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眷侣01
天界正逢神子大婚,仙子怨轻霏于此盛事之日自是忙得不可开交,她见到不少神君仙子簇在一起,低声议论着什么,怨轻霏也好奇地加入其间,才知道他们议论的对象是前方不远处的新任妖王轻狂客。
怨轻霏无法忘记那场飞鸟献花的旧梦,她如飞鸟,殷勤献上红色的花朵,欢欣地期盼他所给予的片刻回顾。
她情不自禁地走向轻狂客,那位落落珠灿的妖界之主,除了他,怨轻霏眼里再容不下旁人。
在轻狂客转目看向她的瞬间,怨轻霏发上的红山茶被她的惊叹吹散成片片燃烧的花瓣。
耳边响起他的声音:“仙子?”
话音刚落,怨轻霏竟生生撞到了轻狂客身上!
四周旋即翻起议论纷纷——
“怨轻霏怎会如此鲁莽,竟敢冲撞妖王大人!”
“轻儿定是忙糊涂了,才有此失态举动……”
轻狂客接住了怨轻霏的手臂,闻言,探寻的目光望进她眸心,“……清儿?”
听到妖王大人如此亲昵地唤她,怨轻霏脸上的绯色更深,慌忙起身,赧然垂首道:“轻霏有罪,若惹得妖王大人不快,奴现在便跳下天庭,投炎山弱水以死谢罪。”
轻狂客淡淡笑道:“一点意外罢了,仙子不至于此。”
这时,建木升降处响起一阵喧闹,将天庭大半的目光给吸引了过去——是拖夜去领着魔界部众到了。
轻狂客亦随之望向魔族一众,口中说道:“仙子,在下另有别事,告退。”
怨轻霏欠身行礼,再次抬目却只能望到他匆匆的背影。
“拖夜去前辈。”轻狂客行至拖夜去面前,略一颔首道,“久未与前辈共饮同酌,不知前辈近来可好?”
拖夜去挑眼一笑道:“你现在眼里只有清儿,哪里还记着我呀?”
“不敢不敢。”轻狂客亦是一笑,收回寻觅的目光,与拖夜去并肩而行,然后低声问道:“前辈,怎么不见清儿?”
“她说不与我同行,我还以为又溜去见你了,小丫头神神秘秘的。”
轻狂客闻言,不由敛起笑容,心头掠过一丝不安。
垂雾萦回,花香流散。千枝画烛影里,神仙不断,满屏珠树照开,妖魔临观。玉质轻盈,共庆一时之会;金尊潋滟,式均四坐之欢。1鲛帘似醉,锦瑟泛波,金钟撞处,玉珮鸣时,神子换世与神子妃共牵雪带步入明霄殿。
陆吾神君一展鸾书凤笺,口唱祝词:
“以蒹葭而倚玉,虽不量才。点瓦石而为金,当凭妙法。神族换世齿能奉雉,卜未鸣凤。魔族清宵誉蔼闺闱,确懿纯美。2缔神、魔二族之欢,永为好也。将神、魔之旧好,奕世连姻。”
念到“魔族清宵”时,端坐在丹墀上的神后霍然站起,待陆吾神君念毕,方蹙眉道:“陆吾,你可看清楚了,鸾书凤笺上,与神子成婚的是谁?”
陆吾神君面色不改,坦然道:“禀神后,臣看清楚了,是‘魔族清宵’。”说罢,双手将鸾书凤笺呈上。
神后一把夺过鸾书凤笺,细细看了一遍,上面确是写的“魔族清宵”无疑。
好一出偷天换日!神子妃之位,寒拥向来属意清宵,这事的主使定是寒拥无疑!臭丫头与换世的婚约,虽只是寒拥和震电的口头协定,但知晓的人不在少数。是她力促了换世与行香的这门亲事,所以换世的旧日婚约才无人敢提,而今寒拥将这臭丫头摆到台面上,其意如何,昭然若揭。眼下若她出面公然出面反对清宵,不仅会得罪魔族,还会教寒拥重提婚约令她无可辩驳,到那时、可就不好看了。
神后天镜一壁扫了眼不住轻嗽的神帝寒拥,一壁将鸾书凤笺扔给陆吾神君,默然回座。
换世不顾周遭哗然,无视礼仪法度,扬手掀起身旁女子的盖头,却见盖头之下,是清宵肌骨清冷的面容!换世大惊失色,不禁往后退了半步,手中的盖头翩然而落。
轻狂客含笑的嘴角瞬间冷了下来。正在饮酒的拖夜去亦是震惊不已,手中脱力,整只酒樽直直掉落,幸得金买笑机敏,用足尖接住了将要落地的酒樽。鬼宗罹均最是夸张,两颗眼珠都滚到了地上。
换世低声向清宵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行香现在何处?”
清宵并不回答。
换世不甘地望向神后,神后却以目示意他不可妄动。
“神子,将盖头捡起来。”神帝寒拥突然开口,言语中是换世不容拒绝的威严。
看着重新开始行礼的神子与神子妃,轻狂客的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冷意。
怨轻霏能清楚地感受到妖王大人的怒气。
自幼失孤的怨轻霏独自在天界生活,生得一颗八面玲珑心,更何况现在她的眼里只有轻狂客一人。
他一杯接一杯地吞饮烈酒,到底是何事令他如此烦心?
只听轻狂客高声道:“酒来!”
怨轻霏婀娜上前,取走轻狂客手中酒盏道:“奴听其他姐妹抱怨道,说明霄殿有一贪杯大蠹,将我们预先备下的芳酒全都饮了,还请妖王大人暂歇片刻,琼浆已命人到天墉城去取了。”
轻狂客睁着醉眼盯着怨轻霏半晌,忽而笑道:“就听仙子的罢。”
这时,一位小魔君到他面前作揖,双手呈上一枚锦囊。
轻狂客垂眸看着锦囊,许久没有伸手,终是轻叹一声,挥袖掠走锦囊,塞入怀中。
宴至中场,怨轻霏见轻狂客独自一人、步履摇晃地走出明霄殿,忙上前搀扶道:“妖王大人欲往何处,奴送大人去罢……”
“天墉城!我要去天墉城!”
怨轻霏柔声道:“好,我们去天墉城。”
他们乘建木下到天墉城,一弯苍蓝色的弦月焕曜崔嵬,荧惑赤色明明,轻狂客抽出手臂,扬袖揽尽北斗星辰,神采莹然,不复醉意,与怨轻霏道:“仙子去忙吧,我想独自待会。”
怨轻霏怔了怔,旋即敛身告辞。
再起身时,怨轻霏于金台上望见轻狂客身影,未过多久,只见一名蒙面女子翩然而至,她心底落下叶叶梧桐,原来,他已有心上人了。
怨轻霏重新回到天庭,行走在空寂的廊道,鼻尖闻到一阵浓烈酒气,一手被人从身后猛地握住,她惊恐回眸,正要张口呼救,却看清眼前之人竟是神子换世!
“行香、行香,是你么,你到哪里去了?”
怨轻霏怔忪道:“殿下,奴不是行香,你认错了!”
换世凑她极近,歪着头盯了她半晌,才放开她道:“抱歉,我……有些……醉了……”
怨轻霏与行香素有交往,所以她知道婚期定下时,行香是何等的辗转难眠、是何等的欢欣期盼,想不到等来的却是今日这般局面,这背后的隐秘,她无从知晓。可她知道的是,她不能同行香一样,命如草芥、身不由己。
怨轻霏道:“奴会私下探寻,若得了行香消息定第一时间转告神子。”
“谢谢你,”换世似哭还笑,“你是今日唯一一个、还愿意提起她的人……”
怨轻霏徐徐说道:“神子,您该回西极殿了,不要让神子妃久候。”
换世苦涩一笑:“你说得是……”
换世回到西极殿,听闻清宵拂退了仙娥,而他在殿中各处皆不见清宵身影,不由冷笑一声,拂袖离去。
换世去了不灭神君的宅邸,不灭神君在园中自斟着美酒,冷冷扫了换世一眼,便不再看他。
“不灭……”
换世话音未落,不灭神君猛然将酒盏掷地,冲上前用力地攥住换世衣襟,似要将他整个提起来,“你不是答应过我会照顾好行香、不让行香受一点委屈,现在是怎么回事,行香呢,行香在哪?早知今日,我根本就不会将行香让给你!”
换世垂眼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不灭神君将换世推到一旁,一脚踹翻了石桌,“那你知道些什么?”
“我来这里是想请你帮我,帮我一起找回行香。”
清宵听到天墉城上传来箫声清响,循着箫声望去,只见轻狂客独坐于天墉城最高的金台顶上,流身雰雾空濛,一管紫箫置于唇下,吹动天音飘渺。清宵飞至轻狂客身旁,夜风拂动两人衣袂,宛若玉人成双。清宵坐到他身边,将脑袋轻轻放在他肩上,望着眼前惹人怜爱的月色苍蓝。
轻狂客放下紫箫道:“起开。”
清宵起身揭开面纱,凑到轻狂客面前,于他唇上印下一吻,温言软语道:“对不起嘛……”旋即蹙起眉尖道,“唔……好重的酒味!”
轻狂客持箫敲了敲清宵头顶,不悦道:“别撒娇,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
清宵重新戴上面纱,拉过他的手道:“我们换个地方!”
他们来到弃置的细细长轩,清宵推门而入,看到屋内陈设已无,只留了一室厚厚尘埃。轻狂客踏入房中,展袖轻扬,将屋中的尘埃尽皆吹散。
轻狂客身后的门扉骤然阖上,清宵伸手环住他,依偎在他温暖的胸膛,亲密得一如过往。
“那是在你到妖界看我后不久的一个夜晚,我做了个奇异的梦:梦里有座天火滚滚、宛若炼狱的高山,神帝寒拥告诉我,那是赤炼山……对,神帝寒拥,他出现在我的梦里,指引着我来到山顶,一根通天的熔炉柱出现在我眼前,神帝说,这是赤炼炉,是曾炼化醉病慵的地方。我不解,何为炼化,又为何要炼化大叔父?神帝解释道,炼化是神族对异族的一种刑罚,大叔父在天界时,被神后揭发,指认他曾强迫神后,行污秽之事,所以大叔父被施了炼化,炼化之后大叔父失了半生修为、添了一头白发,除了炼化,大叔父还被加施了与我同样的锁护之刑,正是他体内的护神钉才导致了大叔父的死。护神钉是一种慢性致死的折磨,只要护神钉吸纳的邪祟足够,就会吞噬掉宿主的魂灵,最终神魂俱灭、万劫不复,这是连我大叔父都逃脱不了的必死之刑。神帝说,只要我愿意答应他的一个请求,他愿意替我拔除身上的护神钉。”
轻狂客道:“他的请求就是让你嫁给他儿子?”
清宵解释道:“神帝让我暂代神子妃之位,事成之后他许诺还我自由。”
“何事?”
“废神后。”
轻狂客沉吟半晌,然后才道:“为何是你?”
“我也问过神帝,为何是我,神帝只说,非我不可。”
轻狂客正色道:“你相信神帝之言?”
清宵摇了摇头。
“清儿,要知道,这是他们天界内部的争斗,同时也是动摇五界的大事,你就这样牵涉其中,只怕……”
清宵徐徐道:“只怕我会被这未知的深渊吞没对吗?我醒来看到放在桌上的神子妃婚服,想了许久,一直下不了决心……后来去妖界见了你,才做的决定——我不想和大叔父一样,不想让死亡的恐惧笼罩着我的一生,我想长长久久地与你在一起。我何尝不知道这样会伤害换世、伤害行香、伤害你,可是我真的……真的很想活下来……轻狂,我们是自由的,我不要求你等我……”
轻狂客沉默不言,但面色已稍显和霁。
清宵仰头凑近轻狂客道:“不生气了?”
“你那时来妖界为何不告诉我实情?”
清宵心虚道:“因为我知道说了你肯定不会同意,说不定还会告诉我叔父,让他们把我关起来……”
轻狂客认真道:“不可再有下次!”
清宵上前亲了他一口道:“我保证,以后有事绝不瞒你!”
“此事还有没有其他人知晓?”
“只有神帝、陆吾神君,还有你。”
轻狂客叹了口气道:“你胆子可真大……”
清宵又亲了亲他脸颊道:“我胆子向来不小。”
轻狂客无奈拉开她道:“好了好了,你在天界万事小心,不可太信任他们,出了事记得找我商量……还有,不许让神子碰你!”
清宵连连点头称是。
“清宵,你与我说实话,你心里还有没有神子?”
“我心里很小的,只装得下一个人。”
“那人是谁?”
“你觉得是谁?”
“我怎么知道你心里想的什么……”
“是你!是你!是你!够不够?”
“还行吧。”
清宵重新抱住他道:“轻狂,今夜是我的新婚之夜……”说罢,在他怀里蹭了蹭。
“我考虑考虑。”
“哼!”清宵正要抱怨,却看到他美丽的眼瞳沾了浑浊。
轻狂客伸手捂住她的嘴,带着危险的气息道:“别发出声音,神子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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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玉质轻盈,共庆一时之会;金尊潋滟,式均四坐之欢。”语出宋代史浩的《花舞》。
2出自宋代张嵲的《求媒启》,有删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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