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此去蓬山（二）

　　蓬山啊……

　　蓬莱仙山。

　　蓬莱山在海中，大人之市在海中。

　　传说中渤海之东几万处的五座仙山：一曰岱舆，二曰员峤，三曰方壶，四曰瀛洲，五曰蓬莱。

　　这五座仙山，尤其蓬莱格外的令人神往，金玉台观，纯缟禽兽，还有甜瓜一般大、食之便可以得长生的枣子……

　　长生就像是谁画出的一张大饼，画的太诱人了，让人甚至闻不到它的味道，就可以不变真假地趋之若鹜。

　　“为什么要去仙山呢？”言小幼问。

　　道士的眼睛暗淡了一下，瞬间又活过来：“找到了不死神药，我边可以长生了。”

　　又是长生，历来寻求长生的人还少吗，又哪里有寻得到的。

　　道士却是执着，制作中带着一点期待：“我若能长生，就能等着她长大了。”

　　言小幼吃惊：“谁？”

　　“我心中的姑娘。”道士笑笑。

　　道士入道观之前，父母同邻家交好，相约等邻家生出了女孩儿，便结为姻亲的。

　　道士从小便记得，邻居家的婶婶以后会生出一个小姑娘，这个小姑娘以后会是他娘子的。他便每天盼着，期待着，不由自主的，这位还没有降世的“娘子”已经牢牢占据了他的心。

　　可是邻家婶婶并没有生下女儿，反倒生了一个儿子的。道士心中失落了好久，心想，没关系，三年五载他还是等得的，说不定，他命定的娘子很快便可以来了呢。

　　可是他等了将近二十载，邻家婶婶生养了三个男孩了，他自家的兄弟姊妹也都有了一堆，却依然不见曾经说好的“娘子”的影子。邻里双方当初说要结为姻亲时都是十分认真的，奈何无缘，双方便渐渐当做玩笑淡忘了。

　　可是这件事打小便是在道士心里扎了根的，旁人忘了，他却不肯忘，固执的等着，一直坚信一定会有一个女孩儿降生的。转眼到了议亲的年纪，家中人张罗着四处为他求姻缘，合八字，纷纷劝着他放下那个并不曾存在过的女孩儿。

　　他不肯，甚至觉得家人一再逼迫，干脆躲去了道观中清修。他想好了的，等到女孩儿降生了，他便离了道观同她厮守。

　　天命不巧，清修三载以后，偏生一位在道观中借宿的孕妇竟在那里诞下了一名女婴。

　　他远远地瞧了一眼，粉团儿似的，可人的紧。忽然间心头大骇：刚诞生的婴孩儿，竟只有那么一点，需要十几年才可以出落成，掐一掐他现在的年岁，加上十几年已经不再年轻了，更遑论他等的那个“娘子”至今还并没有诞生。由是，便入了魔障了。

　　道士便疯了一般，求长生之术，求驻颜之术……直到有一天，他想到了蓬莱仙山，这个听着像天方夜谭，但似乎比练丹药更为稳妥的法子。毕竟，给帝王炼丹的术士连同迷恋丹药的帝王，从未有过活得长久的，相较之下，那鲜有人至的仙山竟显得格外靠谱一些。

　　道士由此便开始寻仙山了，为了表示心诚，他甚至辟了谷，靠着鲜花露水的支撑，一步一步的往仙山挪去。应当走了也没有多久，便已经是现在这一番瘦骨嶙峋的模样。

　　言小幼听了他疯狂的故事，不由的叹息：“道士，你醒醒吧。且不说你能不能找到传说中的蓬莱仙山，便是找到了，你当真长生了，那对老夫妇便可能活到生养下一个女儿么？即便真的老来得子，有了一个女儿，你看过自己的模样了么？将自己折腾得瘦骨嶙峋，不人不鬼，她见到你不怕你已然万幸，你又怎地求她爱你？”

　　见道士似乎听进去了，言小幼接着说：“就算她真的爱上了你，长生的也只有你自己而已，在一起相守短短不到百年，你要看着她衰老，凋亡，化为尘土，最后便是以独子守着回忆，无穷无尽地孤独着。或许她会转世，可是她记不得你，你也认不得她，她可能无数次来到你身边，然后无数次与你擦肩而过，这便是你想要的么？”

　　为了一个并不存在的人，就这般坠入魔障，这道士，也是时时在在地痴了。

　　“你懂什么！”道士忽然生气了，将桌上的杯盏一股脑扫落在地：“你懂什么……”



　　－－－－－－题外话－－－－－－

　　蓬莱山在海中，大人之市在海中——出自《山海经·海内北经》

　　一曰岱舆，二曰员峤，三曰方壶，四曰瀛洲，五曰蓬莱。——出自《列子·汤问》

　　诸君，这个道士，又是让我写到头皮发麻的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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