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三十三章母子

罗宝扇并不是个矫情的人。

        她之前只是没有意识到自己到底哪里出了问题，现在既然知道了，作为一个聪明人，她当然知道，什么叫做及时改变。

        生活中没有那么多的大事，所以每一件小事都是需要注意的事。

        她没多关心过儿女的一日三餐，也没怎么在乎过他们的衣食住行，更忘了孩子们打了也会有情感需求，可现在她知道自己错得离谱，那么自然是从现在就开始改变。

        苏笛还有点愣，反应不过来。

        他觉得自己妈妈好像哪儿不太一样了，可是又说不出来，总觉得怪怪的。

        对此，罗宝扇心里酸涩，知道自己从没有给孩子们依赖自己的机会，现在自己主动表达，苏笛都没有跟她撒娇的想法，说到底，是她错过了孩子们的成长期，错过了跟他们之间最容易亲密的时候。

        但能怪谁？

        自作孽不可活，但还好，儿子还在身边，还来得及补救，女儿那边，则得更多花些心思才行了。

        罗宝扇强忍着心里的酸楚，让自己笑得自然一点：“怎么？妈给你弄点吃的还不高兴了？不过大概家里也没什么能做的东西吧？”她一边说着一边已经走到厨房打开了冰箱，仔细看了看，果然，家里基本上没什么菜，但是这也很正常，以前家里两孩子小，基本都是东家一顿西家一顿；等苏展眉大了点，买菜做饭就是苏展眉包圆了，今年苏展眉上了大学，苏笛基本上就靠食堂养活……

        这冰箱，也是一个实实在在在的证据，再告诉罗宝扇她这妈妈当得多不着调。

        自己的两个儿女都没有照顾好，却一心一意想去给别人家的孩子当妈，难怪亲生女儿不待见她。

        罗宝扇苦笑，好在速冻那边还有两袋饺子，她看了看保质期，还能吃，于是就干脆的烧水准备煮饺子：“没别的，就这个了，将就着吃吧，吃完了赶紧回房间去睡一觉，要是作业都做完了，睡起来就玩会儿；要没做完，就赶紧把作业补上，明天就上课了。”

        苏笛被罗宝扇说的一愣一愣的，算起来这也是罗宝扇第一次关心他吃睡、作业，苏笛还真是不太习惯。

        以前这些都是苏展眉提醒他，后来他自己管自己，没想到居然还能等到有一天他妈来管他这些。

        说真的，苏笛感觉怪怪的，但好像，又很暖。

        罗宝扇哪里看不到儿子的异样呢？

        她以前感觉不到，但现在心里却清清楚楚，越发觉得愧疚难受，忙低下头去忙活起来，手忙脚乱额煮饺子。

        苏笛沉默了片刻，走了过去。

        “一会儿就好了，都这个点了，饿坏了吧？”罗宝扇看了看表，都已经快一点了，苏笛大概早饭也没吃，真是长身体的半大小子，不饿才怪。

        苏笛摇摇头，他这一天一夜情绪跌宕起伏，根本就注意不到饿不饿的，也没感觉，只是看着妈妈忙碌的样子，他心里有些不一样的感受，“妈，我一会儿睡会，你也休息会，然后我陪你一起去找姐姐吧，我作业已经做完了，不会影响明天上课的。”

        罗宝扇变了，苏笛感觉得到，他觉得这是好事，也许他担心的事情就不会发生了，可是苏展眉不知道这些，他得帮着妈妈，把姐姐拉回来。

        毕竟他们才是一家人。

        罗宝扇听了一怔，随即看向儿子，多好的孩子啊，这个儿子其实也是一样贴心，但是把他养成这样的，不是自己，而是苏展眉。

        越是这样想，罗宝扇心里越是愧疚。

        她摇了摇头：“我和你姐姐之间，和你不一样，你姐姐心思敏感，这些年又一个人背负了太多东西，我做错了太多事，也忽视了她太久，我想单独跟你姐姐说说话，让她明白，我虽然之前做错了，但以后我会做出改变来，也许弥补不了以前错过的东西，但是以后不会再让她失望。这是我的事，小笛，我必须自己面对。”

        “可我也是一样的。”苏笛低声说：“如果姐姐不说，我什么都没发现，我总觉得对不起姐姐。”

        “傻小子，你对不起什么啊，你自己还是个孩子呢。”罗宝扇摇了摇头，把饺子盛起来端了出来，招呼苏笛来吃：“行了，别胡思乱想了，信你妈妈一回，以后啊，我不会再让你和你姐姐失望了，这事情就交给我来处理，你安安心心吃了去睡觉。”

        苏笛张张嘴，想说我姐当初也是个小孩子呢，可我姐什么都做到了，而我呢……看着罗宝扇满怀落寞的脸色，他到底是什么也没说，怕让罗宝扇伤心，只是他哪里可能睡得着？虽然是真的累得要死，可是这心里的事不解决，就睡不着。

        罗宝扇这次倒是很敏锐：“行了，把心放回肚子里去吧，我以前就是没想到而已，现在想到了，不会再让你姐委屈的。”

        “那么你呢？你还和陆源结婚吗？”苏笛问道。

        他本来不想说的，可是，这件事情和苏展眉的事情其实是一件事情，他不说也改变不了他们得面对的事实，总比逃避好。

        罗宝扇抿了抿唇，然后苦笑一声，她显然也明白逃避不是问题：“想结婚啊，等你长大了就知道，到了我这个时候，拖家带口的，还想找个合适的人一起过日子，并不容易的。”

        苏笛不说话了。

        他依然不反对，可是他担心苏展眉。

        罗宝扇现在心里哪里会不明白呢？

        “别担心了，我会跟你姐好好说的。”罗宝扇说：“跟你姐联系了吗？”

        苏笛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罗宝扇了然：“关机了？”

        苏笛低低的‘嗯’了一声：“她早上接了我的电话，然后就再打不通了，现在也是关机。”

        罗宝扇也不意外，确定苏展眉回学校去了就好，看苏笛快吃完了，就把儿子赶去睡觉，然后走到北房间，把苏展眉的被子、垫子都拿到阳台上去晒了，又把被单床罩拆洗了，开了会儿窗户通风。

        忙完这一切，罗宝扇才在客厅沙发上坐了下来，一个人沉默着。

        她也没跟苏展眉打电话，也没急着去找苏展眉，如果不是不放心，也担心苏展眉会更加胡思乱想，她甚至想让苏展眉多冷静几天再去找她谈谈，可是现在，她知道这样不行。

        那孩子这些年被忽略的心情全都爆发了，如果自己放着，她只会以为自己不在乎她，那样对于修复母女两的感情没有任何好处。

        所以罗宝扇不能拖，也不想拖。

        她坐了一会儿，事情是想清楚了，但是怎么解决却有点茫然，再这么坐着，她也觉得坐不住，于是干脆起身，屋子里转了一圈，给苏笛留了个字条就出了门，去了附近的超市。

        冰箱不是没菜了吗？罗宝扇去买了些菜、零食回家，买的时候心里又是酸酸涩涩，她发现自己居然连两个孩子各自喜欢吃些什么都不清楚，但就这么点时间，她倒是清楚小蓉喜欢什么。

        两厢一对比，罗宝扇再次叹息了一声，回到家里，苏笛已经起来了，看着罗宝扇提着两大袋子吃的回来，张了张嘴，本来想说不必这样，但是苏笛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把东西接过来，陪着罗宝扇一起收了。

        苏笛如今也变得细心了不少，他担心自己那么说，罗宝扇还以为他拒绝自己跟她亲近呢，既然罗宝扇想做，他就陪着不就行了。

        其实一家人一起做家务，也是一件开心的事情。

        不过么，今天就算了。

        “妈，时间差不多了，要不我送你过去吧。”苏笛轻声开口：“真的不让我一起去？”他其实挺不放心的，觉得自己不看着，真怕这两打起来。

        虽然自己都觉得这么想好像有点好笑，毕竟不管是他妈还是他姐都是和气的性格。

        但是，这不今时不同往日吗？虽然罗宝扇变了，可是速递还是惴惴不安的。

        罗宝扇笑着点了点苏笛的额头：“小小年纪操这么大的心干什么？以后需要你操心的你多出点力就行了，回头该你使劲的时候别逃，记得帮帮妈妈好好劝劝你姐，你姐这个人啊，也是吃软不吃硬的，我今天先去找她聊聊，你要是在，我怕她会不好意思。”

        毕竟昨天当着弟弟的面发作过一场，今天再看到，苏展眉也是个要面子的，罗宝扇觉得，苏展眉不会不尴尬。

        要不，她怎么拒绝陆源来掺一脚呢？

        当然，苏笛在的话也好，苏展眉的怨气大都冲着自己来的，有苏笛在可以缓和几分，可这样治标不治本，倒不如让苏展眉对着自己，没有人打扰的情况下，痛痛快快的把心里的情绪发泄出来，而自己，也好跟苏展眉说说心里话，这样母女之间交交心，也就没什么不能说的了。

        未必一定就能妥善解决，但至少让彼此都把不满宣泄出来，这才是长久之计。

        “要是你姐真的发疯了要跟我干架，我给你打电话求救。”罗宝扇开玩笑着说，苏笛撇撇嘴，勉强笑了。

        “晚上自己吃晚饭吧，虽然我想今天开始就洗心革面重新试着做个好妈妈，可是今天是真的来不及了。”罗宝扇对着儿子笑笑：“我买了点熟食，也不知道你爱不爱吃，不喜欢的话回头自己出去吃或者叫个外卖吧，别饿着肚子。等我回来，如果早的话，你陪妈妈聊聊天，都跟我说说，你平时啊都做些什么，喜欢什么，这些，妈妈什么都不知道。”

        罗宝扇说着说着声音就低了下去，但是她没有消沉，而是看着时间还来得及，拉着苏笛坐了下来：“现在呢，别吃你姐的醋，也别怪妈妈偏心，这不你姐的情况比较紧急嘛，你就先跟妈妈说说，你姐都喜欢吃些什么东西，喜欢什么书？有什么爱好啊，电影啊，朋友啊，你抓紧使劲跟妈妈说说好不好？这不要去跟你姐聊聊，妈心里没底呢，做好准备，免得你姐一看到我就生气不跟我说话，那我不就白去了？”

        苏笛听着笑了起来，虽然听着罗宝扇的话，心里也不是滋味，越发能够明白姐姐心里的不甘心和难受劲，可是妈妈真的在改了，她察觉到了，她立竿见影的在做了。

        所以，姐姐也能感觉得到的吧？

        苏笛于是沉下心来，把自己知道的关于苏展眉的喜好偏爱挑着重点说给罗宝扇听，罗宝扇听得入神，也听得惭愧，又暗自庆幸。

        幸好家里还有个苏笛，苏笛了解苏展眉，也贴近苏展眉，否则那孩子，心里还不知道要孤单委屈成什么样子。

        只是，自己再婚的事，她不让苏笛告诉苏展眉，苏展眉心里怕也不好受吧，也不知道会不会因此责怪苏笛。

        气头上大抵是会的，不过过了劲就好了，罗宝扇心里清楚，真正让苏展眉这么怨气的人是自己，而不是苏笛。

        可是怎么能怪苏展眉呢？过去的自己，到底是再怎么当妈啊，当发现问题之后连自己都觉得说不过去，更何况这些年一点点憋在心里的苏展眉？

        不过，罗宝扇也叹气，这孩子也太能忍了，要是早点把话说出来……不过，那大概也就不是苏展眉了吧，而且要没有这样的事，她大概能把心事藏一辈子不让她知道。

        罗宝扇心里真是百感交集，听着苏笛越说，就越难受，苏笛大概也感觉到了，停了下来。

        “时间差不多了，我该走了，你自己记得吃饭。”罗宝扇佯装自己没什么事，对苏笛笑笑：“小笛，今天谢谢你啃跟妈妈说这些，也谢谢你心平气和的愿意跟我一起处理这些事，其实你责怪我我也不会生气，也不会觉得你不对，因为所有的错都是我开的头啊。”

        “妈，这些话就别再说了，我们都是一家人，我也好，姐姐也好，我们都爱你、都需要你，你明白吗？”苏笛看着罗宝扇，真挚的开口，虽然话有点肉麻，但是他也豁出去了，有时候危机也是机遇，趁这个机会，把他们家头顶上的阴影去除掉不好吗？

        既然话都说开了，又何妨多说几句呢：“说来说去，姐姐只是害怕，她也许是有怨气的，可是如果不是爱你在乎你，又怎么会生这么大的气？她只是害怕真的失去你而已。”

        “我们都需要你，妈妈。”苏笛认真的说。

        而一个爱字，一个害怕失去，让罗宝扇终于忍不住泪流满面。

        她不是不懂，而是不太敢承认，但其实，苏笛说的才是对的不是吗？如果不是爱得深，又怎么会恨得那么重呢？

        这世界上不会有无缘无故的恨，尤其是亲子之间，天生的爱与眷恋在其中，要恨，得要有多大的勇气？得有多伤心？

        苏展眉恨她，却也爱她，需要她。

        罗宝扇使劲的擦了擦眼泪：“小笛，妈妈知道，你放心，我不会再让你姐姐伤心的，我知道怎么处理这件事，谢谢你告诉我这些，让我清醒过来。”

        苏笛脸红了，很是不好意思，但是话赶话的都说到这里了，这时候怂也实在没意思，于是苏笛硬撑着继续说：“我觉得，其实就算你要再婚也没什么，只是你得让姐姐明白，就算你再婚了，也不会忽略她，反而会多几个人一起爱她，更要拿出行动来，这样姐姐心里舒服了，她就不会反对了。她现在就是被忽略怕了，所以把自己当成刺猬一样武装起来，看着吓人，但其实……其实……”

        “我懂，好孩子，妈都懂。”罗宝扇笑了起来，她再次擦了擦眼泪，让自己看起来没什么异常：“以后你愿不愿意每个礼拜休息的时候，都抽点时间跟我说说这些？妈错过了太多你们成长的时光，可我现在想知道，想听，想为你们做点什么，小笛……”

        “好。”苏笛很爽快的答应了下来：“我喜欢告诉你这些，也喜欢看到你听我说这些。”

        少年的目光变得坚定起来，或许是母亲的改变也给了他安全感，他说：“我想，只要妈妈一直像今天这样，姐姐就算现在不肯，也总有一天，愿意像我一样，把过去发生的事分享给妈妈听，让你用这种方式重新参与我们的过去。”

        罗宝扇点点头，她低声说：“不仅是今天这样，我以后会比现在做得更好。”她仰头，不让自己再哭，否则到时候肿着眼睛就难看了，也没法解释：“妈妈以前错过的，也只能用这种办法弥补了，但我跟你们保证，我不会错过你们的以后。”

        苏笛笑了起来，给了罗宝扇一个拥抱，其实很多时候儿女要的不多，只要父母真心的疼爱就足够，他们往往会很快忘记父母的错误，而非常快的接纳和原谅他们，给他们机会。

        罗宝扇拍了拍苏笛的背，恍然发现儿子已经比自己还高，心里又是一番复杂滋味，但是却也下定了决心。

        在她不知不觉的时候，孩子们已经长大了，她不能再错下去了。

        知错就改，小孩子都懂得的道理，既然如此，那么她要做的也就很简单了。

        “妈妈走了，别等我，需要你的时候我会跟你求救的，别太操心。”罗宝扇笑笑，收拾收拾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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