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第八十三章商场如战场
这样的话题，其实不太适合跟一个才九岁的孩子来说。
可是，袁羽书早慧敏感，瞒着她也毫无疑义，苏展眉又从来是把袁羽书当成一个平等的个体来交流的，所以她并没有隐瞒。
“是啊，妈妈和爸爸吵了一架，这次，我们是真的说好分开了，以后啊，妈妈就只剩下你和婆婆了，羽书，你可不能再离开我了，否则妈妈真的会很难过很难过的。”失去袁剑河，她早有了心理准备，也没有想过要再去挽回，但如果失去袁羽书……
这种时候，她甚至有点庆幸，袁剑河他不重视这个女儿。
可这么想着，她看着袁羽书，却又觉得心酸。
袁羽书何其无辜，要有这样一个爸爸？
“我会健健康康的长大，一直陪在妈妈身边的，妈妈你不要难过。”袁羽书的眼睛里有着早早懂事的成熟：“爸爸……他早就不要我们了，我们也早就说好了不要他了，就随便他吧，妈妈不要伤心，他不值得。”
苏展眉搂紧了袁羽书：“是啊，他不值得。所以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了，以后不会了，妈妈保证！”
袁羽书的小脸贴着苏展眉的脸孔，也跟着用力点了点头，她其实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爸爸妈妈会这样，为什么爸爸不回家，不关心她，偶尔回来就是跟妈妈吵架，可是她也不想要一个不关心她、总跟妈妈吵架、让妈妈伤心的爸爸，既然爸爸不要她们，那就不要吧，反正有妈妈和婆婆，袁羽书觉得有没有这个爸爸她根本无所谓。
凭什么他不要自己自己还要惦记着他呢？小羽书心里很不服气，尤其是生病的时候，她也曾闹过哭过，想要爸爸来看她，也曾一次次偷偷的给爸爸打电话，可是爸爸始终没有回应，始终没有来看她。
偶尔出现的那几次，他也是很不耐烦的应付着自己，事后没有一句问候她的话，仿佛根本不记得他，只会对着妈妈摆出不高兴、不耐烦的表情。
这真的是她的爸爸而不是他们的仇人吗？
早慧的袁羽书曾经纠结过，可现在她不纠结了，有时候孩子的世界更简单，不过就是你不爱我我也不爱你，这样很公平。
公平那就好了！其他都不重要。
苏展眉被女儿故作成熟的样子逗笑了，她刮了刮袁羽书的小鼻子，只觉得心里暖融融的，然后抱起女儿回到房间，一起钻进了被窝：“好了我的小棉袄，有你在啊，妈妈什么都不怕，也不会那么容易伤心，无论做什么都会有无穷的动力，所以现在我们睡觉吧，睡醒起来，什么都过去了。”
而这边母女两相拥着甜甜睡过去，那边罗宝扇也终于安心的合上了眼睛。
就如苏展眉说的那样，抛开袁剑河，其实他们的日子过得更加平静祥和。苏展眉创办的财务公司终于开始正式营业，她也辞去了地税局的工作，正式下了海，接的第一笔生意却不是梅红薇和许戍送上门来的，而是早就联络好了的其他单位的，甚至连她的老领导，也私下给她介绍了不少客户。
老领导一直都很看好苏展眉，苏展眉也没有隐瞒自己离职的原因，她把前因后果交代了一番，老领导也不好说什么，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谁知道苏展眉背后竟然是这么一个故事呢？她不好留人，就只好盼着曾经的下属日子过得好。
有了苏展眉自己的经营，还有更方帮衬，苏展眉的公司做的也是风生水起。
许戍呢，在城北开发这件事上被袁剑河打了个措手不及，但是他也是个大气的人，干脆急流勇退，离开楚门市在其他城市寻求发展，结果却无意间也闯出了一番天下，大数集团如今的名声也很响亮。
要说不如意的，倒是梅红薇，红梅纺织厂在最初的风头过去之后，就一直在走下坡路，许戍、苏展眉也帮着想过很多办法，但是都没有能够改善厂子的效能和收入，这几年账面更是越发惨淡，就连梅红薇这么一个生性乐观的人也开始失眠、愁眉不展。
苏展眉一直都帮着梅红薇管账，对厂子的情况自然是很清楚。
一个漫长的故事讲述到现在，已经从夜晚到了白天，但是听故事的人却都不觉得疲惫，姜悯之和孟归月对这些情况大体都是知道的，他们本来就和苏展眉关系不错，梅红薇也是老熟人，许戍的事情，他们也从苏展眉口中了解过。
但是对于陈寻和王冠来说，这却是匪夷所思的事情了。
要知道，虽然他们这次的调查的确多少也是冲着袁剑河而去的，可是袁剑河这人吧，虽然从苏展眉这儿开了口子，说他风气不好，但是他们反贪局到底也不是就凭着传言来调查的，是讲究证据的，对袁剑河的侧面调查没发现他任何经济上的问题，为人清廉的很，唯一要说什么瑕疵，那便是权利欲太旺盛，有点刚愎自用，而且不太合群，但是政绩却很出色，至少从政这些年，办的实事不少。
他们反贪局的，也就盯着这点事了，你没犯错误，办实事，那就ok，其他的他们也不在乎。
可是，通过苏展眉的叙述，把这人的半生经历撸了撸，却又觉得不寒而栗，甚至挺同情苏展眉，也挺同情许戍的。
“这就是那三十万和股份的缘由，的确都是我和红薇、许戍之间的经济往来，和袁剑河并没什么关系。”
苏展眉此时提起往事却是心平气和，既无怨怼也没有拉踩，仿佛是和袁剑河毫不相关的两个人。
“从那份协议开始，我们之间就基本没有再有任何来往，除了每个月他给孩子打的抚养费，雷打不动的存进去，不过我自己创业之后也算顺风顺水，并没有动用那笔钱，那张卡一直单独放着，羽书上大学的时候直接给了她带走，但是我这般有网上银行可以查，这是卡号，要说经济上的沟通，也就这个了。”苏展眉淡淡地说：“那三十万，我后来直接还给了红薇，找到他或者方平都能给我作证，他们早期财务的账目并不那么明晰，这也是早年乡镇企业的通病，但后来的账目，都是我负责的，想必你们也查过了，都是一目了然清清楚楚的。”
这就是专业和非专业的区别。
“至于许戍给我的那份干股，我的确还留在手里，当初接受的原因你们现在也知道了，但是所有的开销我都做了账，我是个财务出身的，这也算是职业病，当然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当时一直想着，把账目做清楚，把话说清楚，也好该还的时候一干二净，到底亲兄弟明算账，何况只是朋友。”
“账目你们应该也已经拿到了，可以直接和我的账户对接查账，我自认没有半分隐瞒，也没什么害怕调查的。”苏展眉说：“本来，就算你们不来查我，在我和袁剑河正式离了婚之后，我也是打算把这笔账跟许戍交代清楚的，我结束这边的经营，不是因为留下了烂账，而是因为如今的楚门市已经没什么可值得我留恋的了，我妈、我女儿、我弟弟他们都在a市，大概率羽书以后毕业之后也会留在那边，我就这么一个女儿，自然是要过去跟她一起的。”
之前不走，是因为还没跟袁剑河了断，如今了断的干干净净，她自然也就打算离开了。
苏展眉这边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无论是账目还是银行账户都一目了然，确实如她所说，并没有任何猫腻。
只不过，红梅纺织厂这边她的卡的大笔出入，没找到梅红薇和方平，却是不好定论。
但是，陈寻等人也已经基本上了然，苏展眉这边的确是没什么问题，也难怪姜悯之夫妇能够心平气和跟他来往。
可他们现在还不能放人，还得等查到梅红薇等人的下落。
“红薇出什么事了吗？那曹枫和孩子呢？怎么会找不到人？”苏展眉如今也长舒了口气，自己的事情算是解决了，就关心起了好友这边。
陈寻斟酌了一下，他如今对苏展眉也有了几分信任：“不知道，人突然就不见了，现在还在找，但是如果你能给我们提供什么线索，那就帮了大忙了，不论是你这边的证据还是梅红薇的情况，我们都需要从她那边入手核实。”
他说着也有了几分推心置腹的意思，“坦白说，我们这么着急找到梅红薇和她的家人，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我们担心他们会遇到危险。”
陈寻说着一直都在仔细看着苏展眉的神色变化，苏展眉和梅红薇关系亲近，又对红梅纺织厂的情况了如指掌，也许能够给他们提供一些不一样的线索。
苏展眉想了想，事到如今，她决定相信陈寻，毕竟是姜悯之的上司，姜悯之夫妇信任他，那么她也可以信任他的吧。
“其实，我大致能猜到怎么回事，但是也真的没想到会走到这一步。”苏展眉轻声说，然后她仔细想了想，要了纸笔写下了几个地址：“这些地方你们都找过了吗？”曹枫是个画家，经常去一些人烟稀少的地方写生，有些是他特别喜欢去的，那种地方游客不常去，普通人也不知道，但苏展眉和他们夫妻两经常接触，自然就知道些。
而梅红薇呢，为人豪爽、交游广阔，这几年生意虽然没落下来，可是她人缘不错，落魄了也有人愿意帮忙，所以找个地方避风头也不是什么难事。
但是苏展眉知道自己的好朋友是个什么人：“如果他们找不到了，那么肯定是察觉到了什么躲起来了，前两天我还见过红薇，红薇说她这边有了些头绪，我们之前就理过红梅纺织厂的情况，这几年产业的冲击、进出口的低迷、国内市场的内需没有拉动起来当然也有原因，自身经营不善也是个问题，可是厂子的情况恶化的这么快，却并不完全只是因为红薇他们不善于经营，红薇在经商方面并不是毫无头脑谋略的人，工厂的老人也都是勤快能吃苦的，要说跟不上潮流，稍微有些落伍，那是有的，但是……”
她深吸了口气，想到陈寻他们也未必懂得经商，便打住话头直入主题：“我的意思是，我们都认为，工厂从那么好的状况一下子没落，除了有大环境的因素，有我们自身的问题，但最主要的，还是因为有人祸，有人在背后搞鬼。”
“所以，红薇之前给我打电话想见我，就是因为这个？”姜悯之微微瞪大了眼睛。
苏展眉点点头：“没错，这是我的想法，你跟我们熟悉，你又是专门查这个的，总觉得找你会更快的查出问题所在。但是，我们虽然有怀疑，可却没有证据，对方下手狠却也谨慎，不留把柄。
但是陈检察长刚才的意思，想必你们也已经有怀疑对象了，那我如今又在这里，想着反正都是要查的，不如，红薇没来得及跟你们说的，我来说。我也担心红薇遇到了危险，她不是那种二话不说玩消失、让人担心的人，突然不见踪影，要么就是真的出事了，要么就是察觉到了什么她躲了起来。但不管是哪一种，说明……真的已经是关键时刻，而且，红薇大概掌握到了什么。”
否则，别人又为什么要冲他下手呢？
联想到自己被带来问话，袁剑河突然转了性子迅速跟他离婚，苏展眉这些年虽然脱离了官场，可是她本身就是这个圈子出身，从事的行业也避免不了跟有关部门打交道，再者，曾经的头同事朋友网也都在，她并非不敏感。
陈寻几人迅速交换了一下视线，神色都郑重起来，苏展眉配合度很高，这边拿到她提供的几个地址，王冠就出门安排人手去了，姜悯之也跟出去再三叮嘱一定要低调，不引人注目，他们反贪局这边，恐怕一举一动都被人盯着呢。
王冠也是个聪明人，她眼珠一转就有了主意，随即在姜悯之耳边嘀哩咕噜说了几句：“处长，你看我们这么安排，有没有问题？”
姜悯之笑了起来：“行，就这么安排吧。”他想了想，又吩咐王冠：“你去找一下邓黎处长，让她跟宋局长联络一下，安排一些人手，这个案子我们双方都在跟，我们这边主动跟他们分享下情报，也让他们配合我们行动，到时候口供可以双方一起录。”
他说的宋局长，就是楚门市公安局的局长宋英杰，一个在他们调查后证明可以合作、清白可靠的同袍。
王冠点头去了，她知道，梅红薇、方平等人是这个案子的关键人物，最主要的是如果他们行动出了差错，那就有可能是好几条人命，他们的对手已经开始狗急跳墙，这个时候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安排好手上的事情，姜悯之回到审讯室，苏展眉正在提到省里的房产大鳄齐力集团，顿时脚步一顿。
齐力集团，是近几年在群玉省、尤其是楚门市发迹的大型房地产公司，曾经大手笔的拿下了楚门市一段极好的地段，打造成了高档的高尔夫度假庄园，可这里却不只是一个有高尔夫的度假村啊，而是豪华销金窟的代名词，这里的酒店是超五星级的标准，除了豪华的高尔夫球场，还有红酒庄园、葡萄庄园等西式庭院，还有仿苏州园林的中式庭院，总而言之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你在这儿找不到的，这里的服务员据说都是才貌双全的大学生，你一到这里就能让你宾至如归，当然，在这里的消费也是普通人不敢想象的。
如今这处度假庄园已经成为楚门市乃至群玉省的身份象征，而且保密性特别好，无论你在这里做了什么，都不用担心会传到外面去。
能在这里消费、成为会员可是一件不得了的事，所以度假村在富豪、企业家、甚至一些官员那边，都是很受欢迎的所在。
而随着这处度假村的一炮而红，齐力集团迅速打开了知名度，随即又速度拿下了好几处地皮打造成高端别墅区和住宅区，转了个盆满钵满之后就在香港上市，如今可谓是楚门市的纳税大户，也很受省里的重视，比如说郭连山郭副书记就曾经亲自去齐力集团的总部考察过，齐力集团的老板沈清荷女士还曾经两度拿过省委颁发的杰出企业家奖，被全省范围内当做励志女性标榜过。
说起齐力集团的老板沈清荷，这个女人的经历也的确很复杂。
姜悯之来到群玉省任职之后，和邓黎一起接触过这个女人，沈清荷年纪不到四十，长得极漂亮，但却并不是那种漂亮的花瓶式人物，有思想有头脑而且城府极深，看到她也就不难明白她为什么会成功，因为那是一个巾帼不让须眉的狠角色。
但是，更让姜悯之印象深刻的是，这个女人，还真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白手起家’。在这个年月，各种二代很多，比如说任若定那样的，要说能力嘛，也是有的，但要说比其他人强到哪里去？那就要感谢他有个任东升这样的爹，给了他更多的便利和胆子，如果他只是借助老爹的东风，利用自己从小与普通人不一样的圈子和眼界来做点事情，那成功是必然的，而且，还能搞得风生水起——当然，前提是不违法乱纪。
可是沈清荷不一样。
沈清荷是真正的从一个一穷二白的渔家女出身，她的家境比之当年的袁剑河还要不如，加上又是个女孩子，在家里不受重视，早早地就辍了学，正遇到改革开放的时间点，大大小小的企业开始办起来，她也是个从小就有主见的女人，一咬牙离开小渔村出外打工，据说离家的时候，脚上连双像样的鞋都没有。
可就这样一个穷苦苦出身的女孩子，并没有被生活的艰难所打倒，她从一个小饭店女服务员，一直到成为齐力集团的老板，这过程可说的上是可歌可泣。
曾经邓黎前去齐力集团调查的时候，沈清荷就这样对她说过：“我和你是不一样的，你的人生走到如今算得上是一帆风顺既定行程，可我却是拿命在博，每一次我都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很多次都以为就这样不行了，但我到底赢了，所以我走到这一步，是我应得的，没什么好问心有愧的。”
这是因为和红梅纺织厂的纠纷，邓黎前去问话的时候，沈清荷无意中说的一句话，邓黎记住了，尤其是记得清清楚楚她当时杀伐果断的脸孔。
这个女人，不是一般人。
而齐力集团和红梅纺织厂有纠纷，这也是姜悯之、陈寻他们早就知道的。
“你觉得，梅红薇的事跟齐力集团有关系？”姜悯之走进去带上门，问道。
“我要说没关系，你们也不信吧？”苏展眉挑了挑眉：“齐力集团如今是省里、市里的纳税大户，它背后要没人撑腰，能发展的这么快？在当地无人敢动？悯之你们这次来，显然是带着目的来的，而齐力集团看中了红梅纺织厂那块地想要硬啃下来这件事，你们也不可能不知道，当初不也是你们去调解的吗？只不过效果并没有人满意而已。”
她的清白已经没什么问题了，这些人要是真的不信任她，也不会这种时候还在这里跟她谈这些，既如此，大家就都开诚布公点，别这么藏着掖着，否则很影响合作的，不是吗？
苏展眉从来不是一个喜欢退缩的女人，她身上也有和沈清荷类似的气质，该出头的时候她绝对不会当缩头乌龟。
在自己的事情说清楚之后，她可不会错过机会帮梅红薇拨乱反正。
红梅纺织厂的难，说到底，也是市委决策的错误，不应该有梅红薇和全厂的职工来承担，既然姜悯之他们是为民请命，那么这种时候信息分享不也很重要吗？
不过，苏展眉也并不强求，到底反贪局也有自己的规定，但是她可以给他们提供一部分佐证。
“沈清荷是个很厉害的女人，但是这种童话般的白手起家，在场各位都是老江湖了，也不会真的信。她的确有能力，可是要白手起家，不是光靠手腕能力的，也需要资金，尤其是拿地，她当初拿下度假山庄那块地花了多少钱？市委从这块地段的开发上拿到了什么好处？这点，我财务出身，又在地税那边干了许多年，事实上，他们拿下那块地的时候我还没彻底离开地税这块，所以也有点了解。前阵子，我们楚门市的前□□落马，我想也和这个不是毫无牵扯。”
所以苏展眉笃定：“齐力集团的起家，一开始就有猫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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