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不信
离开的方式同来时不尽相同。
他们乘着一尾灵船自岸边起航,在远方的远方,看到了海面下的虚无繁花。
那是他们来的地方。
沈行秋忽然问:“那天的玉瓶都还在?”
白妙不知所以,答道:“在呀。”
“每隔百里取半瓶河水。”
白妙装完为幻色海水后,盯着手上的水渍,疑惑道:“有剧毒?是指喝下去吗?”
晃了晃玉瓶中的水,并未有什么异样,清澈而透亮。
“嗯,所以摸花的时候没拦你。”
灵船顺着梵天河往西而行,白妙取一瓶,他便验一瓶。
直到水中的毒消失不见,他们到达锦州城。
一路上白妙心中格外焦急,却不敢提及顾玄舟,毕竟这些天他们一直在一起,她不可能得知顾玄舟的事。
沈行秋并未提前顾玄舟相关,但他似乎是知道的。
向西而行,灵船在靠近锦州的分叉口,沿着河流往极地深处去。
原剧情中顾玄舟是极地雾隐一族的少主。
他们正在去极地的路上。
近源的河流不能负荷灵船的重量,他们渐渐往空中去。
船侧云海翻腾,白妙往下面看,却见皑皑白雪中时不时有大片的墨色。
越往深处,那墨色越深、越浓。
不会是妖魔吧?
具体的白妙不清楚,但一定没有发生战争,否则沈行秋会立刻回到衡元宗,也不会乘什么灵船。
“那些墨色是什么?活物吗?”白妙问。
看见沈行秋微微摇头,她趴在船边上往下细看。
是露出地表的冥铁矿。
冥铁矿极为罕见,藏于极地冰山中,开采权被雾隐族掌控多年,修仙界无人可开采,似乎他们本族也不可以。
但幻色海城池岛屿的炼造使用大量的冥铁矿石,那些矿石囤积数百年,难道……
不可能。
书上只说冥铁矿罕见,并未说它仅在极地中埋藏。
况且以幻色海众人的灵力,对阵雾隐一族,绝无胜算。
可是顾玄舟的黑化指数飙升,无论是什么事,都该是无比惨痛的。
原剧情中雾隐一族不是全灭,胜似全灭。
眼下情况未明,她只希望顾玄舟的情况不要太坏,雾隐一族也不要出现全灭之类的惨状。
白妙已经改变了那样多的事,她希望这一次不要和原剧情一模一样。
那些仇恨对于少年顾玄舟而言,太过沉重。
沈行秋站在船头,目光划过无数皑皑冰山,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忽然回头,声音清浅:“极地严寒,我会设下驱寒诀,不过你还是多穿些。”
灵船的高度越来越低。
白妙拿出他的那件大氅,踮起脚,轻手轻脚地搭在他肩上。
就是觉得他站在那里像画一般,不舍得画中人染了尘埃。
仔细地裹好大氅,白妙还是觉得冷。
灵船几近靠近地面,凝为浅浅的光华,沈行秋带着她落在雪地上。
极地的风吹过,卷起地面上的雪,一时间纷纷扬扬落了他们满身。
“还是冷?”
望着瑟瑟发抖的白妙,沈行秋加深了驱寒诀的灵力,按理说她不应该如此冷,难道他多年不用驱寒诀,术法失灵了?
还是小姑娘就是怕冷?
他愣神的时候,掌心的灵力化为暖流,严密地包裹住白妙。
下一瞬,他看见白妙蹦蹦跳跳地扑闪着大氅,幽远的目光射向他,无语道:“我要被烫死了!”
指尖的灵力撤去,沈行秋看她瞬间裹上大氅,不解道:“没有失灵,那你抖什么?”
踩在雪地中,察觉到凉意的白妙,轻轻呼了口气,连呼吸都是烫的。
“没那么冷,但就是抖,我想起在冰室的时候……”白妙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解释说:“这些暖意,有点分不清是真的,还是幻觉。”
沈行秋言语间有些歉疚,说道:“那时候,没有更好的办法。”
他带着她出现在皑皑白雪的山巅,眼前是一座漆黑的宫殿。
殿前有一块高耸的黑玉石碑,其上为“雾隐”二字。
白妙想,雾隐族还是失去了魂盏。
魂盏,雾隐族至宝,更有传言,得魂盏者,得世间冥铁矿。
没有魂盏,便无法开采冥铁矿,强势开采,拿到手中的只会是废矿。
由此,世人虽觊觎冥铁矿,却从未争抢。
沈行秋在风中站了很久,轻声道:“白妙,你同玄舟交好,进去看看他。”
提着裙摆迈上石阶,白妙忽然回头,眸中有几分不解,问道:“你不和我一起进去吗?”
沈行秋拒绝道:“他此刻不会想见我。”
垂眸点了点头,白妙用尽全力推开那扇厚重的大门,钻进那一道缝隙中。
在她费力推开第三道玄铁门时,已是精疲力尽,靠着柱子轻轻喘气。
没等白妙站起身,数道玄铁门依次打开。
漫长的通道展现在眼前。
幽暗的灯火中,白妙一眼望见了高坐在王座上的顾玄舟。
他额间鲜红的印记,白妙分不清是魔印,还是雾隐族的传承。
“顾玄舟?”白妙唤他。
闻言顾玄舟把玩着手中的长剑,眯着眼,剑尖对着白妙比划着,垂眸道:“怎么不早点来啊?早几日多好啊!”
他没有责怪,没有怨恨,只能听出浓浓的遗憾。
“是我没用,守不住魂盏。随便几个人,长驱直入,我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离去。”
原来他遗憾的是自己。
顾玄舟闭了闭眼,轻声问:“白妙,他来了没有?”
“他担心你不想见他。”白妙说道。
“怎么会。”
话是如此说,看见沈行秋时,顾玄舟随手扔下手中的剑,踱步走下高处。
“仙尊,你为何不收我为徒呢?”顾玄舟眨眨眼,眸中十分茫然。
如若早日拜入沈行秋门下,自己会不会拥有对敌之力。
但他心中清楚,不过是想要一个答案。
就算重来一次,就算沈行秋那日同他一起,也来不及。
沈行秋看着眼前不知所措的黑衣少年,凝聚灵力缠绕住他,检查他的伤势。
顾玄舟垂着头,乖乖站在他身前,几颗泪滑落,没入周身翻涌的灵气中。
“做您的首徒很难,我知道,但我真的不配吗?”顾玄舟低声问:“真的是我不配吗?”
额上的印记渐渐消散。
他的“黑衣”不知在哪里沾染的魔气,此刻又是干干净净的少年郎。
看顾玄舟心性平复,沈行秋将他掉落的剑抓在手中,淡然道:“不是。”
“你心里有答案不是吗?本座不收你为徒,是因为他日……你定能同本座并肩,如何做本座的徒弟?”
沈行秋抬手间,殿中的灯火明亮起来,顾玄舟的表情清晰可见。
顾玄舟心中十分震惊,面容仍是冷淡,声音忽然软下来:“我……”
他有答案,却不敢相信。
五位长老同授灵力术法,衡元宗建立以来从未有过,他是第一人。
偶有议论,沈行秋拿他当下一任仙尊培养。
但他只想做沈行秋的徒弟。
沈行秋眉眼有些动容,静静地看着他,说道:“如今雾隐一族,尚能依靠你兄长,处理好这边的事后,回衡元宗好好修习。”
“玄舟,你身后是雾隐一族,当坚韧、坚强。”
这一日,少年顾玄舟流尽了平生所有的泪。
他跪在沈行秋身前,轻泣道:“是玄舟年少不懂仙尊良苦用心,您对玄舟不嫌不弃。往后玄舟,当敬您如师如兄。”
白妙站在他们身旁,听见这番话,想起枫州城那日,她问沈行秋会不会收顾玄舟为徒,沈行秋说不会。
竟是这个原因。
爱才惜才,悉心教导,不是师徒又有何妨?
顾玄舟起身,望向沈行秋手中的长剑,说道:“此剑名为‘残漾’,由冥铁矿石练就,是……父亲离世前,亲手为我所铸,只是我掌控不好,被扰了心性。”
“不必介怀,此剑熔铸魔灵,有人要你入魔。”沈行秋解释道:“待本座重铸,再交还与你。”
“是。”顾玄舟看了一眼白妙,对着沈行秋说:“还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白妙心中疑惑道:看我干嘛?我又怎么了?
正在她仔仔细细回想,自己有没有做坏事时,顾玄舟掷地有声地说:“那日,我族内众人皆四肢无力,似乎是水源出了问题,但这些日子……”
白妙闻言,心中惊叹道:我说呢?怀疑我?
“顾玄舟,你怀疑我?”白妙难以置信道:“因为我与白思洲交好?因为我资助思洲商行?”
眼见白妙要扑过去质问顾玄舟,沈行秋拎住她,打断道:“他没有怀疑你,他怀疑白思洲,亦或者是找到了证据。”
“是,我信你,但不信白思洲,他打着你的旗号在半个修仙界大开商行,纵是你给他的金珠足够,也负担不起如此多。”
顾玄舟掌中变出几册卷宗,说道:“这些日子,他每日都在不同的州、城,比如昨日,上午还在灵州,下午便在锦州,他身上一定有鬼。”
“不可能吧……”白妙闻言,感觉自己听错了话,质疑道:“思洲单纯善良,再说瞬移的话,符纸咒术灵器都可以做到,没有什么稀奇的。”
“至于水源的问题,为何笃定是他投毒呢?他在倒腾水和冰,那投毒之人也许另有人在?”
见白妙字字维护白思洲,顾玄舟拿不出证据反驳,只能攥紧拳头,沉声道:“他真的有鬼,为商者本利、佯装单纯而已,他在骗你!”
沈行秋不知在想些什么,白妙看他发呆,戳了戳他,问道:“你说呢?”
“白妙,有时候不能太过轻信于人。”
听见沈行秋肯定的声音,白妙脑中似有惊雷划过,浑身颤抖起来。
如果是白思洲,如果是他……
那雾隐一族的惨像、顾玄舟的恨,都与她有关。
她的每一颗金珠,都在为白思洲递刀。
可是沈行秋为何不早告诉她?
白思洲究竟想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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