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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早食


  次日一早,天边才露鱼肚白,盛府的奴仆已开始新一天的忙碌,洒扫前院、烧水煮食;各个院的领头女使要准备洗漱用品,伺候院主人起床;专司马厩的小厮们需整理马匹暖轿,除了主君盛纮,不定哪位主人今日要外出,得提前置备好。

  撑了一夜,差不多寅时那会,终是困意赢了疲倦,叶提睡了将将两个时辰,此刻又被腹中饥饿唤醒。

  按照前身留下的记忆,到今天,叶提病满三日。

  病来得猛烈迅捷,病因、病况已无从知晓;卧榻三日,米水进了多少,也不知道;只有一身的疲惫与酸乏,若非睡了两个时辰,养了些许气力,起床站立都难以做到。

  从柜子里找出一套圆领长袖的干净常服,只换上,就让他坐在椅子上喘了好久才有恢复点力气。

  屋里剩的那半壶水不能喝,熟阅前身记忆,叶提知道侧院的另一个小院里有一口井,那小院虽无人住,井却被保护得很好。

  没时间再去管相貌仪容,囫囵地拉起带着气味的棉被抹了抹脸,去掉些许污渍,又简单理了理蓬乱的头发,只保正面瞧着整齐,心里虽急,本着省力气的想法,叶提还是扶着所有能扶的东西,慢慢往门口去。

  拨下门栓,咯吱一声,扑簌簌下来一团灰尘,在金色晨辉里上下翻滚,叶提屏了屏息,撑着跨过门槛,才敞开来呼吸新鲜空气。

  冰凉的气体顺着气管进入肺部,耐不住这凉意,打了个冷颤。

  初日,晨辉,小院,古松,院里的景物映入眼球,一点点与记忆中的呼应。

  陌生的世界,不陌生的感觉。

  站了一会,叶提正准备去前边小院时,侧屋的门帘被一只肥手掀开。

  “表,表少爷?”

  听得出的惊愕。

  叶提顺着瞧去,那张肥胖的脸,瞬间,这人的信息弹出。

  “钟妈妈?”他疑惑问道。

  之所以疑惑,是因他院里伺候的奴仆并非眼前这老婆子,若前身没记错,钟妈妈该是前院粗使婆子,负责浆洗,怎地在这里?

  同样疑惑的不止他。

  开口了?

  钟婆子双眼满是不可思议,这是还活着?

  上了年纪,总有那么点迷信,有那么个短暂的瞬间,钟婆子甚至以为眼前的叶提是鬼魂。

  愣了几个呼吸,意识到这是白天,再加上叶提开了口,她反应过来,三日前那个忽然病倒、几个郎中都断病入膏肓的表少爷没死。

  没死!

  这,这…

  刚缓过神,钟婆子又惊慌起来。

  没死比死了严重!

  这堪比实力演员、丝滑无比的表情转换一丝不落尽数收在叶提眼底。

  他略有思索,嘴里问道,“钟妈妈,早食还没送来吗?”

  叶提不是盛府所出的子嗣,只是寄养的外甥,盛纮等长辈早免了他晨昏定省,只在逢年过节、过寿时,他会去请长辈安。

  说长辈,其实盛府里也就三人算是,家主盛纮,大娘子王若弗,老太太盛徐氏。

  所以一般他都是在院里用早食,不像盛府其余哥儿姐儿,问安时会被长辈留下一起。

  问这话,早食不是目的,主要是试探,试探现如今他这表少爷在奴仆心里地位到底如何。

  不过话一出口,他倒又有些后悔。

  这哪里是前身那个闷葫芦、软性子说得出的?

  前身虽说是盛纮的外甥,但到底是村野出来的,摆不了大户人家少爷的架子,镇不了院里的奴仆。

  一句话,没那气势!

  要真是家里慢了前身的早食,他也只会等。

  再瞧叶提这番提问,神色自若,语气声调自然,无纨绔气,有几分威严。

  “早食?”钟婆子愣了下,旋即又挤出笑容,“表少爷,容老奴去问问,去问问。”

  未察觉到叶提的转变,她有点慌不择路地离开,眼底藏不住的紧张。

  叶提疑惑她的慌张,却不追问,也不再往前面小院去,挪步到老松树旁,换了换角度,仰着脸,手扶着老松晒太阳,驱赶身上的寒气。

  他闭着眼,才一会,腹中饥饿实难继续忍受,正要回屋再躺时,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因院子偏僻,那脚步虽轻,倒也听得清楚。

  转过身,看着走进院子、端着餐食的年轻女婢,叶提一脑门问号。

  刚才钟婆子只是不熟悉,这个却是不认识!

  “钟妈妈呢?”他问道。

  “钟妈妈?”来人不解,回道,“奴婢不知,奴婢是来给您送早食的。”

  不知?

  叶提略有所思,目光转向这个走到他身前三步开外、弯腰低头的女婢,接着问道,“你认得我?”

  “奴婢是老太太院里的,新来不久,见过表少爷您几回。”来人继续回道。

  叶提看了看她手里的早食,想了想,道,“老太太院里的?你叫什么?怎么是老太太院里的人来送早食?我院里的绣雯呢?”

  绣雯是王若弗管事时安排给前身的唯二女婢,承包了前身院里的大多事宜,小到缝补衣物,大到领取月例银钱。

  另一个女婢是个粗使冯妈妈,做一些粗活,譬如打扫庭院、搬水晒被之类的。

  一连串的问题,那女婢愣了下,一番思索,才回道,“奴婢叫小蕊,院里领头女使安排的奴婢来送早食,不知缘由,也不知绣雯在哪。”

  听着挺实诚,细细斟酌,叶提还是听出点小心机,说是抱怨也行。

  盛府不算大,至少不会大到两个女婢能数日见不到面;再者,有些消息,家里主人间流通得慢,可在奴仆间传得却是相当快。

  说不知绣雯在哪,叶提不怎么相信。

  “你想我帮你通气,好歹拿出点诚意。”他笑道。

  即使残留几分病态,那张俊脸笑时却是有种异样的美感。

  女婢小蕊只瞧了眼,心神便晃了晃,不过下一秒,又骤然跪地,慌道,“奴婢不敢。”

  叶提笑意不止,“好,起来罢,我不问绣雯,早食留下,你去找冯妈妈,找不到冯妈妈,就找前院其他的粗使妈妈,给我打一桶热水来,备好洗用物件,我要洗漱,去给舅舅、外祖母请安。”

  小蕊不是个笨人,她听得出这话的意思,叶提已经给了她一个借口,一个可以使唤冯妈妈或其他粗使妈妈的借口,若不应她的使唤,到了家主或老太太那儿,叶提自有话说。

  只是…

  应下这话简单,怕是日后自己身上要多一个标签。

  她虽不好拒绝,却可假意迎合,叶提的话,完整地传与断章地传是两种意思。

  机会转瞬即逝!

  总不能一直做些不痛不痒的活儿,甚至粗活,她是女使,不是粗使婆子。

  这段日子,院里那些老人做的事着实让她积了不少怨气。

  小蕊暗暗咬牙,几个呼吸后,点头道,“表少爷请稍候,奴婢这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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