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肺衰绝症
第四章 肺衰绝症
夜归此人。别人看他是君子,我看他是呆傻子。
——《九州风云人物传-傅风十二篇》
天蒙蒙亮时。
兰兰醒了,简单洗漱了下,就开始收拾东西。
家里的东西少的可怜,连个像样的桌子都没有,自然也不会有金银之类得物件。只有一颗小巧玲珑的玉珠,看起来还算值钱。她翻找了半天,这个也舍不得,那个也舍不得。但凡是她能拿的动的,都堆到一起准备带走。什么长条凳、铁锅、衣服、斧子、簸箕……
看到玉珠后,王午阳眼前一亮。他家祖祖辈辈做的都是玉石生意。从小就耳熏目染,但凡见到玉石玉器之类,都忍不住想瞧上一瞧。
他凑近一看,不禁大摇其头:“唉!可惜可惜。”
兰兰抬起头,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扑闪扑闪地望着他,疑惑地问道:“午阳大哥哥。怎么了?”
“如此好玉,却有了裂纹。所以十分可惜。”王午阳摇头晃脑地说。
夜归凑近一看。见那玉珠呈乳白之色。晶莹剔透,圆润光滑。只是背面一处,有几道细细的褐色裂纹。
“玉者,石之美也。这玉珠有了裂纹,不光成色难看,价值也大打折扣。可惜了这上好的白玉。”
兰兰说道:“就是因为它有瑕疵,爹爹才能买得起。买它的时候,还没有我呢。”
“兰兰。你只拿一些换洗衣物就好。这些盆盆罐罐和桌椅床柜,没有必要带上。”夜归望着那堆杂物,有些头疼。
兰兰明显有些不愿意,但还是接受了,撅着嘴说:“那……那好吧。”
不一会儿。兰兰把衣服都收了起来,装了满满一包袱。她来来回回打量着屋子,神情低落,眼眶越来越红。
王午阳怕她又哭,赶忙笑着说:“兰兰。我帮你拿吧。你看这里。”
兰兰被他吸引,循声看去。见他右手放在腰间,在一个黑乎乎的袋子上轻轻一拍,袋口里面就飞出一个拇指大小的酒壶。它盘旋一圈,落到手上时已恢复了正常大小。
王午阳晃了晃酒壶,里边传出哗啦啦的水声。随后他一翻手掌,酒壶复又缩小,飞入袋口。
兰兰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望着。虽然知道修士神通广大,拥有芥子空间,却没有亲眼见过。
她嘴巴成一个圆形,双目也瞪的圆圆的。这副吃惊模样十分可爱,王午阳顿时来了兴致。连续拍了好几下储物袋,袋口又吐出一把长剑、几件长袍衣服、茶具、棋子、一盘牛肉、十几封信件等等。
兰兰兴奋地打量着他腰间。
储物袋拳头大小,像是牛角的形状,外边黑乎乎的,不知由什么材料做成。她好奇地问:“午阳大哥哥。这袋子是什么,怎么能装的下那么多东西?”
“这是储物袋。属于芥子空间,外边看起来很小,里边却十分大。用来储存东西最好不过。你带的这些物件都可以装进去,是不是很方便?”
“真的吗?我可以都带走吗?”
“当然!”王午阳微笑着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
“太好了!”兰兰脸上有了些笑容,指着院中央说:“这些东西都帮我收起来吧。”
“好!”王午阳拍了拍储物袋,袋口喷出一片华光。华光扫过地面,不论是铁锅还是凳子纷纷缩小成拇指大小。随后华光回卷,把地上的东西都收了进去。
“真是神奇!你太厉害了!”此情此景让兰兰激动的小脸通红。
“哈哈哈……雕虫小技,雕虫小技而已。”王午阳咧嘴大笑。
“芥子空间?芥子我倒是知道,那这空间是什么?”
这下倒把王午阳问住了,他从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呃……这个空间嘛……就是……”
“有无二者,虚实之间,皆是空间。”夜归替他回答道。
王午阳一阵头大,下意识地问:“这是什么意思?”刚问完就后悔了,连忙说道:“算了。不要解释,反正我也听不懂。你如果觉得她能听懂,你就悄悄地告诉她,千万别让我听见。这些复杂的知识我不想听。”
“兰兰,你要听么?”夜归问。
兰兰吐了吐舌头,道:“我……我也算了吧。我脑子笨,应该也听不懂。夜归大哥哥你的储物袋呢?”
“天下修士,大多都有储物袋。我却是没有的。”夜归平静地说。
王午阳不信:“怎么可能?李圣人都没有给过你储物袋吗?这东西对凡人来说是个宝贝,对修士来说只是平常之物。”
“你没有在道山生活过,不了解也很正常。师父非常穷,除了一副棺材外,什么都没有。”
“堂堂九州三圣,如此窘迫?”王午阳仍旧有些怀疑。
兰兰插嘴道:“九州三圣?道山?莫非夜归大哥哥的师父是李霄圣人?”
“自然是他。你怎么知道?”王午阳随口回了一句。心道:早听说三位圣人誉满天下,无人不知。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夜归也十分诧异,没想到兰兰也听说过师父的名号。
“评书先生说过。三圣联手,战大妖于东海之滨。大战七日,方斩杀了大妖。拯救了天下百姓。”
对于凡人来说,九州三圣一直是传说中的存在。
一千年前。三圣还是隐士,声名不显。大妖由苍冥之外降临九州,吃人无数,杀修士数十万。十大门派联手除妖两次,均以失败告终。随后三圣出手,斩杀大妖于东海,拯救了天下。自此三圣之名,人尽皆知。
夜归惊讶地说:“你竟然也知道。”
“看!我没有骗你吧。”王午阳说。
兰兰想到自己马上就要拜入圣人门下,高兴地手舞足蹈,喊到:“太好了!”转念又想起死去的亲人,本挂着灿烂笑容的脸上立刻阴云密布,眼眶泛红,抽泣道:“可惜爹爹和爷爷看不到了……”
“不要伤心了。他们在九泉之下会为你高兴的。”王午阳最害怕女人哭,连忙出声安慰。
夜归也道:“是啊。人死不能复生……”
两人你来我往,轮番上阵。足足过了半个时辰,兰兰才不哭了。
王午阳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心道:真是造孽啊!我都多久没出过汗了。
“我们抓紧赶路吧。如果去晚了,可就麻烦了。”夜归催促道。
兰兰没有意见,王午阳更不会有。她巴不得马不停蹄飞到车裂城呢。
出来门外。王午阳吹了一声口哨。黑马远远飞奔过来。跑到身前,它用宽大的脸蹭了蹭王午阳。
兰兰骑马,他们两个走路。
清晨时分的沙河镇并不热闹。门户大多紧闭,街上少有人影。
走着走着,夜归眼前忽然一阵模糊。
脚下的青石板街道,忽然变成了一条土路。是他小时候从家里去往何氏学馆必经的路。
这条笔直的土路两旁,生长着两排整齐的杨柳树。柳叶青青,随着风摇摆不定。树下开了满地的牵牛花,红蓝粉白,各色都有。它们一朵朵全部盛开,花瓣上跳动着晶莹的露珠,显得娇艳而又美丽。
“夜归。你看它们多漂亮啊。”
“可惜午时一到,就要凋谢了。”
“你真的要离开吗?修行和长生真的能让你快乐吗?”
“当时间流去几十年以后,当记忆模糊不堪时。你还会记得我吗?”
何小鱼柔美的声音回荡在四面八方,语气中满是幽怨和不舍。
夜归左右去看,只有满眼的柳树和牵牛花,根本找不到何小鱼的影子。
“当你为了生活奔波流浪,会在闲暇时刻想起我么?”
“我会的。我会的!你在哪?”夜归急了。
王午阳一脸疑惑,问道:“嗯?你说什么?”
夜归如梦初醒,呆呆地望着前方,脸色灰暗地说:“啊!没……没什么。想起一些事情罢了。”
王午阳摊了摊手,没有再问。
走了没多远,迎面走来一个老妇。
她又矮又瘦,佝偻着上身。走起路来左摇右晃,稳不住重心。发黑的脸上皱纹密布,如沟壑纵横。看起来似乎已有七八十岁。
“老王头,瞧见二狗没有?”她似乎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才吐出这句话。
“没有!”
“张二哥,你昨儿见过二狗吗?”老妇见人就问。
“你这么弱的身子,跑出来做甚?这不是胡闹嘛!”
“唉!我这身子,没治啦!昨晚二狗……咳咳咳……跟我吵了几句,一整夜没回来……咳咳咳……张二哥你见过他吗。”
“没见过。你别太担心,二狗从小就懂事,人也孝顺,不会有事的。你快回去歇着吧,待会我去帮你找找。”张二哥扛着锄头,一边说一边走,说完话时已走出好远。
“多谢……”
老妇人走近了。
夜归有种不好的感觉。
“文秀儿,你可看见……”
胖女子叉着腰,不耐烦地打断了她:“见了见了,谁看见谁啊?一大早哭丧着脸,你家死人了吗?你喝不喝豆浆,不喝就赶紧走开,别扰我的生意!”
老妇面色难看,颤巍巍的往前走。走了十来米,看到眼前有人,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来,问道:“两位公子面生的很。请问你们认识二狗吗?咳咳咳……他是我儿子。昨天我说了骂了他两句,他就一晚上没有回家。我怕他有个三长……”
听到这里。兰兰泪水夺眶而出。
王午阳冷笑了一声问:“你骂了他什么?”
老妇一愣,万没想到他会好奇这个,但还是一五一十地说道:“我说他不成器。三十好几的人,又没本事,又没媳妇,又挣不下钱。他当时十分生气,一句话没说就走了,一整夜都没有回来。二狗以前从来没有去外边过夜,我昨儿想了一夜,一夜没有睡觉,总觉得胸口堵得慌,莫名其妙就掉下眼泪来。”老妇人说到最后,已有了哭腔。
夜归问:“你儿子姓涂对吗?”
老妇似乎有了什么不好的预感,盯着他问:“公子认识他?可知道他在何处?咳咳咳……”刚说完,便一直咳嗽不停。这一次咳的厉害,整个人都站不住,只能蹲在地上。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
老妇人似乎很惊恐,忙拿出手帕,捂在嘴上。
王午阳和夜归对视一眼,明白眼前这个人,也得了肺衰绝症。
夜归想起涂二狗临死前说的话:“周老死了,用不到了。我叫二狗,动手吧”。
“你儿子!杀了我爹爹,又杀了我的爷爷!”兰兰突然大声说道,声音里充满了愤怒。
老妇人闻言一怔,呆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挤出一丝笑容说:“你这姑娘,可不敢瞎说。我家二狗心地善良,杀鸡都不敢,怎么敢杀人。不能瞎说的,不能瞎说的。”
兰兰哽咽道:“我没瞎说!为了给爷爷治病,爹爹买来了紫幽花。昨天半夜时候,你儿子闯了进来,杀……用匕首杀死了爹爹爷爷!还想抢走紫幽花,要不是两位哥哥出现,恐怕我也……哇……”说道最后,再也说不下去。伏在马背上痛哭起来。
老妇人连退三步,一脸的不相信。她看向夜归,后者点头。
她低下头,神色阴沉。又缓缓抬起头,目光投向王午阳。
王午阳道:“千真万确!”
“二狗杀人了?”妇人惨笑一声,又呢喃着:“二狗杀人是为了治我这个死老婆子的病,二狗杀了人……这个畜生,他人在哪里?”她抬起头。眼睛通红,状若疯癫。
夜归轻声道:“我杀了他。你如果想报仇。尽管来,我不躲。这是他用的凶器。”说着他递上了一把匕首。兰兰收拾行礼时,本来打算自己留下来。但夜归怕她睹物伤心,要了过来。
老妇人直勾勾地盯着沾有丝丝血迹的匕首。拿在手中后,她浑身颤抖。
夜归望着她的面孔,依稀想起二狗的样子。心里难受极了。
等了一会儿,老妇人轻轻说:“他罪有应得,死有余辜。只是。敢问这位公子,他的尸身可在?”
“在!”王午阳一拍储物袋,涂二狗的尸体就被扔了出来。
“二狗啊!你怎么这么傻……”老妇人扑在尸身上嚎啕大哭。
夜归叹了口气,迈出脚步,从她身旁走了过去。王午阳牵着马跟了上去。至于兰兰,根本没有正眼瞧她一眼。
走出几十米,夜归回头望去。老妇人哭的撕心裂肺,吸引了一堆人围着看。他心道:二狗昨日话里的意思,是想让我把紫幽花交给她吧。他抬头瞥了一眼哭的双眼通红的兰兰,重重叹息一声。
夜归转身,继续朝前走。
走了一阵。王午阳突然停下了脚步,语气复杂地说:“她死了。”
夜归大惊失色,回头一看。
只见老妇人已躺倒在血泊中,脖子上插着一把匕首。
他急忙走前几步,王午阳伸出手抓住了他的衣服道:“别去了。人各有命,这是他们的命。”
夜归笑起来,却比哭还难看。说道:“你怎么这样铁石心肠?我们先去救了她再说。”
王午阳道:“管不过来的。太多了。她刺穿了自己的脖子,你过去也没有用。我们走吧。就算你能救活她,过不了多久她还得死。你看她样子,明显病入膏肓,紫幽花恐怕治不好她的病了。”
夜归知道王午阳所言不虚,但心里仍旧觉得很不舒服。
三人再次上路。经历了刚才一幕,他们都没有心情说话。
两次见红,王午阳心中隐隐不安起来。想到:此去抢亲,怕不会一帆风顺。唉!走一步看一步吧。
一路无言。直到傍晚时分,天光暗淡下来,月亮也升起来了。
兰兰突然喊道:“午阳大哥哥,我饿了。能把包袱的干粮拿出来吗?”
王午阳一拍脑袋,笑道:“真是糊涂了。我竟然以为你也不用吃东西了。”他连着拍了好几次储物袋,兴致勃勃地说:“来来来。我这里有上好的牛肉和酒。今晚上不醉不归。”
储物袋内飞出一个红木桌子稳稳地落在地上。接着又飞出一个游龙戏凤提篮食盒,最后飞出两个酒坛子。
他揭开食盒的盖子,拿出一盘切成片状的牛肉和几双红木筷子。做完这些,他松了一口气,喊着:“兰兰大妹妹,骑了一天马,是不是腰酸背痛?赶紧下来活动活动。啊?小黑,你去找点草吃吧。不要走太远。”
“这是十年前的小黑?还活着?不是病了治不好了吗?”夜归问。
王午阳道:“我爹花了大价钱从都城请了兽医,才治好的。我跟它可是好兄弟,从来不骑它的。要不是兰兰年幼……说这个干嘛?来喝一坛!”说着往嘴里塞了一大块牛肉的同时,递了一坛酒过去。
夜归淡淡地说:“你喝吧,我辟谷七年,实在没有胃口。再说,我也不爱饮酒。”
“别呀!这可是黄柑酒,我好不容易才搞到的。寻常百姓根本喝不到,只有帝王将相才有机会每年喝上几次。”说着,王午阳拔掉了封口,空气中顿时芳香四溢。
“好香啊!”兰兰一脸享受地嗅个不停。
夜归闻了闻,赞道:“不错。”然后顺手接过酒坛,仰起脖子。“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啊……”他长出了一口气,脸上浮现出快乐的笑容道:“好酒!好酒!”说着说着,目光就移到了另外一坛酒的身上。
王午阳吓了一跳,慌忙抢在他前面,双手死死把酒坛抱在怀里叫到:“刚才谁说的自己不爱饮酒来着?”
夜归擦了擦嘴,打了个饱嗝说:“我是不爱饮难喝的酒。”
“这人真是无耻!我只有两坛,你喝了一坛,这一坛是我的了。万不能给你了。”王午阳一边说,一边拆开封口,喝了一小口。
夜归把空坛子往前一送,道:“别这么小气。快,再分一点。”
“不分不分。”王午阳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就分一小口。”夜归讪笑着说。
“一小口?”
“嗯!”
“你把坛子支过来,我给你倒。”
“我自己倒怎么样?”
“不!想的美!”王午阳断然拒绝。
夜归犯了难,突然指着兰兰说:“兰兰倒,让兰兰倒。”
兰兰望着他,眨巴眨巴眼睛。
王午阳点点头道:“好!兰兰你只给他倒一小口哦。”说着把酒坛子递过去了。
兰兰接了过来,道:“分多分少不能怨我啊。”
“好。”
“不怨你。”
兰兰这才托着坛子底,口对口倒了一点。
夜归摇了摇酒坛子,笑着一饮而尽。
王午阳暗自嘀咕了一句,不知说了什么。
“夜归大哥哥。辟谷七年是什么意思啊?”兰兰好奇地问。
夜归心情很好,十分耐心的解释起来。
辟谷就是不食五谷,也就是不吃饭的意思。修道之人修炼到一定境界之后,就不再需要食物。只需每日打坐吸收天地灵气。换言之,天地灵气便是修道之人的食物。当然。并非所有修道之人都会辟谷。一些嗜酒爱吃之人,也会大吃大喝。
兰兰听完之后,十分羡慕。恨不得立刻飞上道山,拜师修行。日后也像夜归和王午阳一样,游历天下,行走世间。
“快来吃。”王午阳嘴里咀嚼着肉,含糊不清地催促着。
兰兰这才走过来,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牛肉。咀嚼了两口,登时眼泪就噗噗地往桌子上掉。
“怎么了?小姑奶奶?吃个牛肉不至于哭吧?”王午阳吃惊极了。
夜归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问道:“你怎么了?”
兰兰不愿意说,一个劲地摇头。
自从她的爷爷得了病,为了省钱买药,家里已有四年多没有见过荤腥。家里养过的鸡鸭,全都换了银子,根本没有吃到过。
“怎么不说话……”王午阳头疼起来。
夜归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算了。她不愿意说,就不要逼她。等她想说了,自然会说的。”
王午阳点点头,不再追问了。
吃完了饭,天色已经全黑了。
两人算了一下时间。发现不能这样不紧不慢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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