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一种平静
建南化工厂女职工宿舍的楼下，陆云深坐在一张冰凉的长条石板凳上。
昏黄的路灯下，开始飘起了小雪。
“谢谢您！麻烦了！”
林香莲跟宿舍看门的阿姨打了声招呼，走了出来。
刚才，她把醉得不省人事的段琴琴，送回去了宿舍。
林香莲走到陆云深的面前，抿了抿嘴，踟蹰了一下说道：“那个……段姐那是喝多了，你别往心里去。”
陆云深此时脑中一片空白，根本没有注意到林香莲已经走到了自己的面前。
林香莲看着陆云深没有反应，半蹲下来看着他。
“喂！你没事吧？”
“啊！”
陆云深被林香莲吓了一跳。
“哦……没……没事……”
他傻愣愣地站了起来，对着林香莲说：“我送你回饭店吧。”
“好……”
两个人，一前一后，相隔大约半米的距离，走在厂区的道路上。
林香莲走在后面，就看见前面一个高大沉默，略显萧瑟的背影，在她的前面，帮她挡着飞雪。
雪越下越大，像一张大网遮住了路灯的光芒。
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就这么默默地走着。
当回到南苑饭店的时候，沈川仁已经指挥着王子钟和刘浩，把饭桌都收拾完了。
“小林啊，今天太晚了，你也别弄了，早点回去吧。”沈川仁说着，把南苑饭店的钥匙交给林香莲，“门我已经帮你锁好了，炉子电路什么的我都检查过了，放心回去休息吧！”
“谢谢沈主任了！”林香莲接过钥匙，连声道谢。
“你还住在沿河二村那房子里吧？”沈川仁问道。
“是！”林香莲说，“老丁就留下那么一套房子。”
“厂里生活区的房子好哇，有暖气！”沈川仁看了看天说，“同样的地段，房价都要比街对面贵不少呢！”
林香莲点点头。
建南市在淮河以南，不属于国家供暖的区域。
但是，像建南化工厂这样的国营大厂，会给自己厂里生活区的房子通暖气。
所以，在建南市，你要说自己是建南化工厂的，那都要被人家羡慕的要命。
“那行吧，我跟你同路，我送送你。”沈川仁说着，看了看陆云深，“小陆，你就自己回吧。”
沈川仁叫了一声陆云深，却看见他并没有什么反应。
他又上去杵了他一下问道：“哎，你这是怎么了？冻傻了？”
“哦，没……没有……”陆云深晃了下神。
林香莲知道陆云深是为了什么在那失神，但也不好跟沈川仁说。
她拉了一下沈川仁说：“沈主任，那咱们就快走吧，再不走，雪要下大了！”
说完，又看了一眼陆云深说道：“陆哥，你也快回去吧！”
陆云深点点头，转过身，默默地走进了大雪中。
“这个小陆是怎么回事？刚才还好好的呢！”沈川仁指着陆云深的背景问道。
林香莲在一旁没有说话。
但是，她能够感受到陆云深心中的苦楚与疼痛。
……
陆云深独自走在雪夜的路上，小雪一直在脑中跟他说话。
这孩子，仿佛是懂人心思一般，不停地在跟他聊着一些有的没的，想让他分分心。
“爸爸，又下雪了！你怎么不说，小雪，下小雪了？”
“爸爸，明天早上起来，雪一定积得很厚了吧，咱们早上起来堆雪人好不好？”
“爸爸，你看，自行车上都是雪……”
陆云深，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着。
但脑中，依旧是一片空白。
那天晚上，陆云深已经记不清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
林香莲回到家之后，马上给林桂花家打了电话，告诉她姐，陆云深晚上喝多了酒，一个人回去了，让他们在楼道里看着点。
林桂花就叫张大宝在阳台上盯着。
张大宝看见，陆云深从远处走进了楼道，但是好半天都没有听见402开门的声响。
林桂花又让张大宝去看看。
张大宝走到楼道里一看，陆云深已经趴在2楼的楼梯上，睡了过去。
“哎呦我的陆哥啊，你怎么睡这呢！”
张大宝赶忙将陆云深背起来，给送进了屋，抬在了沙发上。
第二天早上，当陆云深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衣服都没脱，盖了一条毯子，就在沙发上睡了半宿。
“爸爸，昨天是大宝叔给你抬回来的。”
陆云深揉了揉脑袋，突然觉得鼻子一麻，打了个喷嚏。
“爸爸，你是不是感冒了？”
“不会吧……”
陆云深手一撑，就感觉到双脚发软，头晕目眩，全身还冷飕飕地打着颤。
他知道，自己多半是昨天晚上着了凉，感冒了。
昨晚上的酒劲还没有散，胃里各种不痛快地翻腾，这个时候又感冒发起了烧。
陆云深此时一个人，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爸爸，你快点去医院看看吧！”
陆云深也想去，但是全身上下都没有力气，一点都挪不动。
“小雪，没事，爸爸就在这沙发上靠一会，靠一会就好了。”
他还安慰着小雪。
“爸爸，你就别骗我了！你身体这么热，肯定是发烧了！”
“没事的……没事……”
就在这个时候，陆云深家里的电话响了。
他吃力地站起来，挪到沙发边上的电话机前，拿起电话。
“喂……”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微弱的呼吸声，轻轻柔柔的，像是个女人在喘息。
“陆哥，是我，林香莲。”
“小林？你是怎么有我家电话的？”
“哦……我是问我姐要的……就是想问一下，你昨天晚上没事吧？”
“我……阿秋！”陆云深刚想说没事，但是又打了一个喷嚏。
“哎呀，你是不是感冒了？有没有发烧？”林香莲立马紧张了起来。
“我……我没事……”
陆云深嘴上说得没事，可全身发软，脑袋沉沉的，声音越来越小。
“陆哥，这样，你先在家里休息着。我去煮点稀饭给你送过去，然后看要不要跟我姐夫他们，一起送你去医院。”
“哎呀，不用，真不用！”
“别见外了，店里刚好煮了点米粥，我这就给你送来。”
说着，林香莲就把电话给挂了。
陆云深放下电话，转身靠在沙发上，微微地喘着气。
“爸爸，林阿姨对你真好！”
“嗨，小孩子，说什么呢！”
“比妈妈对你好多了！”
“小雪！”
小雪提起颜桂霞，陆云深的脑中又传来了段琴琴的声音。
此时，他稍微清醒了一点，开始思考起这个他一直不愿意深想的问题。
三年，他难道一点就没有感觉到吗？
其实，他是有感觉的。
他感觉颜桂霞对自己的感情，越来越淡。
感觉颜桂霞总是一个人在那，心不在焉地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在小雪失踪之后的那半年，她与自己说话的次数，是越来越少。
但凡只要她开口，就是关于各种事情的抱怨和不满。
他记得，在这半年里，颜桂霞对他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这个疯子！”
“哎……”陆云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看着这空荡荡的房间，不知道为什么，心中却有一种莫名其妙的解脱。
“小雪……”
“爸爸，怎么了？你好点了？”
“咱们下去……堆雪人！”
“啊？爸爸，你这发着烧呢，别闹了！”
“爸爸没有闹，现在爸爸就想跟你一起堆雪人！”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林香莲，这么快就到了？
陆云深双手一撑，站了起来，走到门边。
“这大周末的，麻烦你啦……”
陆云深一边开门一边说着，可门开到一半，他却卡住了。
因为，站在门外的，不是林香莲，而是段琴琴。
段琴琴手上拿着一个挂号信的信封，神色紧张地站在门口，肩膀还在微微颤抖着。
“小段，怎么是你？”
段琴琴一把将挂号信塞在陆云深的手里，一句话都没说，转身小跑着下了楼。
陆云深抓着这封挂号信，仿佛已经知道了里面是什么。
他低下头，就看见挂号信上的地址：
广东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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