿。以前，她可以不争不抢，安居一隅，可以后绝对不会了！这深宅大院里的宅斗，她心中有底，她明白，如若想要保全她以及自己腹中的孩子，那么她必然要争，要抢，要学着她人耍心机，玩心思，陷入那片泥淖之中，不可自拔！

　　那时，她便不再会是如今的她了吧！

　　柳潋紫伸手，放在眼上，遮挡住白日里强烈的光辉。眼前陷入一片黑暗，嘴角勾起一抹无可奈何的笑。

　　黑暗的滋味，着实不好受！

　　纳兰煜彦走进房间，瞧见的便是这样一番情景，顿时心中一哽，脚步一滞，不知该不该上前。

　　她这是不愿要孩子吗？

　　纳兰煜彦的心中有些刺痛，觉得眼睛生疼，不自觉地闭上了眼睛，吞咽着口水。

　　紫荆再次踏进房间，瞧见的便是此番情景。不过是一帘之隔，帘内帘外，却站着的两人，却是表情各异，可终归，没有一人是瞧着欢喜的。

　　紫荆犹豫了片刻，行至纳兰煜彦身边，轻轻唤了一声：“姑爷！”

　　声音虽轻柔，可帘内帘外的两人却同时回神，纳兰煜彦不曾去理会紫荆，而是下意识地望向床榻之上的女子，却不料，正好撞进了一双幽幽的水眸。如黑曜石般的眼眸，一眨不眨地望着他，流溢出的光彩，让人心怦然一动。

　　纳兰煜彦一怔，顿时有些痴了。

　　柳潋紫也不曾想转首的瞬间会撞见那双深邃的眼眸，顿时心下一慌，若无其事地将头瞥向一边，可脑海中，却还回荡着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好似只瞧了一眼，便会记住一生一般。

　　紫荆叹息一声，她有些不明白，明明看着挺有情的一对，为何每次见面都会变成这般模样。

　　“姑爷，您还是去外间等候吧，奴婢服侍小姐起身。”许久后，紫荆再也瞧不下去两人如此僵持的模样，于是开口说道。

　　纳兰煜彦点点头，旋即转身，移步走向外室。

　　紫荆行至床榻前，服侍柳潋紫起身，并未提起方才发生的事，只安安静静地替柳潋紫梳洗装扮。

　　“紫荆，我是不是太冷了？”容颜清丽脱俗，肌肤洁白胜雪，双眸清冷如水。望着镜中沉着脸的女子，柳潋紫不禁问道。

　　“小姐，姑爷是个好人！”紫荆并未回答柳潋紫的问题，可柳潋紫却依然知道了答案，抬眼，瞧了一眼敛起眉眼，小心翼翼为着自己梳头的小丫鬟，心中一动：“紫荆，你可是——”

　　未待柳潋紫将话说完，紫荆便抢先说道：“小姐，紫荆还如那日一样，紫荆说过，小姐是紫荆的主子，那么姑爷便也只是紫荆的主子，如此而已，再无其他！”

　　“是吗？”柳潋紫喃喃，许久怅然低语：“紫荆，对不起！”

　　紫荆正在忙活的手一僵，心中一阵悸疼，可不过刹那，便又恢复如常。

　　别人可能不明白柳潋紫为何那样说，可紫荆明白。她未曾未出口的问题是“紫荆你可是喜欢将军？”

　　紫荆知道，自己或许可以骗过任何人，却从来都骗不了眼前的人，她不知道这样不容于世的感情，是从何时而起，可当那日，在相府，她扑到他怀中的那一刻，她才发觉，她对着纳兰煜彦竟然抱有不该有的幻想。

　　柳潋紫的那一声“对不起”，她明白，小姐是在告诉她，紫荆，对不起，他我不能让给你！

　　听得这句话的一刹那，紫荆的心中是难过的，可她却又是高兴的。她家的小姐啊，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心！

　　只要小姐好，便什么都无所谓了，至于她，对着那人的情感，原本就不改存在，她会将心中萌发的小小幼苗扼杀在摇篮里。

　　她不过是一个丫鬟，怎么可以抢了小姐的幸福？

　　……柳潋紫走出内室的时候，已然到了用午膳的时间，纳兰煜彦闻见动静，转身瞧见素颜的女子，心中滑过一丝异动。

　　“饿了吧，方才我让下人准备了一些饭菜，过来吃些吧。”清冷的语气，带着微不可查的关怀，纵然看起来还是那个冷峻的男子，可是哪里却又不同了，柳潋紫说不出来。

　　不知从何时起，眼前的男子在她的面前不再自称自己为“本将军”，柳潋紫隐隐察觉到了什么，可又不愿意去深想。于坦诚相待而言，有时候，柳潋紫更喜欢这样朦胧的暧昧。

　　只有这样，她才会觉得自己不曾拥有，便也不会害怕失去！

　　受过伤的女子，于情爱一事，便会变得小心翼翼。渴望得到，又害怕失去！

　　柳潋紫的目光，落在满桌的菜肴上，皆是她喜爱的菜色，不若那日他为她添的都是不喜的菜色，想必是经过一番打听了吧！柳潋紫将目光落在身边的紫荆身上，瞧见紫荆微垂着头，心中有些了然。

　　他们是真心的为着她好，她明白！

　　这一次，柳潋紫未曾出言讽刺纳兰煜彦，只是乖巧的坐下，那般的模样，就好似曾经一般，纳兰煜彦心中有些感动，怔愣着忘记了坐下。

　　柳潋紫已然拾起了碗筷，却发现身边久久未有动静，微微抬首，便瞧见了望着自己怔神的男子：“将军不饿吗？”

　　纳兰煜彦一怔回过神来，在柳潋紫身边坐下。

　　一顿饭，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吃着，可空气中却流溢着温馨的气息。然而，有些人，终究是见不得他们两个好，两人饭方才吃了一半，宫中的李公公却是笑着走了进来。

　　“将军和夫人当真是琴瑟和鸣啊！”揶揄地声音传来，柳潋紫抬头，瞧见来人，瞳孔一缩，柳眉微蹙。

　　纳兰煜彦放下碗筷：“李公公此时前来，不知可有何事？”

　　李公公瞧了一眼一桌子的饭菜，巧然一笑：“赶上将军与夫人用膳，可真不巧，不过老奴也是奉命行事，还请将军和夫人见谅！”说着躬身行了一礼，旋即直起身子，凑到纳兰煜彦的耳边，小声嘀咕着。

　　纳兰煜彦听完，蹙蹙眉，下意识地望向柳潋紫，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柳潋紫淡淡地望了纳兰煜彦一眼，叹道：“将军有事，无需顾忌妾身。”

　　“可是——”

　　“妾身无碍。”说完，柳潋紫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切莫望了早些回来。”虽然柳潋紫的表情，依然是冷淡的，可那说出口的话，却是让纳兰煜彦心中一暖，无边的笑意，在面上荡漾开来！

　　切莫望了早些回来！

　　他们终于有了些夫妻的模样！

　　“嗯。”纳兰煜彦起身离去，只是那脚步，看起来却是极其轻快。

　　柳潋紫望着他的背影，直到他的身影已然从墙角消失，也未曾收回。

　　“小姐既然不舍，为何还要让将军前去？”紫荆不解，她以为柳潋紫定是猜出了李公公此次前来，所谓何事。然而她却并未阻拦，放着他离去，亦或者，更准确地说，是放着他去宫中，见另外的女人。

　　柳潋紫叹息一声，拿起桌上的碗筷又放下，好好的一餐，被打断了，便不想吃了，更何况，现下饭菜也有些凉了。

　　柳潋紫起身，紫荆连忙上前搀扶：“紫荆，你一定觉得他对我有情吧！”

　　紫荆点点头。

　　柳潋紫继续说道：“他对我有情不假，可他心中却还有其他放不下的女人。你可知，男人的心，不是强留便能留住。今日，我固然可以将他留下，陪我吃这一顿让他心不在焉的午饭，可难保他日，他觉着自己心中其实更爱那人，于是便将我抛下，日日不归！”

　　“有些事情，急不得。今日，我放他离去，他心中对我定然是有所愧疚的，他日他便会更加察觉到我的好，日复一日，我终将会占据他的心！”

　　柳潋紫说着，不仅仅是在解释，而且也是说与紫荆听，她在告诉紫荆，她要争了，让她切莫做了傻事，浪费了感情！

　　紫荆亦是聪明人，又怎能听不懂她话语中的含义？

　　“小姐说的，紫荆已然明白，小姐放心，紫荆不会再肖想了！”紫荆垂眸。

　　柳潋紫不再多说，有些话，点到即止即可。正巧此时，丫鬟送上安胎药，紫荆服侍着柳潋紫喝下，因着嫌药哭，紫荆还将纳兰煜彦替她准备的话梅拿了上来。

　　“小姐，这是姑爷准备的，吃一颗吧！”

　　柳潋紫略略看了一眼，心中有些暖意，伸手捏起一颗话梅，含在嘴里，便觉酸甜的味道渐渐掩盖了原本草药的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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