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一路行来，两旁的树木稀稀落落，细条柔软的刺条藤密密匝匝铺在山壁上，昨夜井犴刚从此地出来，山道上有他们清理的碎枝条，越往里走山道的积雪越薄，直至最后看见褐色的泥土。

        约莫走了两个时辰，楚南星看见一处刻意清理出来的空地，一块长方形的木牌倒在路旁，它边上堆积了许多大小不一的石头，还有两辆板车依着石头竖着停放，往前看去，山谷入口雪里飞正与商陆说着什么。雪里飞一边说着话一边用手比划着什么，商陆点点头，抬眼朝他这边看了过来，还未有任何指示，一旁默默站着的井犴自觉的走了过去。

        楚南星寻了一块稳固的石头靠了上去，月朗走了过来，压低声音道，“又发现了十几具尸体，”

        楚南星惊愕的瞪大了双眼，“这么多！”

        月朗抿唇点头，“估计还不止呢，这些尸体有些时日了，都开始白骨化了，”

        楚南星，“这些尸体你看了吗？”

        月朗摇头，“尸体还没运出来，不过听那人说，”他指了指商陆身边的雪里飞，“这些人似乎是被毒死的，指甲乌青的发亮，看样子还是剧毒，”

        楚南星侧头往商陆那边看了一眼，商陆正好转过头朝他们招手，示意他俩过去，“走了，老商叫我们过去，”

        “什么事？”楚南星走到商陆身边问道。

        “又发现了尸体，你们来看看，”商陆望着山谷说道。

        楚南星随着他目光一同朝山谷张望，此谷夹在三座山峰之中，地势平坦像是一座山中平原，植被零星点缀其中，倒是峰壁上垂挂着似一张展开的绸布般的藤蔓，抬头望去有人悬挂在山壁之上，借着藤蔓往上攀爬。临近谷口处停放着三辆板车，上罩盖着黑布，几个人围着板车窃窃私语。

        “跟我来，”商陆说着朝山谷里走去，楚南星俩人不多问紧跟着他走。

        “公子，”那几人见了商陆纷纷躬身行礼道。

        商陆轻轻颔首，“去帮五福他们，”

        “是，”

        言罢那几人脚下一点飞身抓住山壁的藤蔓，一悠一荡往上爬灵活的好似只小猴。

        “你们看，”商陆上前掀了一张黑布道。

        楚南星凑上前，尸体半张脸已骨化，可那骨头却不是惯常的白色，那骨头黑中泛着绿，好似一块墨绿色的原玉石。

        月朗见了不由调侃道，“果真是冰肌玉骨啊，”说着就要上手去碰那诡异的骨头。

        “这是毒，别瞎摸！”商陆一把将月朗伸出的手拍开了。

        “哦，”月朗悻悻应了一声，转而将整张黑布掀开。

        这具尸体着一件绛紫色的衣衫，裸露在外的肌肤不是已骨化便是干瘪，唯有这件衣裳从上至下皆是完好无损好，且腹部隆起，若不是此人面相是位男子，他们便要怀疑这腹中已结了胎。

        “你俩别靠太近，”商陆嘱咐了一句，将离得稍近的楚南星往后扯了扯，转身去掀另外两张黑布。

        “你要干什么？”他回身就见楚南星，一手持着匕首一手拿着不知从哪里摘下来的叶子。

        楚南星抬了抬下巴指着板车上的尸体说，“我去刮点骨灰下来，”

        商陆，“…………”

        “这不是什么珍稀的玉石，你刮下来干什么？”

        楚南星，“我从来没见过这种颜色的骨头，刮下来稀罕稀罕，”

        商陆与月朗，“…………”

        月朗站在一旁怔愕的盯着楚南星看了好一会，“楚南星你有病吧！”

        “诺，用这个装吧，”商陆从随身带的布袋中掏出一白瓷小罐递给楚南星。

        “多谢，多谢，”楚南星笑着伸手就要去接。商陆手一缩又将小罐收了回去，“怎么个意思？”楚南星不明所以的盯着商陆。

        “我给你端着，”商陆解释道。

        “你俩小心点，这上面可是有毒的，别到时成了独臂大侠，吃饭都拿不了筷子，”月朗在一旁悠悠说道。

        见他俩一来一往配合默契，月朗自觉无趣，走到第二具尸体前。这具尸体应是刚死不久，并无骨化之像，面颊青白略有干瘪，月朗弯腰拾起一根木棍挑起此人的手腕，见此人指节奇长指甲尖锐的好似一把锥子，目光游移到他隆起的腹部，复又转头看向第三具尸体，皆是腹部隆起的模样，心中猜疑横生。

        装好骨灰的二人走了过来，商陆看出月朗的疑惑，说道，“新发现的尸体都是这模样，指甲长且尖锐，腹部高高隆起，骨头呈青墨、墨青、以及青色，”

        月朗偏头问，“颜色不同有什么分别？”

        商陆摇摇头，“暂且不知，但，”他指了指第二具尸体，“他的骨头应是青色的，”

        楚南星闻言，手起刀落，将尸体干瘦的手背划开，正如商陆所言这具尸体的骨头是青色，“这是发酵了吗？就跟酿酒那样，时间越长酒味越重，”

        商陆，“应有这一原因在，这人一看死亡时间就不久，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出现骨化现象，”

        “他们肚子装的是什么？”月朗好奇问道。

        “剖开看看，”楚南星永远是实干派，说着匕首一转将尸体的衣裳挑开。

        衣裳自两边敞开，如瓜田里熟透的西瓜般的肚子便跳了出来。楚南星用刀尖戳了戳，硬的！好似里面装了石块一般。瞧此人面相并不富态，且年岁瞅着应在二十左右，正值风华正茂之年，所穿之衣干练简单，素日里定不是无所事事之徒，这隆起的肚子实在诡异之极。

        “我来，你们往后站，”商陆一把攥住了楚南星的手，将匕首从他手中拿过。

        “那你小心点，”楚南星顺从的将匕首交到商陆手中。

        商陆点点头，敛轻呼吸，一刀划下。

        “小心！！”

        “退后！！”

        肚子剖开的一瞬，一团白色的东西猛地喷了出来，商陆连忙扬起斗篷挡在身前，后退几步站定在楚南星身前。三人静等了片刻，见再无其他异况，商陆这才将扬起的斗篷放下，解开在地上铺开。

        “这是什么？”月朗看着斗篷上那滩白色粘稠的东西好奇问道。

        “蚕丝吗？”楚南星拾起一根木棍，从那滩东西中挑出一根细细的白色丝线。

        商陆同他们一同探究斗篷上的东西，他的目光移到豁开肚子的尸体上。只见那尸体在须臾间干瘪了下去，先前还存有的血肉仿佛从那道豁口泄掉了。商陆上前走近细细端详那肚中红白交杂好似飞鸟筑的巢一样的不明物。

        “这是什么东西的卵巢吗？”楚南星走了过来，看着那团东西不确信的问。

        “这白色的像是蚕丝，可是蚕又怎会在人的身体里吐丝，这倒像是……”商陆说到这儿，脸色猛地一变，一手一个攥着楚南星与月朗朝后退。

        楚南星与月朗不明所以的看着面目严峻的商陆。

        “像什么？”楚南星问。

        商陆喉咙上下滑动，眼中隐隐浮上一丝惧意，好半晌才听见他沉声说道，“双子蛛以血肉为饲，母蛛在人体内吐丝产卵，一蛛可育十数子，母蛛脱体时会留下红色的薄壳，”

        “他娘的！”月朗听后脸色大变，“这恶心的玩意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商陆目光游移到三具尸体上，“双子蛛群而居，能产出这般大的卵巢一具尸体里少说也有二十只母蛛，尸体干瘪说明母蛛已经脱体。现在我们才发现十三具尸体，这处山峰不知道还埋有多少具尸体，”他说着停顿了下，脸上浮现出担忧的神色，“而且这东西应该不止初霁山有，这些年我们遇见遭双子蛛操控之人数不胜数，这处据五福他们说自春起便很少有人踏足，显然这里已被遗弃，”

        月朗冷凝着脸，眼中冷光迸溅，“找了这些年都不曾想过，这玩意竟然栖居在人的身体中，”说着冷笑一声，“我们早该想到，子蛛既能活在人体中，母蛛又为何不可，一叶障目，这幕后者可够狠的，”

        楚南星听他们一说，心弦猛地提高了，想起远在杏枝里的清韵，她体内之毒便这双子蛛，想起她那面目全非的尾巴，心中的愤怒犹如烧沸得水噗噗直往外冒。

        “井犴！”商陆大喊道。

        “公子，井犴在，”井犴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站在距他们三步远身后。

        “送信回春城，将此处情况如实回报，”

        井犴领命走了。

        “好德，”

        “属下在，”好德从一开始就离他们不远，听见商陆唤他，立即闪身出现。

        “吩咐下去，凡此后发现的尸体就地焚烧，灰烬用土掩埋，”

        “是，属下这就去，”

        楚南星从怀里掏出一个火折子递给商陆，“泼点油燃的快一些，”

        商陆，“没有油，但有一瓶酒，”

        楚南星眼睁睁的看着商陆从布袋子中掏出约有一掌大小的红釉酒瓶，登时对那布袋子十分的新奇，不知那里面还放了什么稀奇古怪的宝贝。

        “一瓶怕是不够吧，”月朗看着那小小的一瓶担心的问。

        “这可不是普通的酒，这可是龙尧特意研制的，一滴就能燃起一片火海，”商陆说道，“等下山了话你俩也带上一瓶，以备不时之需，”

        楚南星点了点头，遂问道，“可以喝吗？”

        商陆一边往尸体上倒一边回道，“不是给活人喝的，”

        楚南星微微表示讶异，“这是祭酒啊，”

        商陆顿了一下，随后才点点头。他说是一滴便足以，可倒出来的可不止一滴了，透亮的酒液连成线的从板车上淌下，看着渗透进土里的酒液，楚南星不禁怀疑商陆是想将这片土地都化成灰烬。

        “好了，往后站，”他几乎是倒空了这一瓶酒，直起身对站在他身后的楚南星说道。

        “哦，好，”楚南星乖乖的往后退。

        商陆一边倒退着往后走一边将燃起的火折子朝三具尸体抛了过去，豆粒大小的火苗在空中晃动的极尽熄灭，但最后好在有惊无险。细弱的火苗落下瞬息便蹿起半丈高通红火焰，盘旋在山峰顶上的风挟着热浪直冲过来，灼热的气息使得商陆三人下意识朝后微仰。

        一上午总共搜寻出了三十七具尸体，其中十二具尸体全身完好，无骨化之象，其余的多多少少都有不同程度的骨化，且个个都是正值青春风华之年。这些尸体堆积成一座小山，五福几人不知从哪儿找来了白色黄蕊的小花，一朵两朵的围绕尸体摆了一圈，点火时嘴里还念念有词的说着什么，楚南星听他们的语调，念得大抵是安抚亡灵这类的话语。冲天的火焰映照的山壁都是赤橙色，忽高忽低的火焰仿佛是亡灵最后的挣扎，借着火焰诉说自己的不甘、自己的恨怨。

        灰色的云密集的堆砌在空中，抬头望去天空似乎要倾压下来，不知那一堆堆厚厚的云中藏的是雨还是雪，总之于他们来说都不是好征兆罢了。尸体燃尽后用土垒起一个小小的山包，顶上压着一块平滑的石板。五福中有一人说，等开春雪化后来这里种些花，他似乎十分惋惜这些适值风华之年的人，想要种些花给他们。

        这些人是谁的孩子、谁的爱人、谁的挚友，他们知不知道再也等不到一个归期，等不到天伦之乐，等不到举案齐眉，等不到仗剑走马，殷殷期盼终究付之一炬，散为云烟无处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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