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 53 章
白湘是老实了半辈子的普通老百姓, 哪怕是报仇，想的也是揍李如璋一顿就好，动手的时候反而没那么干脆利落。
眼看着思月的棍子往李如璋的头上敲, 白湘和宋哥都各自伸手扯了一下思月的袖子。
宋哥更是压低了声音提醒道：“注意分寸。”
把人打一顿，问题不大, 可要是出了人命，事情就不好解决了，李如璋又不是什么孤身一人的流浪汉，生死无人在意。
思月被拦了一把, 脑子也冷静了下来，没动致命的地方，继续对李如璋的小腿使劲。
李如璋被打也不是全无反应, 除了痛苦哀嚎, 他还不断的高喊着‘救命’。
他被拦下来的路段, 经常有人路过的，哪怕宋哥他们把李如璋拖到了更偏僻的地方，呼救声也能传得很远, 总有好奇心强的热心群众跑过来凑热闹。
看时候差不多了, 宋哥也比较谨慎, 哑着嗓子对白湘他们说道：“你们先走，我们过两分钟再走。”
和宋哥他们比起来, 白湘她们确实腿短速度慢，听到宋哥的指挥，她们也不久留，按照之前就规划好的路线跑路，善后的事情就留给了宋哥。
等跑到人多的街道上之后，思月就忍不住畅快的大笑了几声, 轻松的说道：“刚刚真是太痛快了。李如璋怕是根本就不会想到，我不仅活下来了，还能打断他的腿。”
白湘跟着说道：“揍他一顿，我也解气了。”
兴奋过后，思月很快又回归现实：“这个时间也不早了，我还要赶着回歌舞厅排练，后续的情况我下次来找你们的时候，再跟你们说。”
白湘：“行，你忙你的去吧，我们也回家了。”
和出去时候的兴致勃勃相比，回家的时候，思云整个人都蔫得不行。
别看思云蹦跶得欢，一副十分讨厌李如璋的样子。可她的厌恶和思月的仇恨比起来，就有些不值一提。
“被你大姐姐吓到了？”白湘说道：“刀子不扎在自己身上不知道疼。你永远不可能跟你大姐姐感同身受，她当时差点就被打死了。有些事，你大姐姐做起来合情合理。”
“我并不是觉得大姐姐做的过分。我只是觉得有点可悲，父女做到这种程度……”思云说道：“哪怕今天把李如璋打了一顿，我也没有大仇得报的畅快感觉。”
“你跟李如璋也没什么大仇怨啊。最多也就是生而不养，把咱们赶出来了而已。”白湘摇了摇头，好笑的说道：“你信不信今天思月回去，晚上肯定乐得睡不着。”
小孩子其实很容易被大人的行为影响。思云和李如璋都没有接触过几次，哪里来的什么深仇大恨。她对李如璋的讨厌，更多的是因为同仇敌忾。
“揍了他一顿，出了气，以后你也惦记李如璋了，把心思放在自己身上，好好的学习。”白湘淡定的说道：“剩下的事，有我跟你大姐姐操心就够了。”
思云乖巧点头，老实的说道：“知道了。”
后续的事情有思月盯着，白湘也没有多管，把精力又放在了裁缝店上。
罗太太忙着看地皮，她也想赶紧在租界买房子。
等到今年年底，租界的房价就要开始涨，等明年立本人和上海的守军打起来，租界的房价更是翻了几倍。哪怕后来不打仗了，房价下跌，也比现在的价格高得多。
她的这个小作坊，已经有三十台缝纫机了，再扩建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现在七八月份放暑假，虽然学生装在女学生里非常的流行，但放假了也不可能天天这么穿，会腻，所以百货大楼里的衬衫裙，销量又渐渐的回春。
白湘又时不时的在衬衫裙上做些小改动，增加大家的新鲜感，所以她们这个月的挣到的钱依旧很可观。
等百货公司把这个月的尾款结完，她和罗太太应该一人又能分四五千元。
下个月再多努力一点，加上白湘之前攒的钱，她就能在租界里买一套稍小一点的房子了。
罗太太连着在外头转悠了几天，终于把地皮给买下了，这事一忙完，罗太太就赶紧来找白湘分担工作，顺便分享喜悦。
“买地皮一共花了4000多元，另外修房子的材料和工人的工资还得花1000多元，能修十三四间屋子，再过一个月，我也能躺着收租了。”
因为修的房子是拿出去租的，所以用的材料都很一般，而且也不用修得太精细，一个月不到房子就能修好。
“那你们速度倒挺快呀。”白湘问道，“最后买的哪块地呢？”
“河定街那边，我记得我之前跟你提过的，你应该有印象。”罗太太说道。
一听这地方，白湘的脸都愁烂了，“那块地不是不适合你吗？位置也不是特别好。当初我还劝你别考虑这片地方，你怎么就买了呢。”
价钱、面积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明年那片地方就会立本人的炮弹被轰炸一遍，也不知道罗太太那套房子能不能幸免于难。万一房子被炸弹破坏，她们又得花钱重修。哪怕逃过了一劫，后面很长一段时间都没人敢住那边，收不到租金。
“那块地皮以前是不太合适，现在合适了呀。”罗太太自然的说道：“之前我是用私房钱买，预算只有5000元。现在老罗都知道这事，能动的钱就多了。而且老罗也看上了那片地方了，我又不想继续往后拖时间，干脆就下手买了。”
老罗在家里拿了十几年的主意，说的话在罗太太这里还是很管用的。
因为是两口子一起看的地，时间又很紧，所以罗太太也没来找白湘商量。而且这是罗太太的家事，白湘的意见并不重要，对罗太两口子来说，参考价值并没有那么大。
现在罗太太钱都给出去了，过户手续也办了，后悔也晚了，白湘再说贬低的话，那就是扫兴。
叹了口气，白湘问道：“你这个房子已经开始修了吗？”
“这事我没管，老罗在操心，他已经去订好材料了，找好人了，明天就能开工。”罗太太说道：“早点把房子修好，也能早点收租。”
延迟建房就是延迟收租，想劝她们动作慢点的话，也劝不出口了，白湘感慨道：“你们的动作还真挺麻利的。”
“不麻利不行，钱放在家里，我可不放心，还是赶紧置产业好。”
“这个月底，你我应该又能分4000元左右。这笔钱你要拿回去吗？”白湘问道。
“我拿1000元回去敷衍老罗，剩下的你暂时帮我保管吧，放家里也存不住。”罗太太说起这事儿，心情也烦得很。
这次是她盯的紧，所以老罗没有出去乱花销，可以后就不一定了，她要忙着裁缝店的事，哪有那么多的精力天天盯着老罗。
这次买地建房，大致花了6000元，5000元是罗太太的私房钱充公，剩下的几百元才是家里出的。
不说前两年了，就今年罗太太和老罗两口子拿回家的钱，就不止1000。可最后除了罗太太的私房，家里却掏不出什么钱来，全被老罗不知道花在什么地方了。
老罗没钱的时候还能老实一点，一旦有钱就会开始花天酒地。
攒私房钱失败之后，罗太太也想开了，对白湘说道：“我之前早就看好了一串长的珍珠项链，配旗袍可好看了，还有外国进口的钻表，百货大楼里新出的高跟鞋……这些我全都要买。”
“等拿钱回家的那天，我让要让老罗亲眼看着我把钱花光！自己挣的钱自己不花，难道留给他拿出去养别的女人吗？我又不傻。”
普通家庭过日子，钱都是靠省出来的，毕竟工资有限，罗太太还是第一次这么敞开花钱，光是这么计划着，她整个人都兴奋得不行，那1000元很快就被她安排得明明白白。
白湘赶紧劝道：“悠着点，咱们挣钱也不容易。”
“我这算什么。之前去逛百货大楼的时候，我看到一个富太太，一次性直接买了五双皮鞋回家，另外还买了几套衣服……这只是人家逛一次街的收获。”罗太太气哼哼的说道：“反正家里也攒不下钱，我还不如花个痛快。”
这次私房钱充公的事，确实把罗太太给气狠了。
“你说得也有道理。是该给老罗一点脾气看看。不过你把拿回家那1000元花光就算了，剩下的钱还是得好好攒着，别到时候收不住手。”白湘说道。
罗太太不在意的摆摆手，说道：“你不是也想买房子吗？除了那1000元，剩下的我都可以借你。我又不急着用，下个月你再还我就成了。”
裁缝店的生意没出什么纰漏，财源稳当，罗太太也不小气。
没想到这好处还有自己的，白湘惊喜的说道：“真借我呀，那我下个礼拜就看房子去了。”
“真借你，反正我又不能拿回家，还不如借给你花。”
白湘一蹦三尺高，拉着罗太太嘿嘿直笑，“好姐妹！够义气！”
刘记者在法租界的房子，是一万七的，白湘的要求没那么高，一万三四的房子，也够她和女儿住了。
刚好罗太太现在忙完了买地的事，裁缝店里的事情有她盯着，白湘也能抽空去租界看房子。
不管是英租界，法租界还是公共租界，价格合适的房子，白湘都跟着中人去看了。
和罗太太买地出租不同，这个房子是白湘自己要住的，而且以后还要住很多年，所以免不得有些挑剔。
“这地方太吵，离菜市场这么近，大清早想睡个好觉都不行。”
“房子太老旧……朝向不好……”
连着看了半个月的房子，白湘也没有挑到一个合适的。
那中人见多了白湘这样的客户，淡定的说道：“看完这套，法租界还有一套昨天刚出来的房子。要是今天这两套房子不合适也没关系。明天我再带您去看其他的。一万三四的价格，想要在租界里买套喜欢的房子的话，得慢慢挑才行。”
白湘说道：“我想这个月就把房子定下来，下个月就没时间看房了，有事情要忙。”
“我现在手上倒是有一套房子急售。带花园的洋房，各方面都没得挑，唯一可惜的是，它不在租界里头。”那中人向白湘推销道：“那套房子现在只要2万多块钱。房东急着卖房子回老家，现在买就相当于捡漏。我要是有这钱的话，我就把这房子买下来了。说实话，想要住起来舒服，还得是租界外头这种大房子。”
“我就只想买租界里头的房子，安全。”白湘直白的说道。
因为这个中人的佣金是房价的百分之三，所以甭管白湘买不买得起，一万五六、两万的房子，他都会给白湘推荐。
贵的房子白湘看归看，但她没打算买，她已经跟罗太太借了3000，再借就不太好意思，除非房子特别好，否则她也不想向别人张口。
看白湘拒绝，那位中人也不放弃，劝道：“反正咱们去法租界看房的时候，要路过那套带花园的洋房，您要不顺道就去看一看，就当看个热闹了。”
这中人说的热忱，白湘也没有拒绝，反正也不费什么时间。
但是等白湘站到这个洋房面前的时候，整个人都愣了两秒，对那个中人问道：“你说的就是这套房子啊。”
这洋房不是别人的，正是李如璋他们之前住的房子，白湘只来过这里两次，就把这地方给记住了。
知道是李如璋在卖房，白湘心里还有些惊讶，李如璋这是不准备在上海混，要卖了产业回老家了吗？
“怎么？这套房子您看过？”中人问道
白湘说道：“这房主我以前认识，买他的房子不方便。咱们还是直接去看法租界的那一套吧。”
刚刚载她们过来的黄包车还没走，白湘一抬手就把车招过来了。
李如璋的腿被打断，现在八成在家养伤，白湘可不想凑过去给自己惹麻烦。
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就好。
就是李如璋想要回老家这事，让白湘有点迷糊了，心里暗暗猜测道：难道是因为思月的原因，才导致现在事情的走向改变这么大。李如璋不仅提前离婚了，甚至都要离开上海了。
李如璋在老家有染坊、酒楼和土地，但现在驻守在那边的军阀，不是什么好鸟。
鸡税，鱼税，粪税……各种税收，名目多不胜数。最夸张的是预征税，今年不只提前收明年的税，后年的税，几年后的税，这位军阀缺钱的时候都能提前收。
老家的百姓原本就遭了灾，元气都还没有恢复过来，又被这么搜刮，能跑的全跑了。
李如璋这个时候回老家，肯定是有不得不回的理由。
白湘暗自嘀咕道：“难道他以为自己的腿伤是陈可可干的，想要回老家庇祸？不过李如璋回老家的话，大家的恩怨也能有个了结了。”
反正她揍了李如璋一顿，心里的气也出了大半。
就是思月不知道会怎么想……白湘犹豫了两天，最后还是跑去告诉了思月一声，还劝她不要再惦记以前的事，努力过自己的新生活就好。
只是思月知道的消息比白湘还多，“他哪里是想卖了房子回老家。他是欠了钱不得不赶紧卖房子还债。”
白湘不敢相信：“怎么就到这个地步了？”
“是小宋哥跟我说的。打完人之后，怕被报复，他们也格外注意李如璋的动向。结果就发现李如璋跟同乡会的人借了不少钱，利息也高。偏偏他的鞋厂出了问题，暂时还不上，就只有先卖房子了。”
“他那个鞋厂，以前给军方供货，一个月能挣不少钱。哪怕这段时间经营不善，也没必要跟人借钱吧。”白湘有些不解。
倒是思月在歌舞厅呆久了，长了不少见识，跟白湘分享道：“你知道那些富太太一个月要花多少钱吗？五六千甚至都不够花，珍珠，翡翠，钻石各种首饰她们时不时的要添置，另外一个月还要买十几件衣服，十几双鞋子，空闲的时候打牌，捧角儿……”
“陈可可一个官宦人家的小姐，嫁给李如璋，不可能只因为他长得好看，就陪他吃苦吧。”
普通的工薪阶层一个月也才挣十几元，这些人一个月花掉的钱，是普通工人一辈子都挣不来的。
白湘总结道：“李如璋这是娶了个祖宗回家吧。”
她家的裁缝店，因为款式新颖，在外国货扎堆的百货大楼里也能打出一片天。再加上她和罗太太运气好，除了买原料的时候出过一次纰漏，其他的时候裁缝店都没遇上过什么问题，可谓是顺风顺水。
可就算裁缝店发展得这么好，这两个月又是她们生意最好的时候，一个月也才挣□□千。
李如璋的鞋厂，虽然一直在给军方供货，但销量一个月也就那么多，白湘预估过他们的产量，猜测李如璋一年应该能挣七八万元。
虽然挣的钱差多，可他们实在是太会花了，根本就攒不下什么。
也是白湘没见识，现在最大的奢侈行为就是顿顿吃肉，宋招娣就更别说了，她这辈子都没放纵过，有什么好东西都孝敬给老的小的了。
发现思月盯李如璋盯得格外紧，知道的东西比自己还多，白湘也不再多管了，忙着看自己的房子去。
买房对现在的白湘来说，才是最紧要的，不然拖到后面，房子涨价，还得白花冤枉钱。
把几个租界的房子都看了一圈之后，白湘终于看上了法租界的一套房子，但是价格稍贵，要15，000元。
哪怕加上罗太太的钱和自己以前的私房也不够。
实在不好再向罗太太开口了，白湘回家跟思云说起这事的时候，还有些惋惜。
“房子各方面都挺好，就是价格太贵了一点，我就算拿大砍刀去砍，也砍不掉这多的一千元。”
白湘在买房子这事上，着实挑剔，能让白湘满意的房子实在少，思云赶紧说道：“刘叔叔和郑叔叔说了。买房缺钱的话，可以找他们借。”
“刘记者花钱那么猛，我不信他还手里还有多的钱。郑老师的工资，财政部都拖了两三个月没发了，估计也没什么钱。”白湘说道：“我还是别去向他们张这个口，免得让他们为难。”
“好吧，那就算了吧。”思云劝道：“其实我们可以不用那么急着买房，这院子住着也挺好的。”
急着买房的原因，白湘也不能跟思云解释，只说道：“你放心，该怎么做我心里有数。”
裁缝店的账面上，还有不少钱，匀个一两千也不是问题，正当白湘犹豫着要不要跟罗太太商量一下的时候。
郑老师却难得的跑到白湘家里来找她了。
“你不是说暑假要窝在实验室里做实验，谁玩儿都别叫你吗？你怎么还主动出来了。”
“我听思云说，你最近在看房？看的怎么样了？”郑老师答非所问。
白湘有些不好意思，说道：“思云这丫头都跟你说啦？”
因为白湘要忙的事情太多，对思云就管的比较松散，除了上午要跟苏清音学美术，写暑假作业，下午她就没事儿干了。
白湘平时不是在外面办事，就是在守店，带孩子玩的时间少。倒是刘记者喜欢到处跑，有乐子的时候，会特意过来把思云接去玩。这段时间思云倒是没跟着刘记者混了，而是在郑老师的实验室里帮忙打下手。
都是朋友，所以郑老师也没跟白湘客套，直白的说道：“我之前的工资这个月就发下来了，发了1000多，我要留200块钱买材料，剩下的都能借给你。不够的话，刘俊那边还有。”
白湘赶紧说道：“够了，够了，这笔钱我下个月就能还你。”
有郑老师提供的援助，她自己这边再挤一挤，买房的时候再砍砍价，房子的事情很快就能搞定。
好房子不等人，白湘拿到钱之后也没拖延，立刻就去找带她看房的中人，找了掮客做中间人签字之后，过户手续很快就办好。
哪怕思云劝白湘别那么着急买房，可真当房子买下来的时候，思云也兴奋得不行，拉着白湘的手说道：“真好，以后我们可以一直住在这里，不用换地方了。”
“当然，这房子现在是我们的了。”白湘回道。不知道未来的情况怎么样，至少这两年租界里的房子里是安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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