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陈家村
赵子年笑着问道:“朋友怎么称呼?”
陆无恨道“陆无恨。”
“陆无恨?这名字真有趣。”接着,他忽又恍然大悟般道,“也是,出来混的又有几个名姓是真的。”
少年说这句话时,显然是联想到了铁箭和惊弦。
他的表情又忽然变得很落寞,“铁箭……”少年口中喃喃着,看了眼地上的死人,不禁叹了口气,“还以为能看到千金一掷呢。”
千金一掷!
陆无恨当然知道那是什么。
每一个江湖儿女都应该知道的。
六十年前,十七岁的铁箭于羚角峰顶约战了当年号称天下第一神射的李腾风。
十七岁年未加冠,便已可与当世第一分庭抗礼,这本已足够传奇,但更传奇的是他那天根本就没带弓。
是的,一个箭士,没有带弓。
据说那一天的羚角峰顶观者如潮,当人们看到孤零零的铁箭拎着一只同样孤零零的铁箭走上山来时,有人满脸狐疑,有人笑出了声,虽然每个人的表情心理不一,但对结果的预测却都是出奇的一致,甚至有人更是当场放出豪言“铁箭若是胜了,我便给他千金。”
确实,一个年仅十七岁的少年箭士,面对一位无论是经验还是名声都远胜于己的老箭士,况且,他还不带弓?
所有人都以为铁箭输定了。
除了李腾风。
当李腾风看到铁箭走上峰来身上却没有弓时,李腾风的脸上一下子便写满了惊恐。
但再惊恐比试终究还是要比试的,两厢站定,发矢相击,箭出则生死判,高下分。
铁箭没有弓,所以他的箭不是射的,是掷。
他在羚角峰顶当着天下人的面向着上一代的第一箭士掷出了他的铁箭,随之也掷出了他横压一世的传奇。
那一箭太快了!据当时在场的人说那一箭至少有千斤之力。
倒下的当然是李腾风。
一箭千金,一箭千斤。
也不知道铁箭最后到底有没有问那个口出狂言的人要那一千两黄金,反正从此之后,铁箭便彻底名动了天下,人们更是给铁箭的这一手绝活儿取了一个响亮的名字——
千金一掷。
“他要看千金一掷?!”陆无恨清楚地知道千金一掷的分量,那是每一个箭士可望而不可即的巅顶,有的人为了它青丝成白发,有的人为了它不惜以死求道,而眼前这个看上去不过弱冠之年的少年郎居然敢口出此言……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太狂妄还是太天真?
抑或……他也是个如铁箭一般的绝代天才?
“那你现在知道铁箭的下落吗?”陆无恨还是问出了他最关心的问题。
“我只知道他肯定还在山西。但我找不到。”
陆无恨暗暗点头,这少年说的和自己知道的差不多。
赵子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又道:“其实你要是银子足够多你应该去问问洪老爷家的账房先生。据道上的人说山西这片他消息最灵。”说到这他微微一笑,接道,“不过就是有点费银子,一个消息二十两银子,一口价。”
“别在这杵着了,这大半夜怪冷的,再受了风寒。”赵子年的笑语打断了陆无恨的思绪,“我看你不是本地人吧,去我那住吧。”说着,他跳下椅子,把那等身长的匣子往背上一背。“走,我带路。”
刚见面这少年就这般热情,一时间弄得陆无恨竟有些不知所措,赵子年走了两步,回头一看发现陆无恨还站在原地,索性直接过来一把拉起陆无恨的手,“哎呀,走了走了,婆婆妈妈的。”一面走着,一面嘴上还说个不停,“我这人啊,就这样,信眼缘,我看无恨你第一眼就觉得顺眼,就想亲近,所以啊,今天你还就必须去我那住了。”
陆无恨只觉得既好笑又无奈,其实他本是在镇上订了客房的,但眼下既然人家诚心相邀而且现在回去也确实太晚了,索性也就依了他,半推半就地便被他拖着走了。
“赵兄家住不远?”
“不算远,但也不近,反正你就跟我走吧。”赵子年笑着道。
俩人走进了暗夜,终是不见了身影。
而这夜里唯一的光亮却只留给了那个只剩一具死尸的箭馆。
这一路可苦了陆无恨,他其实并不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七年的闭关,反而让他异常渴望与他人交谈,只是赵子年也未免太建谈了些。他一路上叨叨咕咕,根本就完全不管陆无恨有没有在听。
他说的无非就是一些琐碎的不能再琐碎的事,什么哪家店的烧鸡特别好吃,哪家店的桂花饼特别香……当然,除了赵子年真的很爱吃之外陆无恨也了解到了一些别的,比如现在他们要去的其实并不是赵子年的家,而是一个他借住了两个月的村子,据他自己说两个月前的一个雪夜他腹空衣薄,险些冻饿而死,多亏了那里的人把他救下,他这才活了命,从此之后他便和那里的人们生活在了一起,之后他就又讲起了村长家的孙女有多漂亮,邻居家的柴鸡肉有多肥美……当然陆无恨还了解到了一件事。
那就是真的“不算太近”。
俩人足足走了一个多时辰,天边都泛起奶白的时候陆无恨才总算望见了村口。
赵子年望着村口的方向,忽然奇道:“咦?他们居然知道我今天要回来?”
其实陆无恨也早就瞧见了,远远的便能看到村子口一左一右高悬着两盏大红灯笼,不仅如此,影影绰绰的还能看到村内人头攒动,偶尔还能听到杀鸡宰羊的声音。
“他们这也太见外了吧,我都住那么长时间了,还拿我当外人啊。”赵子年的嘴好像永远不会觉得累。
陆无恨拖着灌了铅的腿眼皮都没有抬,便有气无力道:“你吃得了这么多吗?这都赶上劳军了。”
赵子年其实也看出来了,这阵仗未免有些太大了。
说话间二人已到了村口,村子口一左一右正站着两个形容酷肖的庄稼汉,那两人刚看见赵子年脸上明显一喜,但好像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似的,脸上忽然变得极为惶恐。
其中一个汉子哆哆嗦嗦地,伸手指着赵子年,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你你……”
赵子年一脸疑惑地上前,道:“怎么了,大奎哥,我啊,赵子年啊。你不认识我了?”
那个被称作大奎哥的汉子,脸涨得通红,“你怎么,我们待你不薄,你怎么……”
这一下把赵子年说的一头雾水,“啊?我,我怎么了?”
陆无恨站在一旁看着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时另一个汉子开了口,他显然就比大奎哥胆子大些,他瞪着赵子年,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怒火,“你当了土匪回来祸害我们,你还有良心吗?!当初就不该救你!死了倒好!”
赵子年一时间急得直跺脚,“我我,二奎哥,这,这从何说起啊,我,我怎么就成土匪了啊?”
两汉子面上的表情这才和缓了些,将信将疑地打量了会儿赵子年,又转头看了看陆无恨,转头问赵子年:“他是谁?”
“他我一刚认识的朋友,我这不带他回来认认亲人吗。”
二奎盯着赵子年的眼睛,又确认了一遍:“你,真没有做土匪?”
赵子年道:“哎呦,我的哥哥呀,我怎么说你才信啊,我真不是土匪,这到底怎么了啊。”
那人没有直接回答,但可以看出他是相信了赵子年。这时大奎上前两步拉了一下赵子年的袖子,道:“子年,你别管了,你带着你朋友赶紧走。”
赵子年这立刻不干了,推开两人,大步朝村子里走去,边走还边嚷嚷:“我看你们就是不拿我当自家人看,别管了?我今天还偏要管了!”
那两人赶紧在后面追他想把他拉回来,但那两人又哪里拉得住他。
陆无恨便也拖着疲惫的身子跟了进来。
村中央的广场上摆着好几张长条桌子和座椅,桌子上此刻放着一堆盘子——看样子是在准备酒席,并且一路上陆无恨也稍微注意了一下,发现好多地方都贴着喜字,每个人身上多少都穿点红,看这架势这好像是要办喜事。
当陆无恨来到广场上时,赵子年周围已围了一圈人,此时他正在人堆里和一个身穿大红的老人吵得脸红脖子粗。。
“什么?抢小翠做夫人?!岂有此理!”隔着老远都能听到赵子年激动的声音。
那老人的声音满是无奈:“俺们惹不起的……你走吧,已经牵连一个外乡的病老头儿了,俺们不想再牵连别人了,你本来也不属于这里……”
“陈村长,您这是什么话?赵子年虽然姓赵,但陈家村的事就是我的事!”
原来这老人是这村的村长。
此时陈老村长的声音近乎哀求了:“小少爷啊,算俺求你,你就别添乱了,你来能顶什么用?俺知道你本事大,但他们人多,你就一个。你赶紧走吧,啊?听俺的,快走吧。”
赵子年回头恰见陆无恨走了过来,便仿佛看到了靠山般一把拽过陆无恨,“我带了朋友的,我们俩一起总可以吧。”
“你呀你……”老村长急得连连跺脚,本来年纪就大了,又赶上这么一件糟心事,现在又来了一个小少爷这么不听劝,到最后老人记得就差哭了出来。
陆无恨在旁边听着,加上一路上的观察,大概猜出应该就是土匪来村里抢姑娘,他知道这村里的人对赵子年有恩,这少年虽然天真,但看他此时有恩必报急人所急的样子,不禁甚是感动,一时间却也生出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心思。
心里虽然这样想,但他总归是要比赵子年成熟些的,陆无恨问老人道:“陈老丈莫要着急,发生的事情可以和我说一下吗?”
陈村长看到眼前这人稳重的样子竟立刻觉得这人极其可靠,便也没有隐瞒,开口讲述了起来:“大概是二十多天前,来了一伙马商,路过俺们村说要借宿一晚,俺们好心就留了他们,结果这伙人的头儿看俺家孙女生的俏,起了歹心,非要娶走做夫人,俺当然不干,就和他们吵了起来,结果这帮人二话不说就亮出来刀子,敢情,敢情这伙人是一伙马匪……然后他们又知道俺是村长之后,非说今天是吉日,让俺发动全村人办一桌酒席,他今天晚上要带着所有弟兄们来,还……还威胁俺说……要是做不到,就屠了全村。结果这前两天还有个老头儿说来俺们村探亲,哪知道到了这一看亲戚根本就不在这,亲没探到不说,结果病在俺们这里,说什么也走不了了,俺们村遭殃认倒霉了,这把人家牵连进来是怎么说的……俺们现在真没招儿了,就想着别再祸害别人了不是,依俺看啊,你们俩正好把那老头也带上一块儿走吧……”
说到后来,陈村长的声音都颤抖了。
他真的怕,但他也真的善良。
是不是过分善良的人都有些胆小的通病呢?
陆无恨思索着,忽然问道:“他们让您办酒席,那想必是对您讲过他们有多少人。”
“嗯,”陈村长点点头,“告俺了……十六人,他们说他们号称什么太行十六友……”
陆无恨也点点头,“还行。”
“什么还行?”赵子年在一旁搭了茬。
陆无恨道:“还行的意思就是咱俩勉勉强强应该还打得过。”
赵子年一听开心坏了,哈哈大笑着一边拍着陆无恨的肩膀口中一边直喊“好哥哥”。
天真的话直如童言儿语,陆无恨心中也不觉暗自好笑,但同时心底对眼前这个率直的少年不禁多了几分好感。
陆无恨见陈老村长还是不放心,于是笑着安慰道:“老丈,您只管放心,陆某平生不夸口,既然说了,那便是有相当的把握。”
陆无恨既已如此说了,谁又甘心把自己孙女交给马匪,于是陈老村长终于点了点头,“好,那就依你们两个,你们让俺们咋办就咋办。”
其实村民中也多有不甘者,只可恨手无缚鸡,便也只敢怒不敢言了,但现在一下子有了主心骨,这群人立刻便欢呼了起来,
“对,俺们都听你的。”
“只要能保住小翠,让俺干啥都行!”
“对!俺们不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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