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

        楚星河宛若登徒子一般，一直注视着走的漫不经心的姑娘，直到那姑娘视线偏转到他这边，他目不斜视，端的一幅正人君子的样子。

        对人的视线他向来感知敏锐，因此那姑娘时不时的瞄视，令他绷着心弦又心生暗喜，他一直对自己过于出众的皮相稍感困扰，此刻却万分庆幸能够吸引那姑娘的注视。

        错身而过之时，他斜着偷看了一眼那姑娘，瓷白的脸颊泛着红晕，精致的耳廓同样泛红，凝脂般的脖胫延伸着粉，最后一抹雪白隐没在黑衣之下。

        阳光投射在地面上，近乎黄金的色泽，灼热的炙烤着行人，同样透过稀疏的枝叶也映射在那个姑娘身上，留下斑驳的浅金光晕。

        她的侧颜十分立体，眉眼精致，高鼻梁，上唇薄，下唇却略显丰润，眼尾略长给她的凭添了一丝妩媚。

        走了两步，他转身回望，那姑娘乌木般的长发垂在后背，在阳光下泛着漆色的光泽，脊背挺直，步履之间都透着韵律，不是轻盈的莲步，却牢牢的吸引他的心神。

        等了一会，那姑娘忽然转身。楚星河慌不择路的躲进了旁边的帐篷小摊，明明转身就可以做到的事情，却被他躲的稍显狼狈。

        他在那里躲了一会，正好躲过巡视他身影的视线，小摊的女主人看着旁边的清俊少年，热情的招呼他“小伙子，有事吗？”没有问他买什么，由此可见楚星河相貌出尘惑人，女主人连生意经都抛到了脑后。

        楚星河连忙应答：“没什么。”与女主人完全相反，她丈夫脸色漆黑透着不爽，对楚星河板着脸“不买东西跑摊子前干啥？”一点都没生意人的和善，反而带着几分凶狠。

        楚星河怕失去那姑娘的踪影，没空跟人掰扯，就急怱怱的追着那个姑娘的身影离开了。

        楚星河离开后，女主人白了眼自家男人，抱怨道：“你什么态度？客人都被你气跑了，成天没个笑脸，还说东西不好卖，还不都是你的错。”她说的理直气壮，却也有几分心虚的觑了旁边的男人一眼。

        她不就是多看了两眼美少年，又没做什么出阁的事情，年纪一大把了，谁又能说得了什么？

        她男人长得五大三粗，此时却神情委屈，气呼呼的消遣她道：“怎么都比不上某人过分，果然什么都比不上俊俏的少年郎。”他家老婆子年轻时就喜欢长的俊的，到现在也没改，连找儿媳都照着俊俏的找。

        看老婆子够着头望人的样子，死不回改，更加愤慨道：“看什么看，怎么都看不上你这个老婆子。”说是这么说，心里却泛着酸。

        这老婆子，年轻时就追着俊俏的跑，都当奶奶的人了，还喜欢俊朗少年。

        女主人回头，直接用手揪住了他的耳朵，垫着脚，小巧的身子在对方的对比下更显瘦弱。男人弓着身子，也不反抗，嘴上却不认输，小声抗议道：“我说错了吗？不是自家的看也白看。”他家三个儿子长的像他，他家老婆子直嫌弃，成天抱怨因为他都没能生个俏小伙。

        女主人虽然与自家男人从不讲理，到底知道见好就收，揪了男人两下，这事也就过去了。

        楚星河拿钱雇了个小乞丐让他打听一下姑娘的身份，顺便看看姑娘去哪里了，小乞丐也算争气没让秦明玥发现。

        也不怪秦明玥没发现，小乞丐离得远，再加上人来人往，小乞丐又向来存在感比较弱，秦明玥又没有将注意力放在周围，因此没发现也不奇怪。

        小乞丐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平稳了一下气息，便开口道：“我已经知道她去哪里了。”他停下来不再说话，意思显而易见。

        楚星河也不是个小气人，更何况是许出去的钱，他拿了五个铜板递给小乞丐，语气平淡，眉眼之中却透着喜悦，不待小乞丐回答，便迫不及待的又问道：“去哪里了？”他怕别人也不认识那姑娘，还特地吩咐小乞丐弄清那姑娘的身份。

        小乞丐离开的时间并不长，楚星河怀疑道：“你不会只跟着她去了一个地方就回来了吧？只是这样可别怪我收拾你。最重要的是那个姑娘是谁？”他在县里虽然不是什么历害人物，收拾一个小乞丐却是绰绰有余。

        小乞丐是个机灵的，虽然讨了个巧，却足够应付楚星河“楚哥，我怎么敢忽悠你？我直接跟到柳铁匠家门，还在外面转了几圈都没见人出来。”他嘿嘿有几分心虚的笑了两声，继续说道：“你也知道柳铁匠，在他那里待的久的他谁不认识？”他并没有弄清姑娘的身份，因此有几分不自在。

        钱已经收了小乞丐也不担心，他略带两分讨好，殷勤的出主意“楚哥，柳铁匠肯定知道那姑娘是谁？如果你去打听，肯定会知道更多消息。我离开时那姑娘还没离开，等一会儿，我再去跑一趟也不费事。”他心里想法一大堆，却不适宜说出来。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他懂，不外乎少年情思，别看他人小，他懂的可多了。

        翠羽楼的洲洲姑娘身边追的少年郎可多了，以前他在里边跑腿，见得可多了。可惜他年纪大了，洲洲姑娘不让他往那边跑了。

        说来，他当乞丐实在没前途，明明两个人一起去乞讨，稍不注意就会让人把他忽视了，他自己一个乞讨那更悲剧，他不说话人都注意不到他，完全是个背景板。

        要说小乞丐最佩服谁？楚星河居首位，不为别的，就为他那张引人瞩目的仙姿玉貌。

        既然搭上话了，小乞丐也不准备放过“楚哥，你还收小弟吗？你看我给你当小弟怎么样？”他当乞丐讨不到钱，也就跑腿顺便带带路，维持半饥不饱的状态，他也想吃老大的软饭。

        楚哥手下第一小弟楚南湖，从前不也只是个乞儿，现在吃香的喝辣的不就是跟对了老大。

        楚星河还是头一次遇到如此直白说当他小弟的人，自从收了楚南湖，想当他小弟的不少，却没见过如此直白自荐的人，到底都要脸，不好意思太拉下面子。

        连小乞丐这样乞讨不到钱的小孩都没饿死，由此可见县里的富裕。

        各色人在此处都有生存空间，没到生死关头，人对自己的颜面还是很注重的，再加上少年人更加好面子，因此追着他要当他马仔的还真没有。

        楚星河手里有点小钱，算不上太阔绰，哭着喊着要给他当小弟的自然没有，想要把他打哭的倒是很多，不为别的，谁让他长了张招风引蝶的俊脸。

        “就你？长得平平无奇想的倒挺美。”长着禁欲脱俗的神颜，也挡不住人想揍他的心思。

        拒绝就拒绝，还带上人身攻击。

        他口中的平平无奇可不是古天乐的平平无奇，而是真的长相平平无奇。

        小乞丐也不是啥要脸皮的人，被戳短也不生气反而狂拍彩虹屁“楚哥面前谁不是平平无奇？面冠如玉，清俊隽永夸的可不就是您吗？想我楚哥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握剑定乾坤。谁能不佩服？谁能不拜服？”收刮肚里的墨水，说着夸张至极的恭维。

        小乞丐一脸真诚，没错，我就是如此想的。

        小乞丐不尴尬，楚星河都被他夸尴尬了。他咳了声，眉头微挑问道：“读过书？词还挺文雅。”他读书不怎么样，小乞丐说的话却完全能听懂。

        说起读书，小乞丐罕见的有几分不自在，老实回答：“没读过，我以前在翠羽楼跑腿学的。”去那里的人三教九流，读书人是最受追棒的，连里面的姑娘都学着附庸风雅，他听得多了，也就懂了其中的意思。

        楚星河对翠羽楼完全没有好印像，他老子活着的时候是翠羽楼的常客，他母亲管不住就时常垂泪，想起母亲的泪水，父亲的放荡，楚星河不由暴躁了起来“那里面待过的能是什么好东西？少来我这里卖弄。”说完他又觉得过分，跟个小孩计较，有点掉价。

        说出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没有办法收回来，楚星河向来把他的面子摆在天上，自然说不出抱歉的话，抿了抿唇没说话。

        想当人小弟，自然清楚老大的脾气。楚星河脾气大，说话难听，小乞丐都了解，因此也不在意，反而自贬道：“我就是鹦鹉学舌，哪懂什么意思，在老大面前可不是卖弄吗？”拜老大，没出过血流过泪，可不就得靠脸皮厚吗？

        脸皮值几个钱，出门乞讨要脸皮就没生存空间。虽然吧，乞讨因着他自身的特质算得上破产。

        楚星河对这个小乞丐也不算陌生，存在感不强又长了张大众脸，如此特殊的小孩也不怪他注意。

        他对小乞丐有些过意不去，于是询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收个小弟也没什么。

        楚星河性子孤傲，这么多年身后也就一个楚南湖。他没耐心管别人，因此想当他小弟的一大堆，他谁都没理过。

        小乞丐出现的时机很巧，碰上楚星河难得开怀的时候，再加上他自觉话语有些过分，稍有几分补偿的心理。

        小乞丐心领神会，暗自窃喜答道：“白暮雪，暮色四合的暮，皑皑白雪的雪。”说完又想起之前楚星河说他卖弄，暗骂自己嘴快，描补道：“我生在正下着雪的傍晚，就起名叫暮雪。”

        楚星河对白暮雪并没有太多耐心，于是打发他道：“你找楚南湖，让他安排你。”他对带小孩并没有什么兴趣，也不是什么体贴的性子。

        白暮雪无疑是个十分会揣摩老大心思的小弟，老大没空搭理他就自觉的消失了。

        金色的光线铺陈在山川河流之上，映照在他心底，明亮温暖。春水初生，春林初盛，渴望光辉蕴养未开的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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