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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不眠


未至岁暮天寒的节序,一夜饕风过境,雪原之中的又一场素雪便悄无声息地化作庭霰,在她靴下橐橐作响。

        阶前栏外,乱琼纷绕。

        一团雪白的蒲绒瑟缩在少女脚边,身子上满是寥寥而落的雪花,素华飘坠之中细细看去,竟是一只半人高的巨犬,碧色的眼睛宛若一汪寒潭,在遍体雪绒的掩映下露出怯怯的神色,倒有七分似人。

        手持笤帚的少女见它兀坐不动,从容有常的语气中便含了薄怒之音:“苍绒你又在这偷懒,不好好帮我扫雪,明天断了你的狗粮。”

        将头首蜷缩成一团的巨犬嘴里哼哼唧唧半晌,乍然开口道:“我才不是狗呢。”

        一针见血地戳到了它的痛处,少女狡黠一笑,俯下身子,微微发红的指腹轻掸它鼻尖上的玉屑,悠悠然道:“那么就去门外候着吧。”

        苍绒懒洋洋地抬起眼皮,抖落毛发上屑瑟的雪花,屈身向柴扉处信步慢走,这天寒地坼的,自家又是住在村东头上,除了遥山樵径上下来的樵夫,鲜有人驻足。

        鼻头冻得微微发红少女扬起了脸,不经意间瞥见院中冻蕊初发的绿萼,洁野凝晨,傲枝独欹,与这漫天的彤云竟有些格格不入。

        她专心致志地将满地的残雪扫入院墙之下,口中仍念念有词地叮嘱着苍绒。相伴数载,她早已习惯在人后与其对谈,只要无第三人在场,苍绒便会端出一副散漫的口吻在她耳边絮聒。

        一只会说人话的傻狗子,空有烈犬之体貌,却是个胆小如鼠的酒囊饭袋。

        起初她也惊诧于这怪力乱神的生物竟真实地存在于人世,但转念一想,她都能从现代文明社会穿越到这鬼地方来了,还有什么是不能发生的?诸如狗会说人话,且能够在夤夜之后幻化成幼童模样这种事,也没什么稀奇的,见怪不怪。

        “小欺,良叔来了。”苍绒四爪着地,踽步向她靠近,小声向其低语,生怕远处的良叔有所察觉。

        归置好笤帚,来回搓了搓通红的五指,少女举目一望,只见见那风雪归人自窅窅的雪海中担着柴禾缓步而来,顿时心头一喜,移身挺脚,踱至门外向来人招呼道:“良叔,请留步。”

        良叔心下解意,加快了踏雪而行的脚步,徐徐驻足于她家院子外,将柴禾搁置于湿粉的地面之上,把一双触冒风雪的眼睛往她脸上去瞧:“小陆姑娘,这是今日的柴禾,就这么些个,这几日风紧雪急,我只好匆忙下山,喏,都是好柴。”

        这良叔是郡里的樵夫,常常往琼郡东头的遥山上去砍柴。自打上次中了蛇毒被她误打误撞救回来之后,便对她不胜感荷,平日里多方照拂不说,逢年过节也让会妻子备些浊醪粗饭招待她,这丫头举目无亲,亲事也没个着落,怪可怜的。

        少女盈盈一福身,一面垂手去拨弄地上的柴禾,一面吩咐苍绒回屋取钱袋。“那就多谢良叔了,今年冬天就指望着您的柴禾过呢。”

        良叔质朴的面上露出欣然之色,许久没瞧见,这丫头的面容出落得愈发姣好。烟轻月瘦,皓玉凝肌,低垂的眉眼宛若美蚌含魄,交睫不定间璀璨夺目,这样的姿容,哪里像山里人家的粗鄙村姑?只当是个幻色空花的谪仙,落在这荒野村落之中未免可惜了些!

        怕她多虑,良叔鼓腮吐出一圈白雾,将皴劈的双手搓了数个来回,装作不经意地启齿:“姑娘今年十五六了罢?不然我让你婶子给你找人说说?你看看,自打三年前你到此地来,我还帮不上你什么忙。”

        捧荷囊欲解的少女一个踉跄差点儿没稳住,她自个还没主意呢,乍然被这么一问,不免舌钝齿短,好一番搔首拈裙,默默不答。

        立谈之间,她摩挲着冰凉的笤帚,冻得通红的手指仿佛被针刺中了一般,笑容泯然唇间。

        三年。

        原来她在这个一年四季中有二分之一都是凛寒之气的地方足足苟活了三年。前世的记忆几欲消弭殆尽,失去了被记起的意义。

        起初她只是震惊于自己在冰棺中复活的事实,还感叹着是哪家医院的停尸房如此古色古香,将沉浸式死亡体验做到了极致,甚至连她膛上那道一枪毙命的弹孔也一并抹除。

        直到她推门而出,俯仰顾眄,才发现自己已然置身于异世,彻底换了人间。

        这里的人说着她勉强能听懂的话语,衣着打扮皆是怪诞荒谬,懵然间她甚至以为自己只是黄粱一梦,然而当她一身素缟站在冰天雪地之中,额角上因冰棺碎裂留下的伤口在雪虐风饕之中生出刺骨的疼痛之时,她才勉力支起一丝清明,嘴角苦笑,旋踵回眸,向身后那只通体雪白的小兽说寒暄:“我叫陆欺欺,你呢?”

        “我叫苍绒。”小兽有些惶然,惴惴不安地答道。

        亲眼目睹了冰棺女鬼诈尸的惊悚场面,惶遽之下的它口眼喎斜不止,频频撤脚,畏葸不敢近前。

        四目交睁之下,双方的怪诞眼神竟出奇的一致。

        从那以后,她便以苍绒离世不久的主人——秋水婆婆的孙女之名生活在这个名为“琼郡”的地方。

        既来之,则安之。

        为了在这个世界里活下去,她铆足了三年高考五年模拟的劲头,昼览夜习,埋头研读秋水婆婆留下的那些味如嚼蜡的古医典籍,索性这些古文字与前世她所学的古文学颇为类似,凡是不懂之处还可以请教邻里的老学究,这才学以致用,傍着秋水婆婆妙手仁心的好名声,继承了她的衣钵。

        故而这三年来,她的小日子过得也还算凑合。

        闻人说,秋水婆婆是这郡中声名远播的神医,上至官宦之家,下至草履布衣,远道而来上门求医者络绎不绝,因此她也深受琼郡这一方僻壤之中的百姓们的爱戴。

        陆欺欺对此人颇为好奇,像是自知命不久矣,而在未来的某一天,异世之人将会如期而至。

        古怪的是,秋水不仅给她留下了吃饭的家伙式,还留下了满屋子让人匪夷所思的遗产。譬如说劳什子烈性□□,假死药,蒙汗药,这妙心居之中多不胜举,怎么看,都像是杀人越货才用得上的玩意。

        这老太太生前到底是干哪一行的?备着这些玩意儿作甚?还怕她误服似的,特地用醒目的朱砂笔标注了名称与用途。

        好奇归好奇,这些玩意对她来说却毫无用武之地,还不能拿去出笏换钱,人家敢买,她不敢卖啊,遂只能将其束之高阁。

        荏苒冬春谢,寒暑忽流易,转眄之间竟是三年光景。现如今琼郡百姓只知道村东头的“妙心居”有个小陆大夫,对那位溘然长逝的神医再未提起。

        “小陆姑娘?”

        陆欺欺听到有人唤她,便眨了眨眼,露出失礼后短促的一抹笑容:“啊,我方才想到自己是否忘了什么,这才想起来是忘了拿药给婶婶。”

        前些日子良婶得了腰缠蛇,陆欺欺照着秋水婆婆写在札记里的方子给她开方抓药,这几日须得巩固用药,方能痊愈。

        良叔见她无意于此,便悻悻地转移了话题,只待她从里屋出来将银钱与缄封好的药包递与她,才笑着道了声多谢。

        陆欺欺费力接过那捆柴禾,低喝一声,一鼓作气将其担上肩头,蔼然笑道:“哪里的话,外头天寒,良叔你可要多注意身体。”

        良叔狡黠一笑,黝黑的面庞沟壑纵横:“不劳姑娘费心,这几日我偷得些空闲,可以在家好好歇歇。”

        陆欺欺望着檐上岑岑的积雪,檐冰如穗,饱满欲坠,蹙眉道:“嗯,这雪势头挺大,看着要多置备些过冬的东西了。”

        良叔连连摆手,似乎不赞同她的话:“这自有贱内操办,我一个大男人粗手粗脚的也帮不上忙。姑娘可不知,今个儿不知何故,山上突然不声不响来了好些巡逻的皂吏,怕是出了什么乱子,一个个凶神恶煞的,拿着个人便要好一番磨问盘诘,我怕惹上什么不该有的官司,干脆回家避避,等过几日那些扒皮鬼消停了再上山也不妨事。”

        山上有皂吏巡逻?

        这可是个稀罕事,毕竟琼郡这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连寻常的奸情人命都会闹得衙门里鸡飞狗跳,街头巷尾津津乐道,如今这些捉事人倾巢而出,反倒做个哑戏,可不像郡守大人大张旗鼓的风格。

        只不过与他们这些遵纪守法的平头百姓扯不上什么关系,还是少打听为好。

        不作他想,陆欺欺旋即点头附和:“这样也好,免得累坏了身子。”

        二人寒暄片刻,因着天寒,不消一盏茶的功夫便各自散去,陆欺欺转身回屋,打眼一瞧,发现苍绒正匍匐在地炉边上酣睡,蜷缩着尾巴,哈喇子流了一地。

        她不禁笑意盎然,此生若能这般安稳度日,便是对前世死不瞑目的不堪记忆最好的埋葬罢?

        玄雾惨淡,雪一直簌簌下到半夜。

        不知是因风寒冱而不消,还是萦怀于良叔白日里的那番话,她蜷身缩颈卧于炕上,辗转无眠,落针可闻的小木屋里反复响起那翻来覆去的踊动之声,经久不息。

        十六岁怎么了,十六岁就得被催婚了?

        虽然心知肚明,但她脑中仍免不了端绪万千。

        琼郡地处丹阳国,扎根此地的清族人与她面目生得各异,他们都有着清澈的浅瞳孔和雪一样的肌肤,越是所谓高贵的血统,瞳色越是纯净。

        清族本是游牧民族,形容魁健,负力怙气,曾几何时逐水草迁徙,无常处耕田之业,亦无言语约束,后受大坚帝国耀蝉之术影响,逐步振兴文字,仿坚国之建制,在寰洲北境立国□□。

        于这些原住民而言,她是一个外族人,而且是琼郡这穷乡僻壤之中为数不多黑发深瞳的异族人。

        闻人说她这样的人,叫宛达人。宛达人的眼睛,皆是这样的点漆之色。

        据闻,宛达一族在这片四面临海的广袤大地上曾经鼎峙一时,版图几乎囊括大半个寰洲。在对寰洲大半土地长达千年的统治时间里,他们将寰洲最为富饶的腹地攫为己有,纵横捭阖,整顿干坤,建立起一个几乎无懈可击的帝国,国号“坚”,在宛达古语中乃是“无上的权利”之意。彼时放眼寰洲,声灵四讫,诸国无不遣使修贡,祗诵圣烈。

        之所以是大半个寰洲,也是有缘由的。

        相传寰洲祖神为避免异族纷争,于大陆西北处设下一道天然法障,划分二界,东为人界,烝民逐水草而居,唤作东玄界;西为妖界,据说栖息着穷凶极恶的上古妖族,唤作西玄界。至此妖不得过,人不能逾,万余年来从未有先驱之例。

        偶尔会听郡里的老学究侃侃谈起这些异闻,在陆欺欺看来,大半都是胡诌,不过是在后世的口口相传之中被蒙上的一层神秘色彩罢了。

        现实往往比传说残酷得多。

        如今世间最强的一支民族,是来自西北之地的濮善族,族人茶发褐目,与宛达人面貌相近。

        凭借其骁勇善战,濮善族在机缘巧合之下获得一股神秘力量襄助,兵行诡道之术,沿西南一路北上,一举歼灭了南疆各族,再砺戈矛,森甲仗,直捣国都凤京,将当时寰洲第一大国——坚国幅员辽阔的土地收入囊中,并以一纸诏书昭告天下,宛达族元元之民生生世世为虏为奴,不得翻身。

        至此,坚国遗民一朝没为奴隶,饮恨吞声。而濮善族建立的大疏帝国在寰洲大陆中央屹立不倒,陆上各国纷纷俯首称臣,天下坑冶金银,尽输大疏。

        索性她在丹阳国境内。陆欺欺想,不然就她这个穷酸样,也是个为奴为婢,劳其一身的下场。

        清族人虽然瞧着她是个异类,明面上却也是愿意接纳她的,尤其是她常常在为乡邻诊病之后免去大半诊费,人情往来上,若是她稍稍主动一些,也是个长袖善舞的角色。

        相较之下,如今的大疏国,虽为了平息民怨废止了先帝的圣令推行新政,对宛达人的态度稍有转圜,却仍是打心眼里瞧不起宛达人,百年的积怨根深蒂固,在一些濮善人眼中,宛达族人生来就是狗彘之命,女子只能为奴为婢,想着许一个好人家,那简直是痴心妄想。

        思绪万千间,陆欺欺打了个哈欠,她作为一个异族女子,平日里为人诊病本就招来不少非议,丹阳国民风虽然豪放,但也不见得哪个好人家愿意接纳一个每日里与三教九流打交道的外族殊匹共度一生。

        看着今天良叔的样子不像就此作罢,还是哪天得空找他说说,省得他为了自己的事得罪邻里,反不为美。

        笃信自己嫁不出去后,陆欺欺才像吃了一锭定心丸,迷迷瞪瞪生出了困倦之意,心满意足地掩口打了个哈欠。

        凉月照窗,洋洋铺洒在芦花被之上,她蜷缩着身子睡去,床边是鼾声大作的苍绒,似是做着一场美梦,嘴角微微上扬。

        窗外是风搅长空的呼啸之声,狂风卷絮,堪堪将院子里的滉弄的枝桠折落。这等肆虐的暴雪在雪原之中实属稀松平常,只是待得夜色阑干之后,积雪的院落免不了又要整饬一番了。

        她闭目辗转,困顿之中,恍然听得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樀樀作响。

        起初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她并未理会,直到那重重叩在门板上的拳头如雨点一般密匝匝地落下,仿佛要将它一鼓作气捶倒似的,她才忍无可忍地睁开了眼睛。

        陆欺欺裹着被子瑟瑟坐起身来,眷恋着那一点温褥,向着自己面前虚掩着的房门频频转目,奈何那两只捂在被中的脚就是挪不下炕,反而在炕上动趾思忖起来,这么晚了会是谁呢?莫非是谁家里有人生了病上门来求诊?

        那喧聒的敲门声,催命符一般声声入耳,在她听来几欲振聋发聩,无奈之下只好披衣趿履而出,速碌碌地走到门边,没好气嚷道:“何人叩门?烦请明日再来吧,我已经歇下了。”

        她可不想换上衣服去给这个冒失鬼开门,万一是个剪径的采花贼,岂不是引狼入室?即便不是,闺阁中的女子少不了避嫌,破罐子破摔的她总不至于摔得太四分五裂。

        见到门外的人不答话,依然在砰砰地砸门,直砸得她心下忒忒,愈发不安,于是吞唾之后,又心虚地补上一句:“别敲了!再敲我把邻居们都喊来!”

        话音未落,便听得“砰”地一声,卯榫俱损的门板应声而落,狂风呼呼地灌了进来,她下意识地偏头回避,将脖子缩进领中,只觉臂上一道重力向自己倾压过来,忙不迭奋力抬臂去扶那掉落的门板,再手中攒力将其往墙边挪,此一时恰被那门板阻隔了视线,看不到来人面貌。

        她家的门质量也没这么差吧?陆欺欺心下一凛,暗叫不妙,坏了坏了,不会是山里跑出来的熊瞎子吧?不然哪来的蛮力将这门板一掌拍至脱节?

        念及此处,她仓惶抬起头,眼底氤氲起丝丝寒意。

        迎着清冷的月光,门外的颀长的身影颤颤巍巍,纤薄的纸片一样坠入她的视线,如涂银泼汞的神像一般,那逆光而来的人影落满了光滢的积雪,腾光照人。

        那人的步子重得几乎要迈不开,不前不后地定定伫立在原地,摇摇欲倾,势如山倒。

        刺骨的寒意于脚底油然而生,森森袭向她的四肢百骸,她僵了半晌功夫,斜睨向滚落在脚边的烛台,热蜡滋滋地炙着干燥的杉木地坪,却见明明灭灭的火光之中,对手长指一扬,指腹上一点将凝不凝的血液倏地溅入她粉颊之上,不偏不倚地缀在眼角,如洒松烟点破桃腮,雪白的亵衣衬着那一抹朱砂痣似的凉血,诡艳更甚那墙垣之上的绿萼。

        好浓的血腥味。

        陆欺欺鼻凹一缩,鼻底逸入丝丝凉气,沁得她心中愈发惶惑不安。

        苍绒这货睡得也太死了,这么大动静也闹不醒它么?!

        瞧见那个黑色的身影举步维艰地朝她走来,陆欺欺不由得吞了吞口水,向后挪了挪步子,高声说道:“你别过来,你再过来我可喊了!”

        事实上她却动弹不得,只因那人手明目张胆地握着一支黑魆魆的凶器,长长的一截棍,以末端扼住她的喉头,步步紧逼之下,使得她不得不连连撤脚,往后倒退。

        至始至终,那人没有说过一句话。

        陆欺欺几乎被这样逼仄的氛围压得无法呼吸,屏气之中急喘两口深气道:“这位大哥,咱们有话好说。若是劫财,你看我这里一贫如洗,压根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你不信的话只管随便拿,但凡能拿出一样能卖钱的我都算你厉害,但若是劫色,你……你好歹也进到屋子里来是不是?这样敞着大门多不雅观!”

        她的诉求始终未曾得到回应。

        二人就这样僵持着不动,陆欺欺猜不透对方的意图,徐徐从方才的惊吓之中收拢了神魂,胡言乱语以分散对方的注意力。

        悄然间,她反剪在身后的手攥紧了什么,忽闻耳边一阵凌厉寒风,异香扑鼻,她沉纳口气欺身向前,疾速抬手捂住了那人的口鼻,眨眼间,那活尸一样沉滞的身体骤然发力,狠掐她的肩窝,直掐得她咝气不住,目眦欲裂,而对方的口唇也在她布满了药粉的手掌之中连声痛吟起来,二人磕作一团,你来我往,各自攒劲,六出花飞滚之中,但听得对方呼吸似断未断之际,他的声音戛然而止,那架住她脖子的凶器铿然落入了地面。

        陆欺欺惊魂甫定地吁出一口气,不料,那比她高出一大截身量的人影却重重地朝着她倒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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