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鱼传尺素（三）

　　二麻子：

　　吾思甚笃，愁满三秋。

　　读你的信，果真是要把我的眼泪读出来了，果真是一个人有一个人的苦处，想要安慰都无处说去。又能怎么办呢，遇到一个，安慰一个，既然觉得他比你苦，便尽量对他好一点吧。

　　大约人活世上都是要有些苦处的，不然是在说不清为什么每一家药铺都挂着“但愿世间无疾苦，宁可架上药生尘”的对子却鲜少见到有药铺关张了。尽了心力，大约会自在一些。

　　说来我也有一个故事，心里憋的难受，想要说给你听的。虽说点心江湖的故事不会外说，但我想着你并不是外人，而我也是写给你的，大约也没有违背了自己的规矩。我将故事讲给你，你便一个人听了，不许告诉旁的人，免得坏了我点心江湖的招牌，让浮影伶将生意抢了去。

　　这几日南来北往的游客匆匆的来由又匆匆的走，来来往往的人却是不少，可是让我留下印象的，也只有一个泥人先生。

　　这个泥人先生可是一把好手艺。

　　那日山里落了雨，路上泥泞，泥人先生约么是没有带伞，头上顶着一个木头箱子便来店里避雨。

　　我瞅着他那个箱子，便同他打趣，问他家公子是不是个八十多岁的老秀才，居然找了个他这么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书童。

　　那先生并不答，只是站在屋檐下，挖了一块被雨水浇得发软的泥土，三两下便捏出了泥人来，身姿纤细，舞步蹁跹，细看那泥人，一张脸竟捏成了我的模样，着实的好看。

　　待我惊叹过后，那先生才告诉我，他原是捏泥人为生的，然后将捏的精致的泥人送给了我。我如今将它摆在了咱们点心江湖的柜子里，等你回来拿给你看，想来你也会赞叹这精巧的手艺。

　　后来泥人先生才打开他那书箱子，原来那书箱子里面装了一箱子的人偶，姿态各异，简直塞活的一样。

　　其中一个用绸布包着，由于沾了水，他便想我借了一个软布来擦，这才将那绸布打开。里面是一个书生模样的人偶，模样甚是好看，一只手拿着扇子，一只手倒背着，诗兴大发的模样。细细看来，他那一箱子人偶都眉眼都有一些像这一尊的。

　　泥人先生说，他十几岁的时候真的跟着这个书生当过书童的。当年遭了灾，他差一点饿死，幸得书生喂了他一碗用水泡发的干面饼糊糊。

　　后来书生就收了这个泥人先生当书童，在一旁侍奉他写字磨墨，进京赶考。书生自己粮食也不多，但终究愿意分给他一半。两人就那么相互扶持，走了小半个月。

　　后来泥人先生遇到了他饿得奄奄一息的爹娘，便求着书生救他们。

　　书生手里只剩了不到六七日的口粮，还要撑到进京赶考，实在不愿。不仅护着自己的粮食袋子，还严厉地斥责了他。

　　泥人先生救他爹娘心切，假意向书生道歉，待他失了警惕，悄悄用一把镰刀抹了他的脖子。

　　泥人先生救活了他的爹娘，忽然又后悔害死了书生，书生对他可是有活命之恩的啊。他又去寻找，结果书生的尸体早就不见了，不知是被野狗叼走了还是怎的。

　　他便将浸了书生的血的土悉数挖出来，装在了那个放书的箱子里面。

　　再后来他日日愧疚，便将那些土混了水来捏泥人，照着书生的模样捏，捏出个念想来。捏写字的书生，读书的书生，下棋的书生......一开始总也捏不像，直到最后一个，土用完了，中于捏出了一个活灵活现的来。

　　他将这些泥人全部阴干，放回了那个书箱，将最像书生的那个用绸布包了起来。他由是练就了一手捏泥人的好本事，借着捏泥人养家糊口直到如今。

　　书生救了一个孩子，却将自己的性命葬送了，可是孩子若是不杀书生，却只能看着自己的爹娘死在眼前，总也是个两难的选择，竟不知该怨谁去了。好是让人觉得可悲可叹。

　　如今天已渐热，但是夜里仍有风，莫要贪凉，边境困苦，不要让病累赘自己，也让旁人担心。

　　听说南国的红豆甚是好看，竟不知它是几月生的，若是你有幸得见，多替我看上一看。

　　愿安好无忧

　　言小幼顿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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