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成为侍女

地府。阎王殿。

        川盈在昏迷了三日之后终于苏醒。

        睁开眼环顾四周，发现这个地方不是孟姜的小院，反而更像是……阎王殿？川盈的疑惑在看到青烛之后得到了证实。

        果然是阎王殿，我怎么会在阎王殿里？

        还来不及多想。秦琰便走了进来。

        “你醒了。”秦琰看着已经坐起身来的川盈说道。

        “阎王老爷——”川盈站起来行礼。

        “不必了。”秦琰看着她吃力起身的样子皱了皱眉。“你在阳间回魂时冲破了结界。”看着川盈迷惑的神情，秦琰难得解释了一句。

        川盈昏迷前发生的事情在脑海里逐渐清晰，那感受过于痛苦，不禁隐隐打了个寒战。

        “感谢老爷相救。”川盈记起昏迷前最后看到的面容。

        秦琰非常轻微的点了点头，又道“你既差点化了恶灵，近期便留在殿里，以防生变。”秦琰无论是在世时还是在执掌阴司的这千万年里，都不曾有过温情，此时见到川盈苏醒，也不多说什么，安排下去便转身离开。

        思绪回归，汹涌的回忆冲了进来。

        川盈放任自己脱力般的滑落在地，把头埋在双膝里。

        在灵堂里面发生的事情太多，川盈甚至来不及流泪。如今一切落定，心里的痛苦才化为眼泪，一滴一滴、止不住的落下来。

        川盈无法分辨自己在哭什么。或许是哭她的委屈，又或许是哭她的一生，亦或是哭她的拼尽全力却也换不得一点爱护。

        她明明做了许多努力，想要获得一点点的温暖。

        不用多，就一点点就好。

        但是却没有。

        没有人爱我，是我的错吧。

        是我没有能力。是我没有资格。

        家里的人厌恶她，周围的人看不起她，只有世子殿下会告诉她，不要哭、不要怕。

        世子殿下曾经是她生命里的微光。她一直胆怯，生怕自己伸出手这微光便会消失，就像母亲一样，只短暂的存在。当他说出想娶她的时候，她甚至以为之前所受的苦、所忍耐的日子，都是为了能有幸福而做的铺垫，他是她一切的指望，是她黑白生命里唯一的色彩。

        如今，连这微光也是假的，只因她是她父亲的女儿而已，更可笑的是，父亲也并不想要她，只将她当作是换取权利的筹码。所有人，唯一关注的，只是她的命而已。她这一生，如一潭死水，沤在偏僻的角落，无人在意。如今，她连命也没有了，最后一点价值也不复存在。

        多么可笑，多么可悲，多么无望。

        川盈心里好像有一道墙。每一块砖都是在人世所受的苦楚和委屈，一块一块、深深的垒起来，筑起的一道高墙。川盈将自己埋到墙后，仿佛只要这样，便能减少一些痛苦。

        她不知道为什么此时她还能保留着神志，这清醒的神志于她而言，是枷锁，是折磨，是无法逃离的诅咒。

        太痛了。

        太累了。

        不想要了。

        什么都不要了。

        川盈脚下腾起黑气，逐渐将她包裹。

        好困。让我睡吧。

        就在她即将闭起眼睛的同时，川盈眉心突然闪烁了一丝金光，将周遭的黑气按下。

        半晌，一切归于宁静。

        川盈瘫倒在软塌边上，沉沉睡去。

        门外，秦琰立于石阶上。

        原来秦琰离开后，便一直站在门口。地府的风阴冷潮湿，带的秦琰的面孔上也多了一些冷意。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一直站在这里，明明他手上也有许多事要处理，但此时，他就是一步也不想动。

        听着屋里川盈压抑的哭泣，他的心一步步沉了下去。这一世的赵川盈，与他之前看到的不同。以往的赵川盈，就算走在黄泉路上，也是昂首阔步，毫不气馁，而这一世的她，不知是否是还没有记起过往的缘故，非常脆弱，非常无助，甚至都不用任何人动手，只需在旁边静静等候，便可以将她推进深渊里去。秦琰想着司命临走时的话，这一切到底值不值得，他也不清楚。

        感受到屋里混乱的灵力归于平静，秦琰再次踏入房间，将倒在软塌边上的川盈重新抱回塌上。

        地府的夜十分寂静。黑色的鬼鸦张开翅膀扑啦啦的从重檐上起飞。

        川盈睁开双眼，一切都与刚苏醒时一样，连青烛燃烧的长短都没有丝毫变化。但是毕竟是休息了一段时间，周身轻松了一些，不再像刚苏醒时候的那般疼痛。

        川盈在屋里略微走了走。“有人吗——”试着喊了下，反馈给她的只有空洞的回音。周围没有任何人。

        川盈有点待不住了，推开门发现自己所待的屋子自成院落，前有斗拱门与游廊相连，后面是重重叠叠的殿宇，相对排列，秩序井然。出了院子继续向前走，直至走到了一幢森严大殿前，两旁有守卫和侍从低头候着。

        川盈认出这是修罗神殿。正在犹豫间，就听见秦琰朗声道：“进来。”

        秦琰正在案前查看卷宗，旁边立着白无常谢必安。

        “启禀老爷，这是近十五日的往来案卷……”谢必安原本在向秦琰汇报，看到川盈进殿后，便停止了讲话。

        “见过阎王老爷，见过无常大人。”川盈福身。

        秦琰眼皮也没抬，挥挥手让川盈站到旁边，向着谢必安道：“继续……”

        谢必安拱手一揖，接着说道：“共接引三百四十余魂魄，除人间梁国有二人枉死外，并无其他异常，其中一人已渡忘川，转世为人，另一人……”谢必安顿了下，向川盈看去。

        秦琰翻着手中书卷，点了点头并不说话。

        川盈被谢必安盯着，心下有一点紧张。

        良久，秦琰看完了手中案卷，看了看僵硬的川盈，又看了看低头拱手的谢必安，说道：“你应该听范无咎说过了，梁国赵川盈近生恶念，以恐生变，先留在殿里吧。”

        “是。”谢必安听毕，不再看向川盈，转身而去。

        川盈在旁边站了一会儿，等到案前没有了声音，便悄悄侧头看向秦琰，发现秦琰正闭着眼睛，好像没有继续讲话的意思，便主动开口道：“小女谢阎王老爷相救看顾之恩。”

        秦琰继续闭着眼睛，仍然没有说话。川盈此时胆子大了些，仔细看了看秦琰。秦琰闭着眼睛，没有了凌厉肃清的目光，反而显得有些美。轻轻落下两缕乌发的侧颜在昏暗的青烛映衬下，显得十分清俊，眉间的暗金色纹案也不比之前威严，只是周身依然没有生气，乌云雀金大氅也兜不住的寒意透着修罗王的煞气。

        “看够了？”秦琰睁开眼，淡淡的瞥向川盈。川盈有些窘迫，说道：“回阎王老爷，小女只是……”只是什么？川盈一时半会也想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

        秦琰也不再理她，手指轻轻敲敲桌子，大殿便进来一个鬼妇。鬼妇略一福身，仿佛明白秦琰将要说些什么，便答道：“持华这就去安排。”说着，便示意川盈跟她走。川盈虽糊里糊涂不明就里，但也跟着离开了修罗殿。

        出了修罗殿，那鬼妇停下了脚步，向川盈说道：“我名持华，乃阎王老爷座下十罗刹之一，主司地府第一层殿内事务。阎王老爷既把你交给了我，那你便听我管束。你既近得老爷身侧，那从今往后，便由你入殿伺候茶水笔墨。”

        “是。”川盈应声低头。

        “你可有住处？”持华问道。

        “醒来的时候确有一屋，但不知是否那便是我的住处。”川盈据实回答。“那便是了，老爷安排你住哪里，你便住哪里。记住，在这阎王殿里，没见过的别动，不明白的别说，不知道的别问。老爷不喜多言。”持华径直安排了任务。“每日阳间日落时分，便是殿内掌灯之时。大殿掌灯，即代表整个地府开始活动。此时你须备好茶水笔墨，于修罗殿殿外等候。当老爷唤你之时，你便可以进入。”说完，持华扣了一个璎珞在川盈颈上，又道：“这是七宝璎，所有侍女皆有，每人不同，有了它便可听到老爷命令。”

        持华安排完任务，看着还愣在原地的川盈，白了一眼说道：“你不去殿外候着，为何还在这里？”

        川盈心里一片混乱，候着？笔墨茶水？这些都去哪里弄？正要问，便想到刚刚持华所说的“没见过的别动，不明白的别说，不知道的别问”，于是只能默不做声的点点头，回身重新走向修罗殿。

        正当川盈有些迷茫无从下手之时，突然看到殿外的石阶上多了一个黑晶托盘，上面摆着琉璃茶具和金色螭龙纹样的砚台。原来如此，川盈暗自庆幸自己没有多嘴提问，安静的走过去端起托盘，等待着。可直到大殿灯灭，也未等到召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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