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河灯
“殿下在这里作甚?”
沈思洲现在是从六品的官职,按例应着绯红色官服。他素来喜欢天青月白这类浅淡的颜色,看上去如松如竹,彬彬君子,很少穿这种俏丽的颜色,乍一看倒是让人耳目一新,更显得眉眼秾丽,走起路来衣袖摆动,有魏晋名士侧帽簪花的风流。
只是本应春风得意的状元郎现在却是眼神阴郁,眼眸底似乎压着暴风骤雨。
话说得虽恭敬,只是说话时一直在直勾勾地盯着李景鸿,这架势更像是随时要与李景鸿打一架。
李景鸿见他来了,手中递出酒杯的动作一顿,随即不小心地洒落了杯中酒液。
他抱歉道:“一时手滑,没有打湿崔姑娘的衣服吧?”
崔白菀摇头。
沈思洲道:“殿下怕是眼花了,这是难免的。”
李景鸿含笑道:“灯昏影暗,确实是眼花了。”
有外人插足,今天的计划看来是完成不了,他也毫不留念,立时决定抽身离开。
“闲步到此,无意打扰,那我便告辞了。”他扭头看向崔白菀,“崔姑娘,我们下次再见。”
他朝两人微微颔首,快步离开了此处。
在拐角的无人处,又狠狠掷出手中的酒杯。瓷杯四分五裂,地上俱是白色残渣。
第二次了,又被人打断,怎会这般邪门。
但是他想要的东西没有不到手的。
他咬着后槽牙,紧抿薄唇,眼中有浓浓的云层翻涌,掠夺之意依旧不退却。
崔白菀见沈思洲将李景鸿逼走,现在这里只有两人,她微一福身,也不愿待在这里。
只是手腕全被人紧紧箍住,身形一带,她撞进了沈思洲的怀里。
惊呼一声,崔白菀瞪他,嗔道:“你做什么!”
沈思洲面色依旧不善:“你怎么认识李景鸿的?”
崔白菀低声提醒他:“你疯了!那是皇子,不可直呼名讳。”
“怎么认识的?”沈思洲像是没听见,强硬地重复一遍问题。
崔白菀对于他的态度感到莫名其妙,但依旧解释道:“就是在春喜楼遇见晁瑛那次,三皇子殿下帮我解了围。”
“下次不要见他了,他是什么样的恶名你应该听说过。”
崔白菀有些恼火,这人今天怎么说话跟有仇一样,管的也这么宽,她道:“我觉得传言有误,殿下人挺好的。”
沈思洲皱眉道:“烟烟,不要置气。”
“我不是小孩子,不需要置气。”
两人说着说着又吵了起来,刚才的拘禁尴尬统统抛之脑后,此时的崔白菀柳眉横竖,与他对视也毫不胆怯,心中只想着要辩赢这一局。
“好,是我说错了。”沈思洲叹息一声,选择退步,“只是他是皇子,你与他待在一起被人看见了,对你的声誉不好。”
“那我与你现在的姿势难道就能被人看见了?”崔白菀忍不住讥讽出声。
她挣脱不开,依旧维持着靠在沈思洲的怀里的动作。两人的动作过于亲密,如果不听对话,乍一看绝对会以为是在情人私会。
沈思洲赧然,松开手,后退一步与她拉开距离,轻声道:“一时情急,唐突了。”
崔白菀素来是吃软不吃硬,听到沈思洲服软,刚才的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时消散,她讷讷道:“没事。”
后知后觉又想起了那天的尴尬,崔白菀还是过不去心中那道坎,她垂头不去看沈思洲,想快点溜走。
只是告辞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听见头顶的沈思洲道:“那天的事是我不对,我太唐突,跟你道歉。”
崔白菀抬眸看他,嘴唇翕合,“没关系我已经忘了”这种话却始终吐不出来。
沈思洲没有因为崔白菀的沉默而气馁,接着往下说:“那天真的是个意外,其实我本来约你来是真的有事,只是……被意外打断了。”
崔白菀低声道;“什么事?”
“跟我来。”沈思洲转身往宫殿后面走去。
那里黑灯瞎火,光线更暗,还没有人踪,但是崔白菀相信沈思洲,笃定沈思洲绝对不会趁机对她做什么。这种信任没有缘由,没有依据,可是崔白菀依旧选择相信他。
跟着他的步伐,崔白菀绕过拐角,眼前开阔,是一方水池。
不像太液池那般恢弘,但是碧水荡波,皎皎月色投射在水池中,留下莹白的一弯倒影。最显眼的是,水面上满是漂浮的各色河灯,闪耀着五光十色,将月光搅碎,混成一团锦簇。
她以为沈思洲拉她过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结果眼前之境大出她的意料,崔白菀惊讶道:“这是……”
“成州的风俗,过生辰是要亲手和家人一起放河灯的。”沈思洲迈步从后走出,与她并肩而立,声音里满是低落,“如今我只有你了。”
崔白菀这才想起来,沈思洲的生辰是六月初三,正是曲江宴的那天!
原来沈思洲的有话要说就是想与她一同放河灯。
沈思洲的身世她是知道的,父母双亲皆是早早离世,独他一人伶仃存活于世,有一位远方的叔父一直在照料他,但是沈思洲好像不太喜欢那位叔父,总是不服管教,时常与叔父发生口角之争。
“我……”崔白菀抬眸,与他的眸光撞在了一处。此时的沈思洲少了人前的那份倨傲,卸去了尖角,正期待地看着她,眼神中带着小心翼翼的恳求,在不安地等待她的回答。
说来她在成州待的时间不过短短三年,不到人生的五分之一的时光。她的记性不好,小时候的事情大多不记得。可是到了成州之后,遇见了沈思洲之后,她的人生开始变得鲜明,有些事还是忘记了,但是能记得的,每一件都让她刻骨铭心。
在成州的三年,她每年过生辰的时候,沈思洲都会亲手煮面给她吃。向来远庖厨的大少爷,也因为她,厨艺变得越来越好,一开始煮什么都会糊的人,到最后能打出一个流心的荷包蛋。
思绪被回忆拉远,因为沉湎于久远的回忆,她的心脏渐渐变得柔软,态度也在软化。
想起如今两人的关系,又不由有些鼻酸,她与沈思洲,是怎么到了现在的地步呢?
轻轻点点头,崔白菀小声“嗯”了一声,是答应的意思。
沈思洲长舒一口气,有些雀跃。这个词放在他身上是不合适的,但现在确实如此。
他拉着她,三步并做两步,跑到池边,然后蹲下。
“给你。”
沈思洲捧起一盏兔子灯递给她。
那是只白色长耳的兔子,雪白的身形,眼睛杏红,瞪着眼的样子让他想起崔白菀生气看人的样子。但是他绝对是不能说的,说了定会与他置气。
崔白菀接过那盏灯,觉得哪哪儿都可爱,捧在手里看了好久,最后双手轻轻一推,看着河灯飘远。
沈思洲侧头看她,彩灯映照下,她的脸也染上了几分彩色,不经意露出的脖颈确实肤色雪白,轻轻眨眼的时候,睫羽翘动,如同振翅之蝶,带有几分易碎感,仿佛轻轻一碰便会融化。
沈思洲开口时声音也轻上了许多:“许个愿吧。”
“嗯?”崔白菀摇头,“不是我的生辰,我怎么能许愿?”
“那我让给你,你来许愿。”莫名的坚持固执。
今晚的沈思洲有些不一样,脱去了官场大人八面玲珑的外衣,少了那些坑人的心思,变得更像一个热忱洒脱的少年。
崔白菀被他一再催促下,只好闭眼许愿。
既然是借来的愿望,那我就祝沈思洲以后年年岁岁都能与心仪之人一起放河灯。
沈思洲的心仪之人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崔白菀突然想到这个问题,呼吸一窒。
苦笑一声,反正不会是她。
毕竟他可是曾经拒绝了自己的。
今天想来,也是因为找不到人陪伴,所以才来找自己的吧,毕竟两人曾经也算是好友。
沈思洲见她先是神情柔和,转而面露苦色,神色郁郁,一时捉摸不透她这是怎么了。
放个河灯,怎么也会心情不好?
沈思洲问她:“怎么?可是想起不开心的事了?”
崔白菀冷淡道:“无事。”
果真是生气了。
沈思洲袖中紧搓拇指,原本计划中想要说出的话也有些开不了口。
“河灯放完了,我回去了。”崔白菀起身,想要离去。
“我有话要与你说。”沈思洲道。
但还没等他开口,远处突然又有宫人的声音传来:“崔姑娘,您在哪儿呀?”
原来是来寻她的。
那宫女四处寻看,暂时没有发现两人,但是那声音离这里越来越近,就快要到了!
这附近除了这池子,只有几块假石,连座假山都没有,让别人看见了两人在这里独处,传出去了可如何是好?
崔白菀焦急地四处乱看,想要找一个藏身之处,却听见后面传来闷陈的一声水声,她扭头去看,原来沈思洲跳回去了!
崔白菀惊呼:“你快上来!”
沈思洲朝她竖起一根手指:“嘘!别出声!”说完沉入了水里,只留下一串咕噜咕噜的细小气泡。
恰巧这时那宫女转过拐角,看见了站在水边的崔白菀,跑过来行礼:“哎呀崔姑娘可让奴婢找着您了。”
崔白菀佯装镇定,问她:“可是有事?”
“刚才三皇子殿下到女眷席贺酒,见少了崔姑娘,特意来奴婢来寻一寻。姑娘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大晚上的危险呐。”
“无事,我吹吹风,一会儿就回去,你先回去吧。”
“那奴婢去复命了,姑娘快些回来呀。”宫女殷勤叮嘱她。
“嗯,我知道了。”
宫女渐渐远去,崔白菀赶紧伏身趴到池边,小声道:“她走了,你快出来吧。”
水面没有任何反应。
“沈思洲,快出来,你刚才不是有话要和我说吗?”崔白菀伸手轻拍水面,溅起水花阵阵。
突然一个绯色的身影从水面中冒了出来,全身湿漉漉的,他靠近崔白菀,捏住她的手腕,低头稳住她的唇。
低沉悦耳的声音在她的耳边轻声道:“我想问一声,崔姑娘可有心仪之人,我合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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