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藏鸦
已是黑云遮盖的第五日，蓬莱的心愈发随着幽黑的海水起起伏伏。这些日子蓬莱人几乎把万年流传的关于归墟一役的传说记载盘包了浆，试图从中发现过去那些已经陨落的先祖对付鬼族的经验。
然而子民们也清楚，且不说留下的东西甚少记录对付鬼族的细节，而且若是那些先祖有什么以一当百对付鬼族的快捷方法，如今也不会变成祖庙里的牌位，只能用玄之又玄的办法给后人赐福了。
所以更多的人，还是将希望寄托在了仙山上夜夜灯火通明的亭台楼阁中。
大殿之中，除了凤帝、鸾君和漠华上神，离愔与宿萤赫然在座。除此之外江渚、潭影、霏羽、纹凊同样在此。
三位东道主在极力维持的平静之下难掩愁容与倦容，离愔与宿萤如出一辙的神色淡漠，江渚潭影凝重之下都有些烦躁，纹凊一脸担忧，而霏羽——竟看起来比她的父母还要平静。
长久的沉默之中，好几个人觉得实在需要说些什么打破一下凝滞的气氛，鸾君率先开口道：“护岛大阵已经布置完成，除去常规步骤，还依照古书——以及离愔上神的指点，进行了加固。”
鸾君之后，江渚接道：“云岛联系了一些过去的客人，他们答应会前来支援——不过云岛毕竟成立时间尚短，多数客人还没来得及变得足够可靠。能来的……大约都和纹凊不相上下。”
漠华上神连连点头：“纹凊的实力足以提供极大的助力了。阁下能请来援助，蓬莱仙岛感激不尽。”
潭影道：“递出的求援信中，溟帝和羲戎帝君明确回应会提供支援，只要收到蓬莱的求助便立刻派人。天界说必要时会援助，涂山说有心无力，其余的还没有回复。”
凤帝的脸色一直很不好，叹口气道：“虽然如此，但终究靠人不如靠己。”
霏羽问：“凤帝叔叔，鄢棠还没有消息吗？”
一句话将所有人目光转移到凤帝身上，他本就紧锁的眉头咬得更死：“没有。到处都没有。”
儿子失踪已有近一月之久，然而加上云岛派出的人手，依旧遍寻不得。凤帝觉得自己体内的熊熊火焰即将位于爆发的边缘。
众人再度沉默了。
半晌，霏羽突然道：“若真的是鬼族破封，那后日的无月之日，极有可能是他们卷土重来之日。如果对方有朱湄相助，加上小鬼王，蓬莱的护岛大阵撑不了多久。”
一群千岁万岁的上神听这个几百岁的孩子说话，竟没有任何轻慢，反倒很是慎重的考虑。
而看他们的神色，似乎已经习惯了如此行事。
“不错，”凤帝道，“蓬莱的安危为重。”
漠华上神问：“不知离愔上神有何打算？”
众人再度看向始终没说话的离愔。离愔仍是银发如雪，清清冷冷的样子：“小鬼王昧玄，我和宿萤足矣。”
众人都点头，宿萤看了一眼离愔。
鸾君皱眉：“朱湄的话……我三人联手，兴许可以对抗。”
不是鸾君妄自菲薄，就算她现在是蓬莱女君，但过去的朱湄留给他们的威名实在太盛。加上宿萤并未隐瞒的垢念的事，就如没人觉得自己能斗过天道一样，也没人有信心能同垢念相抗。
“西天没有回信吗？”纹凊问潭影。
潭影道：“哦，回了。但他们说西天上下近日有事难以脱身，无力支援蓬莱。”
霏羽不解：“有什么事偏偏此时忙？”
“神佛一向慈悲慷慨，这么说一定是有不便过问的要事。”鸾君柔声道。霏羽看了眼自己娘亲，默默点头。
“也不知云霁怎么样了……”江渚用只有她周围几人能听到的声音小声嘀咕。
潭影听罢答道：“岛主休养得差不多了，应该很快就能自从极渊赶来。”
听到“从极渊”三字，离愔的眼帘抬了抬。
漠华露出这大殿里第一个笑容：“云岛此番倾囊相助，蓬莱仙岛必铭记于心！”
“上神言重。”潭影微微一笑，“我们岛主与霏羽小殿下相交甚好，云岛始终视蓬莱为朋友。”
“凤帝叔叔，”霏羽对凤帝道，“我怀疑鄢棠现在在鬼界。”
一语震惊四座。
凤帝嚯地站起来：“鬼界？”
霏羽点头：“祥瑞珠可能也在鬼族手中。而且很有可能就是鬼族破开镇压的关键。现在鬼界上方封闭，从外面无法触碰大阵，兴许是他们正在用祥瑞珠破阵！”
“祥瑞珠……！”鸾君与漠华对视，当年鬼界的镇压大阵是天界与蓬莱的一位先祖共同铸造。那位先祖如今已然仙逝，且没留下任何关于大阵的记录。
“那要救鄢棠，就要去鬼界幽都？”凤帝脸色阴沉。
霏羽面露难色：“若鬼门盘在手，可以借此开鬼门进入。但鬼门盘被朱湄抢走……”
“只能在鬼界镇压彻底破碎那日，进入鬼界幽都找人。”离愔将霏羽未尽之言说出。
凤帝双拳紧握，似乎在艰难抉择。
“阿挚，到那日你去幽都找小棠，朱湄让我们对付。”鸾君对凤帝道。
漠华也点头：“阿挚，小棠的安危也很重要，你别太苛责自己。”
凤帝的肩膀一下子垮下来，看向两位挚友，重重点头。
结果谁也未曾想到，鬼族没有等到霏羽所说的无月之日，而是在当夜，倾巢而出！
……
漆黑的云雾终于弥漫到了落霞岛的天空，云霁站在高处的山崖，举目望向蓬莱的方向，“潭影有消息吗？”
霜一焦急道：“不曾！”
云霁皱眉，心中有不祥的预感。
虽然体内魔气尽除，但她发觉自己对恶念魔气的感知似乎比过去更加敏锐。
比如现在，她能够感觉到蓬莱仙岛的方向传来了淡淡的恶念。
相隔这么远都能弥漫过来，那蓬莱仙岛此时的恶念究竟浓郁到了什么地步！
云霁觉得不能再等，转身几步踏下山崖：“集结之前点好的门人，即刻出发蓬莱仙岛！”
“是！”
三千门人浩浩荡荡，如群鸥集聚掠过冥海漆黑的的波涛。只是云霁没想到，刚刚进入蓬莱仙岛的海域，就遇见了一批意料之外的人。
“藏鸦！”鸣鸾眼睛一下子亮起来，见云霁看她，悻悻地笑，“之前追的都是单个，从来没见过这么多。”
的确，在她前方，黑压压一大片乌鸦一般的人与黑色的天空完美融合，藏鸦们虎视眈眈，手中拿着各式各样淬毒的利器，似乎一早便等在了这里。
“他们……在埋伏我们？”霜一小声道。
要说埋伏，这可是在是过分光明正大了。
藏鸦列阵与云岛的差不多大。而藏鸦一共就得杀手三千，也就是说藏鸦这是彻彻底底的倾巢而出。
他们等在蓬莱海域外围，见云岛过来刚好堵上来，不退不避不让，那也就是说，的确是在等他们。而且应该是要阻止他们去蓬莱。
果然和垢念有瓜葛吗……
云霁此刻脸上戴着云岛门人都有的面具，隐藏在队列之中，并不起眼。所以光明正大地打量对面藏鸦列阵。
此刻天色昏暗，藏鸦又一片乌漆嘛黑，很难看清楚。
饶是如此，云霁依旧飞速而准确地定格了其中一个人。
长身玉立，黑发如瀑，黑色面罩遮面。而且在云霁看向他的同时，准确无误地将目光投了过来。
两人就这么遮面互瞪，仿佛要把对方的鬼脸面具和黑色面罩盯出天君宫中只此一朵的无相灵璃花来。
于是，在场六千位手下站在原地干等两位遮面的老大遥想对望，许久没有发号施令。过了半晌，纷纷生出了无声的疑惑。
不明真相的鸣鸾疑惑地问：“岛主？”
藏鸦队伍中，不忍直视的欺夙飞快伸手，捅了一把寒情后腰。
寒情无声闷哼，如平常一样懒洋洋地一挥手，心中却只有一个念头。
糟，真的认出来了！
在得知云岛那干干净净的背景之后，本来就对藏鸦没什么好感的寒情更是对云霁岛主的身份毫无芥蒂。
而且在那之前，他在宿逢的冰宫中福至心灵般做好了全部心理建设，顺利突破心中大关，不再压抑对云霁的情愫。
但这不代表云霁不会对他的身份心存芥蒂！
云岛干干净净，可藏鸦不然，包括他自己，都是半只脚陷进泥里。
藏鸦的杀手们得令，气势汹汹地冲了出去，而寒情一并，哆哆嗦嗦地冲了出去。
云霁在寒情挥手的同时，示意门人动手。随着人流，径直朝寒情冲了过去。
他果然是藏鸦主人。
云霁当然确信寒情认出她了。本来还有些担心他会不会在确定她是云岛岛主后生气，结果——
瞧见他那装作无事实则畏畏缩缩的样子，云霁差点气笑了。
不错，在这种时候遇到藏鸦拦路，云霁当然立刻就能想到藏鸦必然和鬼族有瓜葛，也就等同于和朱湄垢念有瓜葛。
所以，她待会儿倒是要听听，寒情会怎么圆。
云霁微微闭目，无形的金线从她手中伸出，准确无误地连接到每一个云岛门人的身上，再从他们身上缠绕到藏鸦杀手命门。
云霁轻轻一拨，登时几个本就瞧上去有些神志不清的藏鸦顿时神魂震荡，突然往自己人身上刺了一刀。
云霁有些惊喜。
这还是她这几日发现的。那金线连接的是因果，若她将仙同时连接在两个人身上，若对方命格不够硬，便会被她扰乱因果，即神魂震荡。更甚者会如那几个背刺同伴者，将云岛门人的因果沾染到自己身上，于是不由自主地对身边的藏鸦出手！
做完这些，云霁才意识到寒情不知何时已经到她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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