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良宵
崔白菀一边吃一边接着逛,买的东西太多拿不下,甚至需要沈思洲帮忙才行。
今晚处处是灯火通明,璀璨煌煌。
前面还有摊铺为了招揽客人表示可以猜灯谜送灯笼的。
沈思洲看着她停驻不前,心下了然,问:“想要灯笼?”
崔白菀点点头,指着最顶上的那盏婆娑天女六角走马灯,道:“我想要这个。”
沈思洲:“那我去赢?”
“去吧,相信你可以的。”
崔白菀笑眯眯地站在人群外,看着沈思洲跟一群秀才儒生舌辩,翻云覆雨刀笔手,如今也要为了一盏小小的灯笼绞尽脑汁,只为了尽快想出答案。
最上端的灯笼越珍贵,需要猜的灯谜也更多。
沈思洲站在那里,仪度翩翩,从容地说出一个又一个答案,倒是吸引了不少带着面具的姑娘家停下来。
他每说出一个答案,姑娘们便一起喝彩。
上京虽然民风不算开放,但是七夕这天本就是鼓励众位年轻男女去寻姻缘,此时大家又都戴着面具,因此行为大胆点反而会受人青睐。
到最后,沈思洲终于猜完了所有的灯谜,拿到了那盏走马灯。他提着灯笼往崔白菀这边来,没走几步就被人拦住。
有一个大胆的姑娘硬塞给他一方手帕,然后不容沈思洲拒绝便飞速离开。
上京的风俗,帕子上绣着姑娘的名姓,若是赠帕子便是代表对那人有意思。那人如果也同样对姑娘有意,第二天就会带着帕子去姑娘家上门提亲。
有了一个起头,剩下的有样学样,也嬉笑着,彼此凑成一团,全将手帕塞给沈思洲。
沈思洲对她们说了什么,那些姑娘笑得更大声了,然后又塞了一份手帕给他。
有几个姑娘还对沈思洲说了几句话,闹得他面红耳赤。
最后姑娘们嬉闹哄笑地走掉了。
沈思洲站在那里,手里除了灯笼,还有一堆的手帕。
他目色茫然地看着远处的崔白菀。
这是他第一年来上京,以前虽有女子追求,但也……没有这般直接大胆的。
这便是上京吗?
崔白菀促狭地望着他。
沈思洲无奈地提着灯笼,抱着手帕朝她走过来,将手里满满的东西都递给她。
崔白菀拿起一方手帕欣赏,倒是绣工都很不错,至少比她的好。她拿的这一方帕子,左下端绣着“苏”字,旁边又绣了一簇紫藤花做装饰。想来这位姑娘姓苏,名字可能唤作“紫藤”。
没有直接秀出名字而是绣了紫藤话做象征,倒是别具一格,颇费巧思。
崔白菀赞赏道:“绣得不错,比平康庄的绣娘绣工还要好。”她朝着沈思洲竖起一个大拇指,“沈大人今天真是收获颇丰。”
沈思洲唇角紧抿,静静地望着她。
崔白菀笑道:“别紧张,上京的七夕就是这样,你多待两年就习惯了。你今日由我一半的风采吧,前几年我也收到很多玉佩香囊什么的,抱都抱不过来……”
她说着说着便忍不住沾沾自夸,又提起了自己以前的往事。
然后她就看着沈思洲的嘴角抿得越来越紧。
“……”说错话了。
崔白菀偷觑他一眼,还好还好,没有特别生气,还有转圜的余地。
她轻咳两声,企图转移话题:“刚才你对那些姑娘们说的什么呀?”
沈思洲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吃醋了?”
吃醋?这倒是不必。
但是崔白菀为了哄他开心,赶紧点头道:“是的,我吃醋了。”
虽然一看就很假,但还是被小小地取悦到,沈思洲的唇角终于放下,他道:“我跟她们说,在下已有家室,夫人待归。”
“哪有你这样的,煞风景。”崔白菀笑道。
沈思洲一脸无奈:“那些姑娘也是这么说我的,她们听了反而塞了更多的帕子给我,说是送你的。”
倒是一群妙人!
崔白菀拍手称赞:“那之后呢,我看沈大人怎么脸红了?姑娘们说了什么?”
“就、就是一些祝福话……”罕见的,沈思洲居然开始支吾。
崔白菀看他这般模样觉得新奇,更加不肯放过他,追问道:“什么祝福话?快说快说快说。”
沈思洲被她吵得头疼,只好说道:“就是早生贵子、儿孙满堂这些话。”
崔白菀终于闭了嘴。
早知道就不问了。
沈思洲看着她染上薄粉的耳根,努力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只是一些寻常客套话而已,不必在意。走吧,前面还有玩的。”
他将衣袖的一角重新放在崔白菀的手里,崔白菀低着头,呐呐应声,低头牵着。
牵着他的衣角,两人不知不觉走到了玄武大街的尽头,又慢慢走出了繁华喧闹的街市。
玄武大街的尽头靠近城门,那里有一条护城河,宛如玉带一般绕着上京城。此时也像是玉带,不少人在围着河岸放河灯,一边放一边口中念念有词,八成是在祈愿。
来都来了,沈思洲也从路边买了两盏莲花灯。
崔白菀有样学样,一边推水让河灯漂得更远,一边在心里默默祈祷。
祈望父亲身体康健,祈望幼弟好学上进,祈望……与夫君岁岁年年,良吉今宵。
她睁开眼,发现沈思洲的河灯已经随水漂出了一段距离。
她疑惑:“你没有许愿吗?”
沈思洲正好整以暇地支着手臂看她,闻言答道:“许了呀,只是我的愿望比较简单,只有一个,所以说得比较快。”
“你许的什么愿望?”崔白菀忍不住问他,说罢又连忙道,“还是不要说不要说,说出来就不灵了。”
这时另一旁的河岸发生一声惨叫,一个小小的女童落了水,手里抱着一盏灯,正在不停地挣扎,哭喊道:“娘,救我!娘快来救我!”
一个妇人站在岸上惊慌失措道:“盈盈!谁来救救我的孩子!来人呐,救命呐!”
沈思洲不假思索,直接脱了身上的外袍递到崔白菀的手里,“噗通”一声跳入河中,奋力向女童游去。
小女孩儿体力已经快没了,正伸着手臂企图抓住些什么。可是河中全是游人放的河灯,手一拍河灯便倾覆沉水,什么也抓不住。
她满脸的绝望,就在这时,一双强健有力的手臂托举着她,让她终于能够浮出水面吸上一口气。那双手臂又成功带她上了岸,投入到娘亲的怀抱。
“娘……”小女童吐出两口河水,虚弱地喊着娘亲。
那位妇人喜极而涕,如获珍宝地紧紧抱着女童,安慰她道:“盈盈不怕。”
妇人重新抬头,对那个浑身湿透的公子道:“多谢公子救了盈盈,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沈思洲抬手止住她的话头,道:“不用报答,夫人快走吧,等会儿孩子会着凉。”
夫人对女童道:“快说谢谢恩人。”
小女孩儿睁着灵灵杏眼,奶声奶气地对沈思洲道:“谢谢哥哥。”
沈思洲笑着摸摸她的头道:“快跟娘亲回去吧。”
小女孩儿临走之前又指着对岸的崔白菀:“那位漂亮姐姐长得这么好看,一定是哥哥的夫人,”她想着过年时娘亲交给她的拜年词,“祝哥哥和姐姐百年好合,平安喜乐。”
沈思洲桃花眼半眯,唇角微弯。
崔白菀站在对岸,看到浑身湿透的沈思洲跟那个小女孩儿聊了好一会儿的天。
现在虽是夏季,但是夜晚还是有些寒凉,这样浑身湿透地站在风里,保不齐明早就会受了风寒。
那对母女终于告辞离去。
崔白菀捧着他的外袍道:“沈思洲,快过来。”
遥遥灯火中,沈思洲站在对岸朝她轻笑,夜风一卷,笑音便散在风里,又被风托到她的面前。
“来了。”
又是“噗通”一声,沈思洲再次跳河。并且入水后再无痕迹,连一个气泡也没有。
“!”
崔白菀蹲下来,在河中拨弄寻找:“沈思洲,沈思洲你在哪儿呢?”
她喊了许久,也没见到沈思洲的踪影,心急如焚,正在盘算着自己要不要下水时,面前的突然溅起一阵水花,一个人影显现出来。
“你干什么……”
崔白菀皱着眉想发脾气,但是沈思洲突然伸出手,举起一朵白琅花递到她的眼前。
“给你。”
他笑眼弯弯,丝毫没有因责备而生气。
其余的话突然就卡住说不出来了。
崔白菀接过白琅花,这是是从岸边的白琅树上掉进水里的,极其普通的一朵,小小洁白的花朵在冷风中摇摇欲坠,这朵花经历过□□,已经掉落了几片花瓣,但是依旧很好看,值得沈思洲珍之重之地送给她。
“刚才子水里看见的,觉得很适合你,就捞了起来。”语调平平,随意的一句话却让崔白菀的心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敲了一下。
她抖着唇瓣,问道:“你冷不冷,快上来吧。”
他半边身子泡在水里,发衣俱湿,更显得乌衣秀发,面如冠玉。
沈思洲漫不经心地拨弄着旁遭的凉水,道:“我曾在暖宁宫问过你,崔姑娘可有心仪之人,因为那时候我不确定你喜不喜欢我。现在确定了,却不想只是一点点喜欢,要很多很多,把你的心占满的那种喜欢。
“想你能念着我,粘着我,会吃醋、会随便发脾气,什么都可以,想你眼里心里都唯我一人而已。
“你方才问我,我许了什么愿。我许的是要你每日都能比之前日多看我一眼,每日多一点,总有一天我就是你心里最重要的人了。”
说到最后,他微微苦笑道:“我是不是太贪心了?”
他的眼眸低垂着,遮住那些心绪。可是只是眼睛遮住没有用,他的心一直在渴望,在叫嚣,想要更多。
崔白菀看着水中的他,沈思洲在别人面前、在她面前一直都是冷静自持的人,原来也会这样患得患失、谨慎小心吗?
跟她之前那些辗转反侧的夜晚一样。
她突然就笑了,他与她,原来都只是寻常人而已啊。
或许是月色惑人,也可能是美色误人,崔白菀突然就很想去亲亲他,事实上她也这样做了。
依旧没什么经验可谈,只知道去碰他的唇,在唇边描摹。
这个昨晚醉酒时的热烈不一样,更清醒因而更青涩,却让沈思洲更加沉迷。
实在受不了她这么磨叽,沈思洲扣着她的发丝,将她紧紧拉向自己,让两人更加贴近。
崔白菀正在脑中仔细回想该怎么亲显得自己吻技高超一点,还没等她想清楚就被沈思洲反客为主,痛失主导权。
她伸手去锤他,却被他扣住手腕留在了怀里。
天上有明月,水中有明月,他怀中也有一颗,失而复得的月亮。
两人一直从水里纠缠到了树下。树荫浓密,此时又快到子时,此处的行人稀少,根本无人发现树影下的两人。
沈思洲喘息片刻,哑声道:“我带你去月明楼。”
马车辚辚急速驰过玄武大街,最终在月明楼停下。
沈思洲先下车,伸手从马车上扶下崔白菀,打横将她抱起。过路人见他身上湿漉漉的,却不披上外袍,反而将外袍罩在怀中人的身上,着实怪异。有人伸长脖子往他怀里看去,只是他怀中人被外袍罩得严实,一缕头发丝都不露,什么也见不着,不由失望离去。
沈思洲一路疾行,直往顶楼去,踹开其中的一间房门,迈进屋中,将怀中人小心地放在床榻之上。
屋中没有点灯,漆黑一片,只能借助月光勉强照亮小小的一隅。
沈思洲倾身俯下,慢慢靠近崔白菀。
她有点害怕,想要后退,却被沈思洲握住小腿向前一拉,目眩之后,她躺在了沈思洲的身下。
沈思洲在她脖颈处深深喘了一息。
崔白菀抬眼去瞧他,月光映照下,他素来清冷的眼眸充满了妖冶惑人与不可说的欲,一时之间她竟被惑住,心身皆陷。
安抚她的颤栗,拉开警备的玉臂。再伸手,将她的衣裙往下扯往上推,推散了揉碎了,湿热的呼吸交缠,化为雾化为云,如在云端如坠密林。
崔白菀眼神涣散地躺在床上,除了吸气什么也做不了。
沈思洲吮着她的指尖,将横流的津液吸掉。
良久之后,给她罩上一件宽大的外袍,遮得严实后,抱着她走上阳台处。
此时正好是子时,远处有烟花绽放,朵朵炸开来,给浓墨似的天幕染上灿灿明绚的颜色。
月映高楼,烟花普照,高楼朱栏前,眼前景色不似人间。
沈思洲将她抱在怀里,道:“以后每年我们都来看。”
“好。”声音轻柔,还带着一点儿平时不常有的娇媚。
于是此应下一生的承诺。
年年岁岁,良吉今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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