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吃罢饭天色也暗了下来,楚南星的房间临街,此时趴在窗沿上漫无目的朝外看,月朗站在桌子旁,手举着灯盏仔细看着桌上的画像,许是晚饭吃的过了,初桐趴在桌子上恹恹欲睡,白知意站在月朗对面,同样十分认真的看着摆放在桌上的画像。这幅画像是那三人临走时给的,一言未提让他们帮忙的意思,只说了一句,“这孩子长的真讨人喜欢。”
“不得不说这孩子长得确实挺讨喜的,”
听见月朗的声音,楚南星回头看过来。
“来,来,”月朗招手让楚南星走近。
楚南星依言朝月朗走了两步,还未走近,就见月朗拎起那副画像,“瞧瞧这小孩,圆头圆脑,就连着眼睛都是圆圆的,哎你看,像不像年画娃娃,”
画像上的小孩穿着红绿滚毛边的袄子,头上扎着两个圆鼓鼓的发髻,颈上戴金玉平安锁项圈,手上拿着拨浪鼓,灿烂的笑容落进脸颊上的梨涡中。
月朗放下画像又道,“这作画人的丹青不错啊,画的活灵活现的,”
楚南星接过画像看了看,忧愁的道,“这孩子现在到底在哪儿,他知不知他娘正在找他呢?”说完将画像卷了起来,“这孩子生的副好模样,若是路上撞见了一眼便能认出来,”
“嘭!”初桐本趴在桌上半闭着眼将睡未睡的模样,听了这话猛地直起身,一掌拍在桌子上,“这些混蛋,拿一个孩子做什么事,要是落我手里,我就,我就……”自幼所学所闻让她说不出狠毒的话语来,只能将手攥成拳,使力的握紧,骨头咯吱咯吱发出脆响声,说出自认为最狠的话来,“我一定不能轻饶了他!”
初入尘世的姑娘有一腔蓬勃至纯的热血,更是学不会怎么去虚与委蛇。只是花落了有叶,叶落了有果,时境而转,一境有一时的风景,姑娘终会长成一朵花也会是片叶,待到秋来结成硕果藏进冬雪里。花仍是花,姑娘仍是姑娘,但年年花数总有相差。
楚南星不欲在这话题上多提,将折卷好的画像放进随身的行囊里,随后回到桌边坐下。初桐已回归平静,单手撑着下颌盯着烛火出神。楚南星拿出先前初家送来的羊皮卷摊开放在桌上。
月朗懒懒的垂下眼皮看了一眼,“这图你都看了八百回了,也没能多给瞧出朵花儿来,”
“先前我在一本书曾看到过一则隐藏字迹的记载,墨显于纸却不得见,取火则现,”楚南星始终不相信初舍行真的一点信息都不曾多留。
月朗嗤笑一声,但仍与楚南星一人一角将羊皮卷抻平悬在火芯儿上,然后平行左右拉扯让羊皮卷能均匀的受热。大约了过了半刻钟,靠近火烛那一只手开始发烫,可皮卷上仍是一成不变,唯有山顶那块因受热过度,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焦黄圆点,眼见有渐渐变黑的趋势,楚南星忙吹熄了蜡烛。
房间燃有两只蜡烛,光线陡然暗了下去,房内变得有些模糊不清。楚南星收了皮卷又将熄掉的烛火点了起来,取过一旁的灯罩盖上,将之前烛火熄掉时发出的焦臭味一并盖住。
摸着余热未消的皮卷,楚南星有些失望道,“看来果真什么都没有,”
初桐又趴在桌子,倦意连连,连说话都显得有气无力,“我爷爷说到了初霁山要找人带我们进山,或许那人会知道些什么,”
一话完,引得三人纷纷侧目望之,楚南星不禁问道,“你不是说你出门前,你爷爷什么都没交代吗?”
初桐略显艰难的掀了下眼皮,入目便是三双在烛火中更显漆黑的瞳孔,“对外出的小辈,长辈总要嘱咐一些话语,我总不能将爷爷的叮咛一言一句细细道来。再者来说人生地不熟总不能贸贸然就往山里进,那倒时候我们是不是要找人领着我们进山,这也算是常理了是吧,这个道理你们说是与不是?”
所言有理有据,实在是很难让人再去辩驳,虽仍觉有些地方理不通,但楚南星等人还是同意的点点头。
初桐头枕在手臂上蹭了蹭,含糊咕哝了一句话,“山行无路,水行无船,一切未到时。”
这句话颇有些老练,断不像是从这般稚嫩的人嘴中说出来的,倒像是初舍行那般年纪能说出的话语。只是不知为何初桐会突然冒出这句话来,不知道是初舍行交代的亦或是这话在暗示他们什么。楚南星不多问,唯恐惊扰了,暗暗的将这句话藏进心里留了下来。
初桐推说第一次外出一人不敢入睡,非拉着白知意陪着,月朗依之前的话喝了两大口酒,早已歇下。蜡烛燃过半,时不时有灯火从窗外经过,那是风家巡夜弟子手中执的灯火,许是白日里的事情,这些灯火间隔的时间很短,感觉刚走过去,转瞬又朝着来时的方向走了回来。楚南星靠坐在床上睡意浅浅,干脆起身将窗户推开,刚推开一点,就见从城门方向走回来的风家弟子,为首那人路过他窗下时,猛地抬起了头,俩人目光相撞,片刻楚南星便默默的将窗户闭上,耳边传来外间的对话。
“师兄刚刚那人有问题?”
“清远,莫要胡说,那人是这家客栈的住客,许是我们巡夜扰了他,告诉其他师兄弟,行事轻缓些,别在惊扰了其他的人。”
“清远这就去,”
“风家的人还不错,”楚南星这般想着,睡意渐来,合衣草草的睡过去。房中的烛火仍未熄,昏黄的光亮一半映在楚南星放在腰间的手上,一半映照在垂下一半的床幔上。
次日天未明时客栈大堂便传来细碎响动,楚南星早已醒了,也或者是他睡的本就不沉,现下坐在床边舒缓酸痛的脖子。
“咚咚咚,”门扉突兀被敲响,紧接着月朗的声音便从门外传了进来,“醒了?”
“嗯,”楚南星捂住脖子应了一声。
“再睡会吧,还有一个时辰天才亮呢,”接着便是脚步离开的声音。
楚南星点了点头,脱了衣裳扯了被子盖上,眨眼间便睡了过去。
楚南星这一觉睡的有些迟了,直至午间才悠悠转醒,朦朦胧胧的坐了起来,缕缕清风自窗外袭来,楚南星瞬间恢复清明,手中寒光一现,商陆此前送的那把匕首已然持握在手。
“是我,”月朗的声音从窗边悠悠传来。
楚南星长呼了口气悄悄的收了匕首,撩开垂下的床幔看向逆着他站立窗边的月朗,没好气的问道,“你干什么进我房间!”
月朗侧过身颇为无语的斜了一眼楚南星,“我进来看看你是不是睡死过去了,等你半天都不见出来,”
楚南星一边穿衣一边赤着脚走到桌边,“我死了你给扶灵送丧啊,”
“那可别了,我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且活着吧,等回去了买个王八放家里养着,让它给你扶灵送丧吧,”月朗一边说着一边走到桌边拎起茶壶径直出去了。
昨日城里刚丢了孩子了,今日城门处搜检明显严谨了起来,不论是牛车马车驴车,上面所载物品都要一一开箱盘查后才能出城门,通道内左右各张贴了几张画像,
守门的风家弟子较于昨日人数增了一倍,且个个将长剑持握在手,双眼如鹰眼一般扫量着进出城门的人。在这般肃严的氛围中,过城门的人个个噤若寒蝉,胆颤却又十分配合的接收盘查,唯恐稍有不慎招来祸患。
他们出了城门便翻身上马,倒也没立即策马绝尘而去,任由马儿随着几辆拉货的驴车慢慢悠悠的走着。
月朗策马走到初桐身边,压低声音问道,“初家辖区可有出现丢孩子的事例?”
初桐摇头,“我虽不掌家中事,但每月各个辖区的来报我都有旁听,并未有孩子走失的事件,”
月朗又问,“那可有其他异常的事例发生?”
初桐奇怪的看了一眼月朗,反问,“月公子所说的异常之事又是指什么呢?”
月朗摇头一笑,意图将话题揭过去,但初桐却不想如他所想那般就此揭过去,“人生百态,事有万万,件件不可防。家遇贼,路遇匪,走水洪涝皆是不可预知,这些都可以算作异常之事,”
对于初桐突而的情绪高涨,月朗但笑不语,楚南星这时却纵马走了过来,“外不漏财亦不露怯,初桐姑娘想必深谙其道义,”对上白知意探寻的眼神,压低声又道,“相识一场虽不能坦诚相待,但也请初姑娘看在阿意的面上手上留点情面,我也不想与你短兵相见!”说完便与月朗一同策马离去。
初桐毕竟年岁尚小没有过多的城府经历,被俩人一来一往的试探威胁,当下就红了眼眶,委屈的垂着头呆呆的坐在马背上。
“给,”
模糊的视线中突然出现一片紫,初桐愣愣的抬起头,泪眼里出现白知意那张淡漠的脸,也不去接白知意递过来的手帕,只呆呆的盯着人瞧。
白知意见她迟迟不接,有些无措,她性子淡话也少,往常白知礼一哭,只要她递块手帕也就不哭了,此时见初桐泪水如珠子不断从眼眶中落下,淡然的瞳孔中有一丝的慌乱,倾身过去用帕子拭去初桐脸上的泪,呐呐的说道,“大哥不是这样的,他只是吓唬吓唬你,不会动真章的,”小小的帕子快湿透了,可初桐的泪水还是源源不断,白知意眼里的慌乱几乎扩大了一倍,急急又毫无章法的劝慰,“大哥从小就是这样逗着我们玩儿,不管阿礼做了什么,他都不会生气,真的,我大哥脾气很好的……”
“好香,”
“啊?”
猝然听见初桐这一声好香,白知意好不容易准备好的措辞全盘打散,当即就愣住不知该如何。
“是花香吧,什么花呀,”初桐伸手将白知意手里的帕子拽了出来。
看着如同六月天一样的初桐,一朝晴一夕雨,白知意反应不过来,下意识顺着初桐的话回道。
“鸢尾花。”
初桐将那块被泪水淹湿的帕子妥帖的收好不曾还给白知意。
楚南星俩人骑着马不疾不徐的走在前,月朗有些担忧的频频回头张望,“你说那初家丫头不会哭个不停吧,到时候要是半道儿跑了,那可怎么办?”
楚南星循着他目光向后望了一眼,肯定的回道,“不会,阿意在呢,”
“这跟阿意有什么关系,”月朗不解,
楚南星突然扭头冲月朗笑了,“那丫头并不愚笨,怎么会不懂我们言有所指,委屈是一定的,毕竟还小,哄一哄也就过了,若是真的要跑,阿意的功法皆在她上乘。男女有别,有阿意在就省心很多。”
月朗勒紧缰绳,驱马避开停在路中间的商队车马,“你说初家瞒着的是什么呢?这趟会不会很凶险啊?”
楚南星摇头,“这趟他是求到我父亲门上,但凡我们有一点差池,我父亲定会不死不休,”说起白家楚南星满满的都是骄傲,“因为白家人护短,绝不允许外人碰自家人一根毫毛,”
“你家好吗?”月朗突然问道。
楚南星被月朗促然的转变弄的一愣,侧头却见月朗一脸向往的神色,“家当然好了,有山有水,出门就能见到一望无际的大海,你想去看看吗?”
月朗缓缓垂下头,沉吟了好一会才摇头,“不去了,我一坐船就晕乎乎的,何必给自己找罪受,”话锋一转又问,“海里有龟吗?我听人说啊……哎哎!”
楚南星懒得再听他一会晨一会晚的话,趁人不注意,猛地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就见马儿高高撩起前蹄痛嘶了一声,紧接着便如开弓的箭朝前急速而去。楚南星用腿轻击马腹,嘴里发出轻呵紧跟而上。
路上的行人只见一匹接着一匹的马儿急速掠过,掀起尘土千仗,一边慌忙的避让一边安抚自家坐骑,唯恐它紧跟而去。
初霁山连下三天的大雪,一眼望去白茫茫一片,枝头上附着一层又一层的积雪,稍有动静便会扑簌簌掉落在过往行人的头上身上,落雪积深,在这个时候进山是不明智的,稍有不慎便会是一去无回。可此时寂静的大山脚下出现两道黑色的身影,绵绵细雪点缀在黑色斗篷上,像是一朵朵纯白的花儿。黑色斗篷从都至脚都遮的严实,只能从身形瞧出些差别,一高一矮,矮个的瘦弱一些,高个的则要壮一些,若是所猜不假,这应是一男一女。俩人步履缓缓沿着几不可见的山道朝山里走。突然一只红色的鸟儿从山道旁的茫茫雪林中蹿出,叽叽叫了几声落在高个的肩膀上,或是怕冷缩着身子又往肩窝处挪了挪。高个子停了下来,紧接着一只宽大的手掌心朝上的出现在肩头,那只鸟儿从肩窝一蹦一跳跳进掌心,高个子收了手这才又开始缓缓朝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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