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别动
玉石破碎的声音打破太子府清晨的宁静，守在门外的太医丫鬟小厮一拥而入，见君若临已醒大喜。
候在门外的侍卫立刻带着太子苏醒的消息回宫复命。
数十名奴仆在寝殿进进出出，七手八脚的凑上去伺候，诊治送药更衣，无人关注那支碎成两半的玉镯。
秦洛微还没从刚才的震惊中缓过神，君若临被众人簇拥，她木然站在一边，跟慌乱喧嚣隔离。
最后还是君若临以休养为由驱散众人，奴仆们风风火火的退出去，殿外大门被砰的关上，将秦洛微的思绪唤回。
“不打扰殿下养伤，臣女先行告退。”
君若临没让她逃走，坐在床上伸出手，“洛微，过来。”
他又恢复往日的温和，仿佛刚才的乖戾阴郁都是秦洛微的幻觉。
见她迟迟未动君若临的眉头软下来，故作可怜的道：“我重伤未愈，你能留下来照顾我吗？”
没用高高在上的尊称，也没用太子的威严压迫她，语气是真切的恳求与撒娇。
君若临从苏醒到现在情绪变化无常，时而温柔时而凶狠，如今又像个乖巧的狗狗央求她的陪伴。
秦洛微怀疑他在战乱中中邪了，不然为何如此精分。
虽然摸不清头脑，她还是硬着头皮走上前，顺从的将手放入君若临掌心。
“抱歉，方才吓到你了。”君若临捻着她的小指摩擦。
“殿下为何要摔碎这镯子？”秦洛微不解的问。
玉镯是秦洛微今年生辰君若临送她的贺礼，由罕见的昆仑血玉制成，细腻通透，颜色鲜阳纯正。
那日君若临亲自替她带上，笑眯眯的说很衬她的肤色，希望她带上就不要取下。
秦洛微依言带着，哪怕入睡也不曾摘下，如今已带半年有余。
“碎了便碎了吧，改日送你个新的。”
君若临语气散漫无辜，好像镯子是秦洛微自己打碎的，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太子府奴仆众多，无论君若临做什么都有人伺候。
他并不需要秦洛微照顾，只让她陪在身边，无论做什么目光始终不离秦洛微。
疏月一早带着相府的丫鬟赶来，趁君若临用早膳的间隙给秦洛微重新梳妆，疏月替她挽起发髻，看着秦洛微眼下的乌青有些心疼。
“小姐您是不是一夜没睡啊？”
“昨日的情况实在顾不上休息。”秦洛微看着镜中一脸倦容的自己，吩咐疏月多给自己上些胭脂。
早前宫里派人通传，皇上和皇后晚些会来太子府探望，她可不想因仪容不整背上对圣上不敬的罪名。
这日阳光极好，她坐在屋内都能感受到和煦的日光。
梳妆结束后她起身去找君若临，被丫鬟告知他正在后花园休息。
太子府后花园有一条弯曲的石桥，秦洛微踏着绿茸茸的青苔走在石桥上，一眼就看到不远处的君若临。
花园内柳树依依，枝繁叶茂，细长的叶子把日光剪成零星碎片，像金箔一样洒在他身上。
君若临在躺椅上闭目养神，似乎嫌日光刺眼，用修长的手指遮在眉间。
秦洛微走过去将手里的斗篷盖在他身上，触及君若临时被后者一把抓住，“别动。”
他抬起手，将秦洛微落下的碎发挽至耳际，眼神带着慵懒眷恋。
秦洛微挑挑眉，两人虽有婚约，但君若临是个恪守礼数的人，两人相敬如宾不曾逾越。
反倒他苏醒后，种种举动都显得过分亲昵了。
君若临识破她的疑虑，主动开口解释，“那日重伤落难，濒死之际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想活着回来见见你。”
如此直接的告白打得秦洛微措手不及，心中既震惊又动容，莫不是君若临历经此劫看透人生，决定成家立业开启新生？
君若临很不满她胡思乱想，勾起她的下巴，目光不容置喙，“过些时日我便向父皇请求尽快完婚，可好？”
秦洛微心想你都决定好了还问我做什么，挂着笑容点点头，身体却恰到好处的跟君若临拉开距离。
君若临看在眼里也没跟她计较，闲聊几句便听下人通传皇上皇后亲临太子府。
两人立刻起身迎接，没等他们行至大门，皇上和皇后的銮驾已经进来。
身着龙袍的老人是雍朝第三任皇帝君泽，器宇轩昂正气凌然，他步履匆匆走来，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儿臣给父皇母后请安…”
“你重伤未愈，不必多礼。”君泽快他一步将他扶起。
君若临是他最宠爱的嫡长子，也是给予厚望的未来储君。从小就把他带在身边亲自教导，呵护而不溺爱。
君泽儿女众多，他却将所有爱都给了君若临一人，倾注心血为雍朝培养最完美的接班人。
“你父皇甚是挂念，若不是本宫拦着，他昨日便想来看看你。”
身旁仪态雍容的妇人是皇后傅文姝，也是君若临的生母。
“让父皇母后如此挂心，儿臣惭愧。”君若临望着苍老的父母悲从心来，长叹一口气道，“儿子无能，没能将弟弟平安带回…”
气氛突然沉寂，傅文姝听到弟弟二字好不容易消散的愁绪涌上心头，鼻子一酸泪水潺潺，秦洛微及时的将手中的丝帕递上去。
君泽的脸色也不好看，颤抖的手拍了拍君若临的肩膀，“不怪你，一切皆是命数。”
君若临不想两位老人过于悲痛，很快将话题略过，请他们入殿内休息。
之后他详细的向君泽讲述边境战事，及所遇到的种种困难变故，恰到好处的提出些见解，不显得独断专行，又能表现出为圣上分忧。
他总是能在臣子和儿子的身份中转换自如，侃侃而谈，与从前别无二致。
甚至还趁机夸奖秦洛微一番，直言她为照顾自己彻夜不眠劳心劳力，让傅皇后看这位准太子妃越加顺眼。
趁皇上和君若临商谈国事时，还将她叫出来陪自己散散步。
料峭春意笼罩庭院，太子府内随处可见盎然生机，秦洛微跟在傅文姝身旁，发现对方眼中愁绪渐深。
“皇后娘娘，楚王殿下的事…您节哀。”
此次随军出征的皇子不止君若临一人，还有他的胞弟楚王君褚玉，可惜他没有君若临这么幸运，在边境被乱军所杀，尸骨无存。
“这次日子本宫总是梦到褚玉，梦见他质问本宫，为何只救若临不救他。”说到此处傅文姝掩面而泣。
“他满身是血，一边哭一边跟本宫说：母后我好冷。”
“娘娘是太过思念楚王殿下了，他怎么会怪您呢。”
“本宫知道，他一直怨恨我跟他父皇偏爱太子，但他终究是本宫的孩子，本宫怎么会不在乎他。”
秦洛微不知如何安慰，只能捧着手帕耐心听傅文姝哭诉。
君褚玉和君若临皆是皇后所出，两人本是双胞胎，可惜仅一炷香之差，君若临贵为太子，君褚玉只能屈居郡王之位。
也因这一炷香之差，君若临受尽万千宠爱和注目，而与他有着同样眉眼血统天赋的君褚玉无人问津。
人人皆知太子君若临平乱有功凯旋而归，却无人在意君褚玉死于冰冷的战场。
秦洛微再一次感叹封建社会的尊卑长幼之道害人不浅。
傅文姝哭湿三条手帕后情绪得以舒展，也意识到刚刚有些失态，“本宫不该跟你抱怨这些。”
“娘娘思念亡故之子乃人之常情，臣女无能无法宽慰娘娘，还请您保重身体，活着的人还要继续活下去。”
虽不清楚君褚玉他们的母子关系如何，但傅文姝的哭声绝望痛苦，秦洛微听得出她是真的思念君褚玉。
“本宫明白。”傅文姝拉住她的手展颜一笑，“洛微确是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怪不得太子如此喜欢你。”
“娘娘…”秦洛微嘴角勉强扯起笑容，提起君若临心中总有几分晦暗不明，默然低下头怕被看出端倪。
傅文姝却把她的举动当成害羞，笑意更甚。
“等太子养好伤本宫便命钦天监择个良辰吉日，尽快让你们完婚，本宫还等着抱皇孙呢。”
秦洛微笑吟吟答应着，心里没有一丝欣喜愉悦。
虽知自己早晚会同君若临成婚，但等这一刻真的到来，她却退缩了。
好在傅文姝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两人没聊几句宫人便来通传君泽准备起驾回宫。
秦洛微和君若临在门口目送銮驾回宫，彼时天色已晚，秦洛微也告辞准备回相府。
君若临这次没挽留，含笑送她离开，还命数十名侍卫一路护送。
回到相府她发现父亲和大哥都没回来，自己用过晚膳便回房休息。
从昨晚忙到现在已有十二个时辰，秦洛微满身疲惫，吩咐疏月准备热水沐浴。
疏月动作很快，一众丫鬟嬷嬷替秦洛微褪去衣衫伺候她坐进浴桶，温热的水温席卷全身，卸下她所有劳累之感。
将丫鬟嬷嬷遣走，清幽的檀香和温水中花瓣的馥郁疏通她的神经，让她可以好好思考当下的处境。
自她穿越成秦洛微就一直被教育，她的人生从来就不是她一个人的，她要担负起家族的荣耀。
秦家历代皆为良将重臣，护佑储君保雍朝延续历今是秦家家训。
她从出生起就注定要成为太子妃，甚至未来的皇后，这是家族为她铺好的康庄大道。
明明一切都是最好的选择，她心中却摇摆不定忐忑难安。
这次君若临出征归来，她的困惑越渐加深，总觉得眼前这位未婚夫令人捉摸不透。
不知是自己从未将他看透，还是他在战火中经历了她不得而知的事。
她的思绪越飘越远，完全没注意到屋内悄然出现的黑影。
男人步履清浅的走向秦洛微，撩开浴室的红锦青纱帐，修长的手指搭在浴桶边缘。
像对待易碎品一般，轻轻抚摸那只白皙柔嫩的香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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