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国丽人歌(6)
第二日寅时,阿蛮起个大早来为东亭梳妆,自打帘入正房,却看见东亭却已经穿着一身寝衣赤脚站在香炉边捻香,
东亭见阿蛮进来,便摆了摆手让她去找今日面圣的穿戴,又轻声说到:“以后不要点这些香了,熏得的我头疼。”
阿蛮转头疑惑到:“小姐不喜?这是大夫人昨日里送来的,说是府里住着的姑娘们都有,想来是院里的侍香的小丫头自作主张点上的。”
东亭放下手里的黄铜莲花形香捻子,复掀开纱帐进入内室,见阿蛮还在衣柜箱笼里寻找穿戴,
便打趣道:“俏丫头,你家小姐是去奔丧的,怎么看你这模样倒像是要经过选秀去了。”
阿蛮娇声道:“小姐,咱可是进宫面圣,想来我们回不去潮州了,若是因贵妃一事得圣上垂怜,您以后的日子也过得舒坦。”
东亭自顾自的坐至床边,复又对阿蛮道:“挑件素白的来就好,不必费事。”她话音刚落,阿蛮便捧着一条素色撒花烟罗衫笑吟吟的走至东亭面前。
穿戴整齐后,东亭对阿蛮道:“就昨日的那个倭堕低梳髻,我看着极好。”
阿蛮应声为东亭挽发,复又从梳妆台上的那只沉香木漆黑拿出了枚红玉宫涤双鱼比目玫瑰佩系在东亭腰际,
东亭起身观镜中女子,镜中人低梳倭堕髻,单插白玉簪,削肩细腰、长挑身材,一条素白撒花裙只搭以一枚红玉双鱼佩,更衬得轻灵缥缈、肌肤似雪,东亭想南安王不怪会选越东亭,此女的确好模样。
寅时三刻,老太爷那边遣忠叔过来说轿子已备妥,问姑娘何时起身,东亭观窗外天色,
天空似拢了一层轻纱呈现出一片灰蒙蒙之景,但东方一线天处已见一丝红光破晓,她想到时候了。
便施施然出门屈身上轿,至宁安侯府东南角门处时复又换乘了马车,红木马车上印着朱红色的云饰暗纹,车帘上绣着凤凰棉,
东亭心下便知这是老太爷为自己准备的象征着南安王府的马车。
打帘进入,东亭才觉备车者用心良苦。
地上铺一张白狐狸皮,上搭一可收起的檐翼漆金红洋木几,角落处有一粉彩小痰盂,边有一夹层,里边装有一只文王鼎匙箸食盒,盒中又有大小青花碟并各色坚果点心若干。
座位设在后方正中央,上铺以青缎靠背坐褥,东亭正襟危坐在车上闭目养神。
识海里阿瑾说到:“女人,我们就要去见魏成昭了,小爷我好激动啊!”
东亭道:“淡定”,
阿瑾气鼓鼓的又道:“你就回我两个字啊,气死我了”,东亭低低的笑着并不回话。
马车的轱辘不知道转了多少圈,终于摇摇晃晃的停在了宫门根下,随从的侍女打起车帘扶东亭下了马车,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脚底的那片青石板路,那暗沉沉的偏黑青石板一如话本里鬼怪的居所令人压抑,复抬起头,见朱红的高墙上方方正正的挂着三个大字“安定门”,
面前是一扇镶有九排鎏金铜钉的朱红原木大门,进入此门,又见一藏蓝小轿并大小四个宫女侯在一侧,
打头的是个肌肤微丰、和中身材着青色宫装的年轻宫女,一见东亭便迎上来“奴婢是成元殿的侍书宫女令姿,奉旨在这候着姑娘呢,姑娘上车吧。”
说着极守礼的行至东亭身侧,扶东亭上小轿。
又是摇摇晃晃半柱香功夫,但东亭只是静坐着,也并不像初至宁安侯府时那样好奇帘外风景。
识海里阿瑾疑惑的问道:“这可是皇宫哎,你不好奇吗?”
东亭道:“有什么好看的,不过是数不清的规整红墙、摸不明的大道小径、千篇一律的宫殿、穿着相同,神情相似的宫女太监罢了,不过的确有好玩的,比如怨妇厉鬼什么的”,
阿瑾面色一黑说到:“你这女人白切黑,我让你看风景,你吧啦一大堆让我看鬼”,
忽的轿子停了下来,听见刚才那位叫令姿的宫女道:“越姑娘,至成元殿二道门口,接下来的路需得步行。”
东亭应声下车,扶着令姿的手从压低的轿梁上跨了出来,自二道门复前行,又过了长而窄的甬道,东亭方至大殿门口。
成元殿是天启帝魏成昭召见大小官员、宗族命妇之地,殿门口挂着一幅黑底漆金的对联,上书:
心天之心而宵衣旰食、乐民之民以和情怡性。
东亭侯在门外等候太监通报,不多时,里边便传来话唤东亭进去,东亭进入内室时首先看到了正对门口是四折绘有四季图的青花瓷板插屏,绕过屏风见上首有一身着杏黄常服的男子坐在檀木罗汉床上,手执黑棋似有犹豫之意,
东亭走上前双膝跪下,复手交叠放于地面叩首,口中道:“臣女越东亭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男子先是一怔随后大笑起来,说到:“哈哈哈,起来起来,九弟还在本王面前夸你慧眼独具呢,越姑娘你可抬头看仔细了,正主在那儿呢!”说着手指了指旁边,东亭这才看向旁边,
只见一着月白缎绣云龙朝袍,发束紫金冠的男子正在练字,观那男子,身长八尺有余,美词气、有风仪、但眉眼间却有些犹豫文弱之感,
人以为是龙章凤姿、器宇天成,非俗人可比,所谓“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方可形容眼前人一二。
经过刚才的乌龙事件,东亭羞红了脸,复又行至桌前要行大礼,天启帝魏成昭却轻笑道:“越姑娘已然行过礼了,何以又行礼啊?”
东亭诺诺道:“方才、方才”,哽咽着就当要哭出来的时候,连虚空幻境里的阿瑾也不禁大叫一声“好演技”。
原来自进门起第一眼看见那着杏黄衣袍的男子时,东亭便认出了他眉眼中与前日里来的靖王魏成珈极为相似,但却只穿着普通杏黄,而不是皇帝的明黄,便知道他不是魏成昭,
但为了在魏成昭心里塑造一种她“温软不谙世事”的种子,她故意上前跪拜,为的就是现下此景。
果然,魏成昭看到东亭快要哭的模样,心下觉得好笑,这小姑娘怎么这么爱哭,便道:“无事,阿弟与朕一母同胞、本就一体,认错也怨不得你,快别哭了。”
东亭这才轻微颤抖了一下自己的肩膀,止住啜泣,见东亭转好,魏成昭道:“舟车劳动,越姑娘坐。”
听及此言,东亭这才施施然行至书案边的小茶几旁坐下,臀部与椅子只接触三分之一,一副神情不安之态。
魏成昭也懒怠拖拉,故赶紧切入正题对东亭道:“你可知你姑姑已然身死一事?”
东亭道:“臣女知晓”,
魏成昭复又道:“宫中有些事朕也无能为力,拖到今日还不发丧,就是因为你姑姑死前,希望南安王府的人能来看看她,并且交代若她死了,南安王府的人也得在她灵前,为她守灵三天。朕说的这些,你可明白?”
东亭刚止哭声,现下里又听及此言不免泪水又盈满了那双含情目,道:“臣女知晓,南安王府子嗣单薄,王府里事务繁忙,父王不得得闲脱身,故遣了臣女来京,烦请皇上送臣女去贵妃灵前。”
说罢东亭起身又是柔柔的朝魏成昭一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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