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当天夜里没有睡觉的,并不只有王度阡和郑熙。
皇帝在宫中,也是一夜都未能入眠。
这当然是因为东平王。
只要一想到东平王就在距离京城不到二十里的地方,他就惊惧非常。无论如何睡不着。
皇帝绝对不肯对外承认的一件事就是,他一直都在害怕着东平王。
这当然不能怪他,当年他还只是个丝毫不引人注目的皇子时,东平王就已经被视作太子了。
东平王年纪比他长,相貌比他好,才华卓越,又是皇后所出,人人爱戴。
那些由品级较高的嫔妃生下来的皇子,那时候全都聚拢在东平王四周,唯他马首是瞻。至于像他这样一个人……别人就算看见了,也当做看不到。
当年东平王的两位兄长曾先后被立为太子,却都不幸夭折。先帝担心他会遇到同样的命运,出于对他的爱护,这才没有将他立为太子,却早早就将东宫赐他居住,意图已经很明显了。
可是谁能想到呢,当初人人拥护的三皇子最终没有成为皇帝,而是成了东平王。东平王的封地位于东疆,一片荒凉,到那里去实际无异于流放。
最终坐上这宝座的竟然是他。
平常的时候,每当想到这些,皇帝心中都会产生一种快意:他最终还是赢了。
但这快意只存在于东平王老老实实待在封地的时候,然而当东平王就在近前时,皇帝对东平王的天然恐惧还是要涌上心头。
无论他怎样陶醉,怎样自我欣赏,有一件事他知道得很清楚:他比不上东平王。
若说才能,两人或许不相上下,可要说到人望,那他可差得远了。
当初东平王将去之时,他也曾私下里拉拢,指望将东平王的亲信留下,收为己用。不想东平王身边那些臣子,宁可跟东平王去东疆受苦,也不愿意留在京城。
这到底是因为东平王对手下的臣子恩深义重,以至于让臣子无论如何不愿抛弃;还是因为这些人认为,他们迟早还有归来之日……那就不好说了。
对他来说,东平王实在太过危险。
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
他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他对东平王的恐惧,作为一个帝王,倘若对一个失败者怀有恐惧,本来就是一种不祥之兆。
他只能一个人承受。
如今还早,他反正睡不着,听到外面的声音,就命人把郑熙叫了进来:
“你去见东平王,情况究竟怎么样?”
“小的去向他说了,他表示一定听命,明天一早就拔营,退到三十里开外。”
这是个好消息,皇帝的眉头总算舒展开了一些。
郑熙揣度着他的脸色,继续说道:
“不过……小的试探了他的口气,只怕东平王还存着将所有人都带进城来的指望。”
皇帝叹了一口气。
就算郑熙不说,他也明白这一点。不过他当然不会轻易让东平王如意。
他想了想,道:
“就由你去跟东平王谈,无论如何,要把他带进城来的人数缩减到一百人以内,其中侍卫武官的人数,加在一起不能超过一半……哦,对了,仪仗的人数也必须计算在内,不能另算。”
皇帝站起来,来回踱步,最终给郑熙下了严令:
“哪怕谈崩了,闹翻了,让他带着人直接回去,也绝对不能让他轻易进城。朕已经令禁卫在城中待命,若他胆敢闹出什么事来,正可以就地诛杀。”
“是。”
皇帝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就这样。今天他们要拔营,你先不要去,等到了明天,你一早就过去和他谈——谈不拢最好,尽量拖延他进城的时间。”
“是。”
皇帝把想说的话说完,摆摆手,表示已经不想再继续。
郑熙给皇帝磕了头,出了寝殿之后,回首看见皇帝还坐在床边,样子有些颓唐。
他没出声,自己悄悄地走了。
这一天大概不会再有什么特别的事,毕竟无论是皇帝还是太后,都一夜不曾睡好,而那位万众瞩目的东平王,为了向皇帝表现他的臣服,正在忙着更换驻扎的地点,实在没空再搞出什么事来。
郑熙从皇帝的寝殿出来,想了想,还是回了东厂。
那里毕竟完全是他的地方,郑熙只有在东厂,才能完全放松。
小喜总是在东厂等着他,看见他回去,就迎上前:
“爷昨晚在宫里睡的?啊呀呀,您的脸怎么这么苍白?”
郑熙脸上带着倦意:
“从昨晚一直忙到现在,刚在昭明殿见了皇上回来……还不曾睡。”
小喜吃惊地睁大了眼:
“啊?您没得空歇着?那您走的时候披得那披风呢,被您给放哪啦?”
郑熙摸摸肩膀,这才想起那披风是已经给了王度阡,忘了收回来。
这样的东西放在她那里,到底不稳妥。于是郑熙刚坐下就又站起来。
小喜只觉得他的身子都有些晃,连忙伸手在两边挡住,以免他倒下,嘴里问:
“爷,您又干什么去?”
“皇上让我每日去向太后娘娘请安——我竟忘了。”
小喜赶紧搀扶住他:
“您都什么样儿了,还要进宫。要我说,您就在这儿歇着,我替您进宫跑一趟,成不成?”
郑熙昨儿白天就没闲着,又劳碌了一整夜,如今也确实累了,他看了小喜一眼,重又坐下,笑问:
“你能干?”
小喜“嗨”了一声,“不就是问个安,有什么不能干的,到时候我就说,郑秉笔生了病,还挂念着太后,故而让我小喜来问候一声……您看成不成?”
郑熙一笑:
“行吧,那就让你去——不过你走之前,先上外头给我买一碗馄饨来。”
小喜一拍脑门:
“您忙了一夜,竟还没吃饭?我这就去。”
东厂门口就有个卖馄饨的,做出的馄饨皮薄馅香,汤鲜味美,东厂的厂卫们早晨常在那儿吃。小喜买了馄饨,热腾腾地端过来,然后就赶紧进了宫。
小喜平时经常替郑熙传话,熟门熟路地到了孝慈宫。
到那里见了紫珠,把准备好的话一说,紫珠将食指竖在唇上,摇了摇头:
“娘娘还在歇着呢——昨晚没睡好。”
小喜没想到遇上这样的情况,只能哀求道:
“好歹求姑姑去帮我望一眼,也算我尽到了心,要不然连一句话都没有就回去,郑秉笔非骂我不可。”
紫珠没法,便悄悄过去替他望了一眼。想不到太后却没有睡着,只合着眼睛假寐,听见动静就问:
“什么事?”
紫珠赶紧说:
“伺候郑熙的小喜来了,说是郑熙病了,他来替郑熙向您问安。”
王度阡大概知道郑熙打发人来是干什么,于是说:
“把昨晚上你收起来那包袱给他,打发他拿回去。”
紫珠心里吃了一惊,面上却不显露,只说了声“是”,拿起包袱就出去了。
她出去见到了小喜,就把那包了披风的包袱往他怀里一塞:
“这是娘娘给你们郑秉笔的。”
小喜虽然不知包袱里是什么,也知道这下终于可以交差。他给紫珠行了个礼,就捧着包袱走了。
紫珠送走小喜,又回到太后屋里,小心翼翼地问:
“娘娘昨晚……是遇上了郑熙?”
王度阡明知瞒不了她,也没打算要瞒,合着眼睛,“嗯”了一声。
紫珠捂住了嘴:
“呀!那他是知道娘娘出宫的事了?他要是说出去可怎么办?”
王度阡仍没有睁眼,只是说:
“不会的,我自有办法。”
她既然已经这么说,紫珠也就不好再说别的。她隐隐约约觉出,娘娘和郑熙之间,似乎还有什么事没有告诉她。
这可真让紫珠难受,毕竟她才是娘娘身边最贴心的人,那个心眼挺坏的郑熙,到底是给娘娘灌了什么迷魂汤?
紫珠在这儿疑惑的时候,小喜也正在傻眼。
他拿了东西回去,一路上,越想越不对劲。
他原本以为,包袱里包着的是太后赏的东西,可他仔细一回想,紫珠姑姑给他这东西的时候,只说是太后让他给郑熙带回去,并没说是太后的赏。
听那意思,郑熙应当知道这东西。
可是……但要说不是赏,太后为什么会有东西给郑熙呢?
小喜越想,心里就觉得越好奇。这包袱里头软软的,显见着是包的衣服一类,这就让整件事显得更古怪了。
小喜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倘若他年纪再大一点,就该明白,自己既然在宫里当差,不该知道的事情,还是不知道为妙。不过他岁数还小,到底抑制不住好奇心。紫珠的包袱包得又不算特别严实,不免让他想,把包袱打开一个角,偷看一眼里面放了什么,大概也不打紧。
他这么想,也就这么干了。看看周围没人,悄悄地打开了包袱。
这一看,他可真是吃惊不小。
之前郑熙穿走了却没穿回来的那件披风,赫然就在这包袱里裹着。
厂督的披风,为什么会在太后娘娘的包袱里?
小喜知道,昨晚上郑熙是出城去为皇上办事来着,不过他要办的事,着实用不了一整宿。
偏他没吃又没睡,一大早就从宫里出来,而他穿出去的披风,居然又落到了孝慈宫太后娘娘的手里……
再联想到孝慈宫的太后娘娘,昨晚居然也没有睡好。这里有些事,总好像不是巧合。
莫非……
想到这里,小喜吓得咬指:
他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大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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