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孤注
“夕月楼”高九丈,即使七楼,也有七丈。
七丈高,一跃而下,是个怎样的场景呢?
那一瞬间,阿栀觉得这不是一场雪,这是一场梦。
周围的景色全都幻化了,楼也是假的、雪也是假的,连自己都是假的。
若什么都是假的,那该多好……
偏偏血是真的。
……
屋内的炉火烧的滚烫,但阿栀整个人像从冰湖里刚被捞出来的一条冻鱼,整个人都僵住了。
“恐怕……”
“不行……”
“这也太……”
几个大夫进进出出、来来回回、嘀嘀咕咕。
李令月的脸色难得也比平常冷了几分:“他若死了,你们也都不用活。”
她一向温柔可亲,从未说过这样的狠话。
明月见栀子哆嗦的越来越厉害,伸手抱住她。
“别急,不会有事的,怎么说他也是个习武之人啊。”
“你也习武,你跳一下,会不会死……”
习武能杀人,但也习不出两双翅膀、习不成一只鸟啊。
他没血溅当场,已然是福大命大了。
所以,明月忍不住喃喃:“他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虽然眼下被困在吴州,但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死,长公主也不会让他死的,他到底为什么要要自己找死?
“因为,他从不肯受制于人。”
阿栀慢慢把脸埋在掌心,她应该是明白他的,她肯定是懂他的。
可为什么,她竟一点都没有猜到呢?
……
从黑夜到天明,阿栀觉得这是人生中最漫长的一个黑夜。
似乎斗转星移,已经过了好几辈子,人心都一片一片苍老了。
到了晌午的时候,李令月回来,只听为首的大夫回报说:“内里伤的不轻……命是保住了……定要好好休养……”
李令月点了点头,让他们下去开药了。
“保住了……”
这三个字,仿佛是一剂救命了良药,方栀子瞬间有了气息。
又听李令月徘徊几步,吩咐说:“联系青州,准备车船,送他回去。”
“回去?!”
阿栀人一下子愣住,脱口而出,“不行!”
李令月仿佛没听见,一摆手、那人已下去做事了。
“阿姐……”
阿栀想要上前,却因腿坐的太麻、起身太急,竟是“扑通”一声直直跪了下去。
“小心。”
李令月扶她坐了回去,阿栀急切说:“你要送他回青州?”
“不然呢,万一他死在金陵?”
“不是命已经保住了么,他不会死了。”
“这次没死成,难保没有下次。”李令月眼神中似乎覆了薄薄一层冰霜,“我看他,倒是一心求死。”
那纵身一跳,义无反顾,没有一点点的犹豫。
若不是真抱着必死之心,绝不出这种事。
从这种决绝的角度来看,确实是青州王赵明睿的弟弟。
方栀子两眼通红:“那……什么时候走?”
“越快越好,最迟三天。”
“三天?这怎么行。”阿栀急了,“他伤的这么重,人还没醒,青州路途遥远,万一中间有个反复……”
“我会让人照顾,青州也会有人接应。”
“可阿姐,您不是要用他做筹码……”
“他身上还有傀蛊,一生受我节制,而且这次也不是白送,自然有交换。”
李令月看了她一眼,“你放心不下,想跟他一起去?”
阿栀低头不语,李令月怜惜地拍了拍她的头:“他会没事的,到了青州,就谁也伤害不了他了。”
当然,除了我之外。
“到底夫妻一场,你再陪陪他吧。”
李令月起身离开,只听阿栀问:“阿姐,你们究竟说了什么?”
到底说了什么,才让他如此破釜沉舟、孤注一掷?
“等他醒了,你自己问吧。”
顾彦足足睡了一天一夜,阿栀就睡在旁边的躺椅上。
那一瓶腊梅,就放在床头。
大夫又来看了两次,说是病情反复,并不太好,且定是会留下后遗症的。
阿栀当着李令月的面又哭了两场,求她不要把人送走。阿姐只当她说了胡话,安慰两句就让她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阿栀魂不守舍,差点儿踩到沟里去。
“阿栀真是有些魔怔了。”明月替长公主奉茶说,“方才还问我金陵哪座寺院最灵,想去求个签。”
“找人替她求。”李令月说,“别让她出华林园。”
“我明白。”
万一她在外头被青州的人所劫持,又是一桩麻烦事。
阿栀慢慢走回房间,吩咐侍婢们退下,自己坐在顾彦手边。
他的脸略有一些浮肿,显得比平日里胖了一些,也没那么英俊了。
但整个脸颊的线条反而因此柔和了许多,像是个熟睡的孩子。
她的指尖从眉心划到耳边,最后捏住他耳垂,轻轻拉一拉。
“别睡了。”
顾彦没动静了。
“一个人都没有,你就别装了,累不累啊。”
顾彦眉眼稍稍有些松懈,他悄悄睁开一只眼,见只有阿栀在,这才舒了口气。
阿栀冷冷说:“你的心愿达成了,后天送你回青州。”
顾彦嘿嘿笑了一声:“你也演的挺好。”
不亏是一张床上睡过的人,没通过的气,还能配合的天衣无缝。
“你这还真豁的出去。”阿栀咬牙,“你就不怕,真给自己摔死了。”
“怎么可能……”
其实他心想,摔死了也好。
不能回青州见二哥,就去地底下见二哥。当面赔个罪,也是一样的。
就让赵明睿一个人,去争这天下吧。
他的想法其实也很单纯,他想回青州,李令月肯定不让;若要李令月妥协,就得让她的利益最小化。
从始至终,李令月要的,一定得是活的顾彦、而不是咽气了的。
“你演的还挺真,我阿姐也怕你真死在金陵了……”
白白失了筹码不说,与赵狗结怨更上一层。
“但你却看出来了。”
“是么。”阿栀狠狠剜了他一眼,“你以为我能未卜先知,全盘明白你的这些算计?!”
“夕月楼”前的那个瞬间,她真以为他死了。
她扑上去抱着他,哆嗦着手去摸他的脖颈。
也许是太冷了,竟摸不到一点脉搏,只摸到一手鲜红刺眼的血。
那一刻,她是真明白了什么叫心如死灰……
顾彦心虚地干笑一声,他们干杀手的,别的功夫也许还稀松平常,但这逃跑、扛摔、扛打的本事绝对一流。
阿栀也是摸到他脉搏诡异,且那么高摔下来,不仅没有把脑子摔裂,连胳膊腿儿什么的都没摔断,只是莫名其妙的重度内伤,才让她瞬间意识到了他的企图。
“你这小子!”
她能怎么办,只能陪着演下去了。
所以,阿姐要送人回青州,她再三阻拦,也不过是顺着戏路、把这个局演的更真一点而已。
“顾彦,你知道这事风险有多大么,就算你有准备,那么高,说不定就死了。”
当然,也正是因为这孤注一掷,阿姐才会信以为真。
“我不是跟你说过么,你想回青州,我会替你想办法的,你为什么要冒这么大的风险?!”
就算这次没死,也是去了半条命,之前的外伤还没好、又添新的内伤,只怕没有大半年根本养不起来。
“你这到底是图什么?!”
“对不起。”
她有心要帮,顾彦确实想跟她划清界限的。
如今他俩的身份,帮忙或者合作,只会理不清、剪还乱。
阿栀冷冷问:“夕月楼上,你到底和长公主,说了什么?”
顾彦摇头:“如果能告诉你,当时我就不会拒绝你一同去。”
阿栀:???
她原以为,顾彦不让她一起上楼,是方便一会儿跳楼的。
“真不说?”
“不如,你去问李令月。”
方栀子:……
你俩搁这儿踢毽子呢,你踢给我、我踢给你的……
她气的不轻,只能强压怒火:“你身上傀蛊还在,但只要有所防备、意志坚定,它就不可能完全控制力。”
“我知道。”
“彻底解蛊的方法,我一定替你找到。”
“谢了。”
顾彦活动了一下身体,“等我回了青州,你有什么打算?”
“自然是得帮阿姐。”
“你们不会赢的。”顾彦也不客气,“如果赵明睿一心要拿下吴州,你们一定……”
阿栀伸手制止了他类似“我为刀俎,你为鱼肉”之类的肺腑之言。
“我阿姐跟你大哥不一样,他对不起你,你也不用帮他。但我,一定要帮阿姐。”
你们是兄弟阋墙,我们可还姐妹情深着呢。
不管吴州在不在,她都和阿姐共存亡!
顾彦沉默半晌,没再说什么。
其实那天,他与李令月说的是——
“你放过阿栀行不行?”
让她离开吴州,去哪儿都行,只别再与你有关系,别再跟着你一起送死了!
李令月一点儿没犹豫的:“不行。”
其实,她本可以敷衍两句的。
比如——就算我放了狠话让她走,她也不愿离开!
但算了,这对苦命的小情人,就让她再做这个打鸳鸯的棒吧。
“你……”
顾彦瞪了她好一会儿,终还是放弃了,虚虚看了一眼窗外的飞雪。
呆会儿,他若是没把控住,跳下去死了。想来阿栀多少会有那么一点心结,不愿再在此效力了吧。
若是侥幸没死,她以为自己被李令月逼迫,多少也能生出几分隔阂来吧。
只愿这心结和隔阂,能让她远离这死亡的漩涡,也算是能救她一条性命吧。
可他没想到,阿栀居然把他这场戏看了个半透……
这是否就是天意呢?
前路迢迢,不知她将要面对的,会是怎样的未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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