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 她会等他回来

刑部大牢最里间。
这里一贯潮湿、阴冷、昏暗无光。
但这日傍晚这间牢房周围被人细心打扫过，显得干净又整洁。
戌时过半，刑部牢房大门敞开。
刑部尚书陪同一个尊重的身影走了进来，来人问道：“老师在哪间牢房？”
刑部尚书恭敬道：“回禀陛下，首辅大人在最里面的一间牢房。”
小皇帝点了点头，在刑部尚书的指引下，走到了最后一间牢房跟前。
他透过牢门看向里面，孟鹤雪本来坐在地面的草席上，如今看到小皇帝，屈膝向他行礼。
“臣参见陛下。”
小皇帝沉默不语，静静地看着他。
孟鹤雪跪伏不动，哪怕穿着囚服姿态依旧平静、从容。
他永远这副淡然，不慌不忙的样子。小皇帝有些失望，他本以为会看到一个跪地求饶的人。
也许就算他这会儿下令，要判孟鹤雪死刑，恐怕孟鹤雪面上也不会有什么波动。
小皇帝咬牙，既觉得愤怒，又觉得无力。
“开门！”他吩咐。
狱卒连忙将牢门打开，小皇帝抬步跨了进去，走到孟鹤雪跟前。
他也没让孟鹤雪起身，而是说：“锦衣卫听从你的命令，将四大家给围了起来。孟鹤雪你好大的胆子！谁给你的权力调用锦衣卫的？！”
孟鹤雪微顿，额头伏得更低。“臣有罪，请陛下降罪。”
小皇帝大怒：“孟鹤雪你真以为朕不敢杀你？！”
福公公赶紧跟着的刑部尚书几人都出去，而他守在牢房门口。
“陛下自然能，臣子若有违逆之心，便犯了国法。陛下是明君，这天下疆土乃至百姓，都是陛下的臣民，微臣也不例外。”
小皇帝眯起了眼，沉声道：“你知道这两天宗室还有朝臣上了多少弹劾你的折子？说你把持朝政、玩弄权术，还……仗着朕年幼，胁迫诱导朕！那些人给你拟的处罚是什么你知道吗？”
孟鹤雪抬起眼。
“凌迟！”小皇帝咬牙。
孟鹤雪双手抬起，合掌拜下。“臣遵旨！”
“孟鹤雪！”小皇帝情绪激动地喊着他的名字，“你知道“凌迟”是什么罪罚吗？不对，这世上就没有你不知道的。首辅大人学贯古今，定是知道凌迟而死的人，死前是什么样子的。”
孟鹤雪低声道：“陛下，臣知晓。”
小皇帝紧紧握紧拳头，在孟鹤雪面前，他始终无法做到喜形不于色。
“孟大人似乎一直将生死置之度外，明知道插手锦衣卫是死罪，你也毫不犹豫地插手。明知四大家与宗室利益绑定在一起，还是要去动四大家。明知道朕不是一个合格的明君，却非要辅佐朕！”
“陛下。”孟鹤雪打断他，“在微臣心中，陛下会是明君。”
小皇帝不知道孟鹤雪哪里来的自信，他都要将他凌迟处决了，孟鹤雪竟然还信他是明君。
大齐皇室从开国以来，出过无数代帝王，但没有一个是明君。
君臣猜忌，帝王疑心，良臣惨死……这是大齐历史上不断发生过的事。
孟鹤雪不会不知道，很多时间他都在装作一个聪明乖巧的学生，同时也是一个疑心甚重的君王。
他一直在暗暗猜忌孟鹤雪。
他一面任由孟鹤雪出入宫廷，在锦衣卫中大肆揽权，代行帝权，打压世家和宗族。但另一面又不断警惕着他，时时盯着他。
孟鹤雪是一把刀。
他出身寒门，无依无靠，背后没有任何势力，只有他自己。
当小皇帝成长到足够强大后，折断这把刀便是他踏上一代强君最好的方法。
孟鹤雪似乎也一直等着这一时刻。
而如今就是最好的时候，既除去了四大家，又顺着朝臣的反对，除去孟鹤雪。
此后朝堂上，他将再也没有掣肘。
但孟鹤雪是他的老师啊，在他登上皇位惶惶不安的时候，是站在他身后的孟鹤雪给了他最大的信心。
在朝会上，他连一句话都插不上嘴时，是孟鹤雪镇住那些臣子，替他挡开了所有的意见。
他做不到真的将孟鹤雪凌迟处死。
小皇帝转过身，背对向孟鹤雪。“孟大人坦然赴死，令人钦佩。可孟大人就不管身边的人了吗？”
孟鹤雪没有出声，他握着四大家的证据进宫之前，就已经将身边的人都安排好了。
至于宋云初，她从来不用他去安排。
没有他在身边，宋云初依旧会像以往一样，活得明媚张扬。
“孟大人忘记六年前飞花客栈的事了吗？”
孟鹤雪倏地抬起头。
小皇帝继续道：“孟大人不知道吧，你还有一个六岁大的女儿在外面呢。”
孟鹤雪错愕，瞳孔骤缩。
小皇帝一甩衣袖，冷哼一声：“等孟大人上了法场，朕一定让你的妻儿好好送送你。”
孟鹤雪开口：“陛下怎么知……”
小皇帝故意道：“朕见过你那女儿了，年纪虽小，但样貌却是极好的。或许等再过几年长大一些，朕便将她纳进后宫……”
“陛下！”孟鹤雪断喝，他沉沉吐出一口气，再次拜下。“求陛下看在师生一场的份上，饶过微臣一命。”
小皇帝听到这句话愉悦地勾起唇，他还从来没听过孟鹤雪说服软的话呢。
这话怎么听怎么舒坦。
但他已经板着脸道：“孟大人说得轻巧，犯下死罪还想活命。就算朕饶你一命，外面那些人也饶不了你。”
“孟大人还是在这好好反思反思，等判决下来吧。”
小皇帝说完离开了牢房，他一出刑部大牢就上了云珠公主的马车。
云珠公主急忙问：“陛下您跟孟鹤雪说了吗？他知道他有个女儿吗？”
小皇帝：“朕已告知了他。”
“那他是什么表情？有没有问他女儿是谁？”
小皇帝冷哼：“朕怎么可能轻易告诉他。”
“这就好。”云珠公主道，“谁叫他以往冷着脸，一副谁也不搭理的样子。偏就不告诉他，让他自己去猜吧。”
云珠公主和小皇帝回了皇宫后，见宋云初还等在自己宫中，好整以暇地喝着茶。
云珠公主冷笑：“你倒是一点都不担心，你不怕他真的被凌迟处死吗？”
“公主不是说陛下不会这么对待孟鹤雪的吗？”宋云初笑笑，“公主的话，我自然是信的。”
后一句话直接将云珠公主到嘴的话堵了下去，云珠公主悻悻地撇了撇嘴。
宋云初站了起来：“时间不早了，我就不到打扰公主殿下休息了。”
云珠公主顿时不高兴了，脸色沉了下来。
宋云初当她这里是什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她率先甩袖进了内殿，将宋云初冷落在屋子里。宋云初笑笑也没在意，出了皇宫。
在知道小皇帝没有要杀孟鹤雪的心时，她瞬间松了一口气。
但宋清之前还跟她说过一句，孟鹤雪似乎早为自己打算好了今日的结局。
他不结党，不交友，与四大世家对立，与寒门子弟也不亲近。
就是为了今日君臣决裂的时刻。
宋云初听到这句话真想将孟鹤雪拖出来骂两口，那是“凌迟”！
谁有会给自己的生命计划一个“凌迟”的结局。
她咬牙切齿，最后找上云珠公主，想让她给牢中的孟鹤雪带一句话。
洛洛还没体会到来自父亲的疼爱，在此之前孟鹤雪别想轻易死了。
宋云初觉得孟鹤雪会是一个好父亲。
所以她会等他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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