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一步日月行
微生霜猛然睁开眼,忽然发现自己正身处一座巍峨高山之上。
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做什么?
她的内心一阵迷糊,仿佛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刚刚从梦中醒来似的。她试着活动自己的手脚,一阵麻木感传来,仿佛忽然被成千上万的细针刺入皮肤和肌肉里,微生霜下意识地想要痛呼,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声音。
这具身体她虽然可以感受到,却无法操控。
微生霜只能呆若木鸡地盘膝坐着,感受到全身上下传来刺骨的寒意。凛冽天风寸寸割裂她的肌肤,长发在风中狂舞。这具身体一动不动,微生霜也就只能一动不动,默默注视着黑暗的前方。
这似乎是在一个暴雪的夜里,周围黑得像是蒙上了一层黑布,只有身前石质灯笼里漏出的光,艰难撕开这黑暗的一角。飞雪的痕迹在灯光下如刀片般闪过,凛冽,洁白,夹着雪片的风撕扯她单薄衣衫,猎猎作响。
一开始还好,但是这么坐了约莫一炷香的时候后,微生霜觉得自己就像一面旗,在被东南西北风吹的呼啦啦乱响,全身上下无处不是针刺般的麻木感。不过等到一个时辰后,微生霜就已经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她想自己可能已经化作了山巅的一块石头,与天地同归沉寂。
就在这时,她看见远方无尽的黑暗中,亮起一线天光。
那光破开漫天飞雪,犹如一柄出鞘的剑,斩落天地之间。一轮如玉盘般的巨大圆月陡然跃出海平线,它的上方是依然深黑色的夜空,下方却是湛蓝的海面。海中月映着天上月,月华照亮了天与海,一条如光带般的银河也随着这轮明月横亘夜空,刹那之间,星垂海面,万波奔流!
微生霜深深震撼于这奇景,她这才知道原来自己身处的并非什么林间山巅,而是临海的绝崖。那天海辉映的月轮与银河是如此美如此壮丽,却又充斥着凛然不可侵犯的汹涌剑意。这一刻微生霜发现自己的身体动了,她垂手,握住横于膝头的长剑,浩荡夜风吹动长发拂过眉间,那发丝一寸一寸,从沉檀般的墨色褪作霜雪般的白。
长剑鸣啸,声震九天。无数剑气夹杂着飞雪飘摇而起,那剑光碎作月华,飞雪则淬成剑意,微生霜只觉得体内仿佛有无数重枷锁喀喇喇在同一时间断裂破碎,痛苦消退了,寒冷和麻木像是海潮那样褪去,她仰首发出一声清绝长啸,身体被浩瀚如汪洋般的力量填满,世界明澈如水,天地脉络,洞彻眼前!
与此同时,一个个新的境界也浮现在她的心底。
剑师第一境,惊鸿影;
剑师第二境,问水;
剑师第三境,敬死生;
剑师第四境,日月行!
她直接从第一境的剑师,一夜悟道,跃至第四境!
明月与风雪在夜空中片片破碎,好像是一层迷梦忽然醒来,微生霜的耳中听见一片极力压抑却还是忍不住发出的惊呼声。她又一次睁开眼,看见清丽的夜空和深湛海面,自己独坐山巅绝崖,膝上横着一柄长剑,脚踏涛声隐隐。
那剑很特别,剑身层层叠叠,似乎是由无数飞雪堆砌而成,如同沁着云絮的透明白玉。
不用回头,微生霜的神识只是一扫,便知道身后站满了同门的弟子们。他们有的惊讶,有的不可置信,有的惶恐不安,但最多的,都是艳羡。
除此之外,她的身旁不远处,还站着一位须发皆白却身形高大的老者。他穿着身黑底金纹的道袍,只是默默注视着她,不怒自威的眼神,此刻充满了欣赏和爱惜之情。
微生霜抱着剑,起身行礼。她的头发并没有扎起,随着躬身的动作,像是一匹银白的雪练,垂落腰间:“参见师尊。”
她的师尊,是望日剑宗的宗主。
老者手抚着颌下长须,声音威严而低沉:“你参悟到了什么?”
“回师尊。”微生霜垂着眼睛,没有直起身,而是保持着弯腰的姿势恭敬地回答:“弟子已悟透剑道的第四境,名为,日月行。”
周围倒抽气的声音响成一片,无数弟子窃窃私语。微生霜的耳力极好,哪怕那声音又小又混乱,她还是成功分辨出了每一句话。
“微生师姐竟然一夜悟道,一步踏入第四境!啊,她的头发怎么白了?”
“天哪,怎么会这样?她不是个毫无天赋的蠢……普通之姿吗,怎么可能这样跨境提升!”
“我还以为她冻死在沧浪山巅了,等着收尸呢,没想到居然……?”
“糟了,前几日日我还嘲讽她,说她一辈子都别想踏进第二境。怎么办?要不要赶紧道歉?”
“嘘,你们别说话,我听说第四境之后五感通明,说不定微生师姐听得见!”
啊,是了。微生霜有点迷迷糊糊地想着,我叫微生霜,入门望日剑宗五年,却一直在第一镜徘徊,始终不得剑道的要领,是整个望日剑宗最愚钝的弟子。前几日北境大雪,沧浪山亦是冰封,观看漫天飞雪,忽然心有所感。于是独坐沧浪山巅悟道,三天三夜后,一步日月行。
一只宽厚的手掌按在她的肩上,宗主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声音中的威严,尽数化作了欣慰:“你……很好。”
五年来,微生霜身为宗主的亲传弟子却无寸进,不仅她自己成了宗门的笑料,连宗主也面上无光。但他却从没提过要把她逐出师门或者派去外门,而是依然留在了沧浪山。
微生霜本就是个孤儿,无父无母。这一世对她来说最接近于亲人的,也就是这个不苟言笑却对她极好的老人了。
“谢师尊夸奖。”微生霜轻声说道。
而下一瞬间,她便忽然脑子一晕,身体猛然下落,眼前陷入一片黑暗。
公仪荣景是个身材高而胖,穿一身俗气锦衣的中年男人,留着三绺保养得油光水滑的小胡子,面皮白净,看起来像个混迹于市井的奸诈商人。
当然他确实也是个商人,于云州城的慈溪巷口开了家不大不小的酒馆,店里的生意不好不坏,赚的钱也不多不少。云州城里像公仪掌柜这样的小商贩不知凡几,你往城里撒一把铜钱,若是有十个人低头去捡,里头起码有八个都跟他差不多。
但公仪荣景的另一个身份,却是十分了不得。
他是元始道天的一方坛主,坐镇云州,专门负责处理东南地域与承天道相关的事务,地位很高,公务也很繁忙。须知东南一带虽然大型宗门不多,却共有十二座小型的修家门派,都是附属承天道的重要成员,绝不能轻易忽视。
收到木连倧的信,公仪荣景并没有当做什么大事。信里说的那家杂货店他甚至都认识,和他的小酒馆开在同一条巷子里,酒馆在巷头,杂货店在巷尾,印象里已经开了很多年了,店主好像是兄妹两个,那男的长得十分小白脸,总是穿一身白衣,宽袍大袖的,看着就不像个做事的人;小姑娘倒是挺和气,生得也标致,有时候出门遇见,还会和他打招呼。
这两人公仪掌柜常常见到,无比确定那就是两个凡人,除了长得出众,和整条慈溪巷所有其他的店铺主人没有半分不同。所以当他收到木连倧发来的信,心中觉得对方要么是搞错了,要么就是小题大做,这两兄妹能赶跑“蚩”?别逗,如果两个凡人能赶走蚩,那他公仪荣景今儿就能飞升成仙。
若不是传信的阿宇千叮咛万嘱咐,说木师伯正被宗门通缉万万不可有灵力露出,公仪荣景少不得要发个传信符把他臭骂一顿。自己人蠢脑子笨把事情办砸了还把锅往凡人身上推?元始道天为了培养一个能够打入临璧山中层的暗桩废了多少心思,就这样被这蠢货全数浪费了!
木连倧并不知道杂货店主人搭救楚戈的详细内情,自然而然地以为是前者恰好在大泽中历练或者寻找什么宝物,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之类的,信中也就这么说了。而公仪荣景又因为那神秘杂货店的影响,以为这铺子已经在慈溪巷开了有十几年,所以才会产生这奇妙的误解。不过虽然心中鄙夷,公仪荣景却也不觉得区区两个凡人的性命和蝼蚁相比有什么不同,既然木连倧哭着喊着要报仇,那就给他报好了。
“小六子,”他喊来自家店小二——这小二当然也是元始道天的人——把手里的信封递给他,说道,“你将这信给山行,让他今晚就把事儿办了。你告诉他,事情不难,但切记,一定要做的干净。”
兰山行是上头硬塞给他的手下,好像是元始五家中兰家哪一房的嫡子,是个修魔的符师,尤擅潜行刺杀之术,而且修为着实不低。上头的意思很明确,这就是个来刷资历的,给他多派派简单又功高的活计,等历练两年,就要调去总坛的。
“现在的年轻人啊……”公仪掌柜摇摇头,便把事情抛在了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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