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月白闻言回道,“知道,你想知道?告诉我你的身份,我就告诉你。”
月白现在越发觉得萧霖模样熟悉,但他又想不起来,这种感觉对喜欢八卦的人来说太煎熬了。
“我的身份?”萧霖把手里的红薯塞回月白手里,无所谓道,“我不过是北上寻亲,顺便找从未蒙面的夫君要一封和离书罢了。”
月白露出怀疑的目光。
沈娇收拾完泪痕,刚回来就听见萧霖要与夫君和离,自然站萧霖这边,“哪有大婚夫君不出席?霖姐姐你遭逢大难,他都没出现,肯定是另寻新欢了。”这种事情沈娇在士族里见多了,大家族女子有嫁妆傍身,和离出府再嫁也有。皆因大朔开国岁月中留下一位身姿飒爽的长公主,往后大朔风气对女性颇为宽和,大朔律法也允许和离再嫁。
“而且我可认识不少青年才俊,我仔细甄选一下再介绍给霖姐姐。”沈娇掰着手指头开始回忆,萧霖连忙伸手制止,“咱们这一路北上,越发凶险,哪里还能存着这些心思?”
到那时候,如何保命才是最重要的。
“那倒也是。我没去过北边,需要多久?”
“如果步行恐怕要月余。如果骑马的话?”
“可我们没钱买马……”
“我有……”
……
最后是月白出资购买两匹马,萧霖带着不会骑马的沈娇,三人星夜兼程,十余天后终于行至含沙关附近。
夜色渐浓,塞北的晚风,像一把细长尖锐的小刀,夹裹着铺天盖地的风沙从四面八方往人眼睛、鼻子里钻。萧霖蒙着纱巾,牵着缰绳,望着远处一簇簇火光。
冷月寒辉下,萧霖本就萧索的脸颊被衬的越发冷淡。
那双常年浸润在诗书礼乐中的手被风沙刻下似鳞片的细痕,手背青筋涌动,再不复往日般细如羊脂。萧霖从袖袋随手拿布条缠住手心细痕,目光仍旧望着那束在烈风里摇曳的火光。
沈娇趴在马背上睡着了,月白翻身下马站到萧霖身边,用手指着远处火光,“那是一处破庙,这几年战火不断,早几年主持就带着和尚们南下,如今含沙关外不成文的规矩,凡大朔子民皆可在此避难。”
无论你是官宦子弟还是乡野农户,只要到了这间破庙,就可以得一块栖身之所。
“如果有人不守规矩呢?”虽然这破庙看着挺大,但若是百姓都逃到破庙,恐怕不出几日就会塞不进人。萧霖问完,就见月白一脸算你问对人的表情,“含沙关内还有几处乡县都收容从关外逃离的大朔百姓,收容地遮风避雨,自然没人霸着这没人修葺的破庙。更何况,如今含沙关附近都靠萧家守护。萧家护着塞北百姓生命,这些百姓自然不会破坏规矩让萧家难为。据说曾经有人不信邪,想要霸占这处破庙,被萧家二郎带人痛打一顿。”
萧霖顺着月白说的话想了想,可她实在想不起来萧霖的二哥长什么样。记忆里,即使是萧霖本人对萧家二郎也没有多少印象,她自幼长在上陵城,对萧家郡治下的云间城从未踏足。
萧霖与月白本就各自带伤,这一路每日只休息两个多时辰,如今体力几乎到极限。
“既然大朔子民皆可,我们也休息一夜再赶路吧。”萧霖重新牵起缰绳,踩着月光走向破庙。
月白赶忙跟上,兴奋地拍手,“等明日出关,我们很快就能到云间郡,到时定要吃顿大餐。”
萧霖给他浇冷水,“云间城如今抵御外敌,粮草定然吃紧。百姓都快吃不上饭了,你还想吃大餐?”
“你怎么知道粮草吃紧?”月白古怪的望萧霖一眼,心里那副似乎在哪见过的感觉越发清晰。
萧霖不能告诉月白自己是猜的,以大朔皇帝如今态度,云间城粮草吃紧是必然的。
所幸月白没追问,呵呵笑道,“我不过是憧憬一二,等萧家击退北戎,往来贸易恢复,自然就有好酒好菜。”
两人说话间已经来到破庙前。
萧霖正要将睡着的沈娇叫醒,破庙木门忽然打开,一个跛着脚的大汉被几个男人推出来,那大汉生得像林子里棕熊一样魁梧,脸颊颧骨却饿得显形,一双眼睛瞪着推搡自己的几个男人,蛛网般的血丝如同一张密网,将大汉眼底最后的光亮死死按下。
萧霖就站在破庙门外,眼看大汉晃晃悠悠就要砸到萧霖背上。一柄长剑横空而来,剑虽未出鞘,却生生划开萧霖与大汉之间距离。那大汉被剑鞘失力击中左肩,踉跄几步后背几乎砸到门边树干。
萧霖先前正要躲开,此刻却不好再动。
她寻声望去,见破庙拐角处站着一青衫男子,飘逸宁人,袖手站在远处,如山间皑皑白雪,虽眉眼幽寒却令人不禁想上前探寻。
方才出手之人正是青衫男子护卫,见此处无事,主仆未留寸言,转身离开。
萧霖只觉得男子有些熟悉,顺着记忆回忆半晌后发现,这人竟是自己名义上的夫君,清平侯宋祈。
原主自幼与清平侯世子定下婚约,年幼时两人也见过几面,只是这几年鲜少再遇。萧霖刚才一时竟未反应过来,等她想起,宋祈已领着护卫离开。
上陵城曾有传言,宋祈无欲无求,不染女色,圣洁到恍如雪山之巅潺潺流下的池水。甚至萧家要嫁女,宋祈也未出一言,现在看来,宋祈甚至根本不记得萧霖长相。
只是,宋祈如果不认识萧霖,为什么让身边护卫救她?
萧霖心里纳闷,转身却见月白绷在原地。套马的缰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月白手心里滑落,马蹄在沙地上不断打着圈,脖子上的棕毛一抖一抖,差点将沈娇甩下来。
“月白?”萧霖扬声唤他,月白猛然抽回思绪,手腕迅速回勾,这才勉强抓住缰绳。
沈娇被惊醒。
为了不显异样,萧霖及时收回目光,却没有错过月白看见宋祈时,眼中的怅然与紧张。她又向宋祈消失的墙尾看去,尽管那里已经没有了青衫男子身影,但惊鸿一瞥已经足够萧霖记住宋祈。
她曾问过原主萧霖,宋祈是个什么样的人。
对方言说,“体弱多病、洁身自好、寡淡无趣。”如今看来,倒也并非空穴来风。如此不染凡尘的人,倒有些像萧霖印象中的那些文人墨客大家。怪不得原主愿意嫁去萧家,原主本就诗书礼仪俱佳,往后若是举案齐眉、琴瑟和鸣、煮酒论诗,倒也算一段佳话。
可惜如今自己成了萧霖,她最不爱这一类。
就是不知这种文人能不能接受自己提出和离。
至于月白表现的似乎认识宋祈,不过是预料之中的事。毕竟,能杀赤乌卫容秋,不是为了萧家就是宋家。而月白到现在也没发现她是萧霖,是宋家人的可能性更大。
另一边,沈娇跳下马仓惶走到萧霖身边,“霖姐姐,今晚咱们借宿在这里吗?”
萧霖刚要开口,原本躺在树边的大汉醒来喊道,“小娘子们,能住就住吧,说不定明天醒来这里就是北戎的了。”他的声音像粗粝的石子刮刻在石壁上一样尖利,布满血丝的双眼挣得硕大。
沈娇被惊得脚下踉跄,嘴上却不服气,“你闭嘴,南惠王世子还在北戎,只要世子还在北戎,北戎就要遵守约定不侵犯大朔。”
大汉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笑话,他睁着充血双眼,不可思议的盯着沈娇,“哪来的娇滴滴小娘子?世子?你嘴里的世子怕是已经死在北戎了吧。”
死这个字,如同一把挥之不去的利刃,早就将沈娇原本单纯的心磨砺的越发坚韧。现在再听大汉提起死字,刚才的冲动过去后,她慢慢平静下来,用手拉扯萧霖衣袖,“霖姐姐,我们走吧。在这里借宿一宿,明天就出关。”
门外,先前推攘大汉出来的几个男人也附和道,“小娘子们赶紧进来避避风沙,别听这疯子胡言乱语。这人在破庙住了十几日,每日都疯疯癫癫说北戎要来了。可到现在,这云间城上插着的还不是萧字旗?”
“依我看怕不是来扰乱民心的,想要离间我们对萧家的信任。”如今云间城外战乱频发,可关内百姓依旧没有举家迁徙的原因,正是守城将领是萧家。如果百姓对萧家失去信心,仓惶四处逃窜,倒是正合了北戎心意,可以从中抢夺更多食物、牲畜。
“就是,还诋毁萧家。萧将军前段时间可是才打了胜仗!”
有和萧霖一样来破庙投奔的赶路人问,“怎么诋毁萧家?”
“看他那熊样,竟然说我们萧大将军已死,萧家二郎被伏,云间城易主了。”
“呲呲呲……怎么可能,萧大将军上次还说要把北戎打回老家呢。”
人群中的议论声渐渐平息,男人们笼着袖子互相说着话往里走。沈娇也随着人群进了破庙,月白则去庙里安顿马匹。
一切重新归于安静,大汉躺在树边,甚至可以听见不远处流水漫过石沙的响声。
忽然一个女子声音响起,“萧将军真的死了?”大汉被惊得一跳,仿佛心脏被人猛地攥住,寻声望去竟是刚才门外自己差点撞上的女子。
月光下,女子一双黝黑双瞳正望着他的方向,却又好像哪儿都没望。大汉甚至没听见靠近的脚步声,他头皮顿时涌上一层颤栗,似乎已经被那双眼睛剖析彻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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