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第三章：

        一个月后，苏熙微勉强算是习惯了在章府的日子，章府上下众人都知道看老太太的脸色，所以并不敢慢待苏熙微，再加上苏熙微懂得打点人情，性子温柔宽和，旁人对她大都是关怀怜惜，唯有一人背地里时常透出不满，那人就是苏熙微的婆婆杨氏。

        下午老太太要歇觉，余下的人无事，杨氏就把苏熙微叫去她房里提点几句。

        杨氏问苏熙微每天除了陪老太太说话，其他还都干些什么。

        苏熙微想了想，说她闲了就在房间里刺绣练字，偶尔会陪着婶婶和小表弟去后院走走。

        杨氏听后轻轻摇头，继而正色道：“洵儿他还年轻，不明白过日子的道理，可你也不能就这么由着他，男人嘛，哄一哄就回心转意了。”

        苏熙微两眼故作无辜道：“儿媳自小就愚钝，不如娘教教我怎么哄男人？”

        杨氏不料她会这么问，脸色微变，一时哑声。

        她用手帕沾了沾嘴，“这个……你不妨多关怀他一些，他在书房读书时你去送些茶水，或者炖些汤送去。”

        苏熙微应声遵命，回头就亲自去厨房吩咐厨娘炖些补汤，然后亲自把汤送到章洵的书房前。

        章洵自然不会接受她的好意，每回连书房的门都不让她进。

        这一天苏熙微让厨房炖的是川贝枇杷雪梨汤，章洵仍是不喝。苏熙微没多说话，回房后和橙儿一起把梨汤喝了，最近两人喝补品都有些上火，她早就想喝些清润的雪梨汤。

        橙儿喝着甜汤砸了咂嘴，“小姐，每天都这么吃，我这腰又胖了……”

        苏熙微：“有好喝的你还不乐意？”

        橙儿：“乐意是乐意，昨天小姐让厨房炖的红参鸡汤，有一嗝……大半都被我喝了，昨晚睡前我擤鼻子都出鼻血了，幸好今天是雪梨汤。”

        苏熙微：“章府的厨娘手艺真不错，你还想吃什么，明天咱们还让李妈妈炖。”

        橙儿：“那就喝老鸭汤罢，鸭汤也败火。”

        苏熙微：“行，明个儿就喝老鸭汤。”

        吃饱喝足后，橙儿满意地揉了揉肚子，前阵子积累的怨气仿佛已经随着汤羹消化。她依旧想不通，她家小姐这么好的人，那个冷心姑爷为何连看都不愿多看一眼。

        闲来无事，橙儿私下就去各处打听，只是章府那些丫鬟姐姐们都只会摇头，说不知道其中缘由。后来橙儿开了窍，下狠心贿赂了厨房李妈妈一对银镯子，终于打听出章洵冷落她家小姐的根源。

        原来章洵有位青梅竹马的远房表妹，名叫杨纤雪。两人自幼认识，章洵早几年前就中意这位表妹，只不过杨家早就衰落，杨纤雪幼年丧父，她的生母还是位出身勾栏的妾室。

        老太太看得出孙儿的心思，曾经派人拿银子接济杨家母女，顺便暗示她们莫要再和章洵来往。只是事与愿违，今年春天章洵竟然提出想表妹过门，老太太生气不允，接着又另寻觅了一桩亲事，也就是苏家。

        章洵知道后自然不情愿，他这人向来性子倔强，于是直接把自己关在书房绝食，让奶奶同意他娶杨纤雪。老太太气得也跟着绝食，连着两天粒米未沾，把周围人都吓得不轻。

        章洵的父母和婶子忙着两头劝，最后孝道当前，章洵无法，只得妥协答应去苏府提亲。

        苏熙微听橙儿说了此事，总算明白章洵为何对自己没有好脸色，橙儿替她抱不平，她自己心里也憋屈，可惜如今嫁都嫁了，知道了也晚了。

        眨眼到了冬月。

        杨氏每年冬月初一要去镇国寺烧香拜佛祈福。今年她带着吴氏和儿媳一起同去，杨氏坐不得马车，只愿意坐轿子，外加上丫鬟小厮一大众人，路上花了近一个时辰，拜佛却只拜了一炷香的时间。

        回去半路上，杨氏坐累了要歇一歇，众人就在附近的茶楼里歇息片刻。苏熙微想去附近透透气，正好茶楼三楼有处可以欣赏城河风景的台子。刚刚轿子里炭炉熏得慌，苏熙微在台子附近吹了会儿冷风，觉得舒服不少。

        小二已经把热茶送过来时，橙儿正趴在台子边的木栏杆上往远处看，她看着不远处城河河畔的风景，发现对岸冒出一个熟悉的身影。

        橙儿指着那身影说道：“小姐！你看那不是姑爷么，他今天怎么没去听学？”

        章洵的身边还跟着一位年轻女子，两人在河畔慢慢散步，走得极近，章洵还难得脸上带笑。

        那位女子想必就是章洵的心肝儿表妹。

        橙儿牙巴骨咬的噔噔作响，“他还带着那个表妹呢，小姐你看呀！你快来看看呀！”

        苏熙微依旧坐在那儿喝茶，结果被橙儿硬拉了过去，看见了河畔那一对儿人。

        橙儿指着的那位表妹披着银白色披风，身形娇弱，脸蛋小巧惹人怜爱，和章洵走在一起也般配。

        苏熙微眯眼细看了看，觉得那个表妹大概长得很是清秀，颇有出尘脱俗的气质，不像是什么见不得台面的狐媚人物。

        橙儿摇头含恨道，“我错了，我一开始就不该在小姐面前夸姑爷，他竟然去外面跟别的女人游湖，那个女人哪里比小姐好了，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

        苏熙微打断她，“算了，别生气了。”

        橙儿惊诧，“可姑爷他喜欢别的女人啊！小姐难道不吃醋么？不生气吗？”

        苏熙微：“我跟他又没什么情意，醋从何来？”

        橙儿一时失语，转而继续盯着对岸的女子，“等以后再撞见了，我就拉着脸吓唬她，然后再翻几个白眼，看她怕不怕。”

        苏熙微听了，反被她逗得噗嗤一声，拉着她的小肉胳膊，“行了，咱们走罢，待会儿回去晚了。”

        橙儿反而来劲了，“小姐你别拉我，你让我再瞪她两眼！”

        拜佛回去后，章府的日子一切照旧。章老太太先前还劝了章洵许多回，可惜说的越多，章洵越是以读书当借口不回家，时间久了，连老太太都死了心。

        冬至天寒，院子里的叶子都打霜上冻，出了烧炭的暖屋就浑身打颤，而苏熙微依旧每天早起去给老太太请安，然后陪着一起用早点。

        章老太太的祖父当了二十余年的丞相，她自幼时起风光无比，眼界也高。可叹的是后辈都大不如前，大儿媳杨氏一直不得力，妾室更不用提，二儿媳吴氏也没个主见，每天只知道守着自己的孩子。

        这些年来章府的中馈还是由她主管，前几年她让杨氏分担一部分，可杨氏依旧事无巨细都要问她，于是小事更加琐碎，还不如她以前一人做主。如此下去不能长久，于是老太太想着，孙媳妇必定得要让她看中才行。

        苏熙微是她亲自相看的，这三个月来，章老太太也清楚了她的为人。若不是苏熙微还太年轻，又刚进章府没多久，章老太太都想把家全交给她管。

        至于孙子那边，她是愈来愈失望。她原先觉得大孙子是个知事理的孩子，将来会比他爹更有担当，可惜他却对那位表妹痴心不改，甚至因此屡次顶撞长辈。

        本以为找个更好的姑娘和他成了亲，他就能转变心意，没想到孙子表面答应娶亲，一转头就把新婚妻子晾在那儿。

        章老太太每晚想想就叹气。

        早上外面飘了阵小雪，苏熙微陪老太太用过早点，然后两人就到炕边坐着说话。

        杨氏自生过孩子后，每年还没到冷天就腿疼咳嗽，早晨是断然起不来的。小孙子章淞前几天受了风寒，吴氏这些天一直在床边照料孩子，亦不曾来，也只有苏熙微跟应卯似的每天早上都过来。

        章老太太拉着苏熙微的手，转头跟丫鬟翡翠说道：“现在天太冷，都别起这么早了，吩咐下去，以后都在各自房里吃早饭，中午咱们再聚一头。”

        章老太太原本是好意，想让苏熙微早上多睡会儿，不过苏熙微突然心里一阵茫然。

        她是个不受丈夫待见的新媳妇，府里大小事务轮不到她操心，杨氏那里除了催她讨好章洵，其他也无话可说。她每天最大的事就是侍奉老太太，而现在老太太说只在中午聚一聚，她反倒闲的不知道要干嘛。

        夜里躺在床上她突然想到，自己也许这辈子就这样过去了，可往后还有几十年，她越想越觉得阴寒刺骨，久久无法入眠。

        苏熙微在人前依然一派和喜的面容，旁人亦未发觉她有什么异样，但是她的变化却瞒不过橙儿。

        橙儿私下问她是不是身子不舒服，苏溪微摇摇头。

        橙儿又说道：“小姐变得和从前不一样了。”

        苏熙微纳罕道：“我从前是怎样的？”

        橙儿：“小姐以前爱做活计，每个月都给我绣新帕子荷包什么的，现在针线也不愿意碰了，回屋也不笑，常常干坐着发呆。”

        橙儿说着说着鼻子突然酸了，她家小姐以前绝不是如今这副消沉的样子，每天想干的事多了去了，什么东西一学就会，跟其他小姐比试什么都没输过，她跟在小姐出去都觉得脸上有光彩。

        苏熙微摸了摸橙儿的头，安慰她别担心，只是自己依旧半夜三更不寐，睁着眼盯着床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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