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玉佩里的书
微生霜的心中泪流满面。
这种土豪客人，请给我来一打！为什么前二十天我就没遇见过这么有钱的客人，穷得天天只能蹲在店里吃便当！
陆离见她只是怔怔望着自己，却以为是在责怪自己轻浮。于是他轻咳一声，正色道：“那个，在下的意思是，前……阁下厚赠，陆离愧不敢当。这价钱相对宝物来说，实在过于低廉了。”
世上竟真有如此视钱财如粪土之人，微生霜心中感动，不由湿了……眼眶。她深情地凝视陆离，如果说一开始她只是觉得这个少年身形衣饰令人赏心悦目，那么现在的她眼里，陆离无疑从头到脚都散发着耀目的光辉，金钱的光辉。
但她是个有良心的商人，即便陆离这样说了，也只能含着泪，义正辞严道：“本店虽小，但童叟无欺货真价实，说是一百三十七铜，就一个子儿也不会多要客人的。客人既然今日能走进小店，便是有缘，你我之缘，又岂能以金钱计较？”
陆离肃然起敬。
他看着这位身形稚弱的少女，却从她身上感受到如高山般只能仰视、如冰雪般澄澈无瑕的高尚情操，令他深感羞愧。是啊，相逢即是有缘，能够与这样一位大能相遇是多少修行之人求也求不到的机缘，自己却试图以世俗的金银来玷污它！
前辈赠与自己的宝物，又岂是能够以金钱来衡量的！
这都是她对后辈的一片拳拳之心啊！
心中羞愧难当，陆离不由也有些湿了眼眶。自己是何德何能，竟能遇上这样一位前辈，不仅道法高深，德行也是如此完美，足以令世间八成的自以为“高人”者羞愧折腰。他从袖中取出荷包，仔细一看，却发现里头根本没有铜钱。
似他这种长老级的人物，确实很久没用过铜锱这么小的钱了。
陆离不由羞愧难当。
“前辈，在下没带铜锱。”他露在面具外的半张脸涨得通红，只能取出一张面额最小的银票，双手递给微生霜，说道，“这是面额最小的了。要不您凑合……”
微生霜定睛一看，好家伙，是一张一百银毫的票子！
“没关系！”她立刻抛弃了什么商人的良知和风度，一把接过，抄进袖中，凛然道，“多就多了吧，谁让我们有缘呢！”
陆离感动万分。他心中已然打定主意，前辈既然馈赠自己如此珍贵的宝物，那自己也必须回赠一些什么才可以心安。
但陆离此次出门并没有带什么特别珍贵的宝物，身上的玩意儿和前辈店中的一比，简直是地上的尘土比之耀夜明珠。他左思右想，最终解下青竹笛上的羊脂玉环，恭敬地双手奉上：“阁下赐我以奇宝，陆离无以为报。这三枚玉录里都是在下平日里随身携带、闲暇时用以解闷的书籍，并非什么珍奇之物，聊表在下寸心。还望阁下勿要推辞。”
微生霜将银票收进柜中，陆离那一大段塞满了敬语的客气话她听得一知半解，但意思但是明白，是想将那枚玉环作为礼物，送给自己。
她定睛瞧那玉环，发现它其实并不是一只完整的玉环，而是三条白玉雕成的小鱼，首尾相衔成环状。它的雕工丝毫谈不上精细，只以几笔随意雕出鱼的形状，却有一种带着古意的朴拙与粗糙之美，苍劲而又灵动。
微生霜越瞧，心里越是觉得喜欢。她想这位客人，包括那位楚戈楚公子，买东西都是大呼小叫“好便宜”的主儿，出门都不带铜钱，显然是钱多到没处花。于是她立刻无耻地接受了：“陆公子真是太客气了。”
陆离见她收下，心中顿时觉得松一大口气，同时再次折服于这坦荡的君子之风。一旁的楚戈张大了嘴，看看女店主，又看了看自家师叔祖，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地闭上嘴巴。他知道那块羊脂玉环虽然谈不上多么珍贵，却是师叔祖亲手琢磨而成，是他的心爱之物，时常拿着把玩。
这位师叔祖虽性子随和，其实却很讨厌别人乱碰自己的随身之物，更不会将这些用惯了的玩意送人。记得三月前有个不懂事的新进道童在知客堂打杂，只是不小心摸了师叔祖的茶碗一下，后者都郁郁了好一段时间，只是担心道童受罚，才忍着没有发作，只悄悄将茶碗处理掉了。
而他今天竟然把随身的、最珍爱的羊脂玉环送人了！
楚戈不由想出门看看，今儿的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的。
为了表示回礼，微生霜把购物用的竹篮一起送给了陆离，让他方便提着东西走。后者感激地带着师侄孙离开，微生霜送二人出门，回来后美滋滋地捧着银票看。陆离给的银票是五帝城最大的钱庄“宝通钱庄”发行，有多种防伪标记，认票不认人，乃是大宗金银交易中使用最多也最方便的凭据。
“没出息的玩意儿。”琉璃鄙视道。
对于自家员工的各种见缝插针的鄙视，微生霜已经可悲地习惯了。她甚至丝毫不觉得生气，只是道：“店铺还在移动，你知道这是要去哪里么？”
“应该是云州。”琉璃答道，“这条官道贯通南北，按这个方向前行的话，最近的城池当是云州城。”
“云州啊……”微生霜无意义地重复了一遍，她对五帝城的地名丝毫没有印象，“听起来是个挺大的城池，那里有宝通钱庄么？春天到了，我想买两身新衣服。”
“自然是有的。不仅如此，宝通钱庄的总店据说就在云州，它的东家云州祝氏乃是富甲天下的豪商，托他们的福，云州也成了东南第一重镇，城内繁华，甚至堪比帝都。”琉璃倒是有问必答。
“你懂的很多嘛！”微生霜对这个店小二刮目相看。
琉璃睨了她一眼，表情又是鄙视，又是嫌弃，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像是怜悯：“我与你不同，本就是五帝城人氏，懂的自然多得多。”
“幸好有琉璃你在，不然突然来到五帝城这样陌生的世界，还真是会一头雾水呢。”微生霜将银票收进柜台，又将陆离临别时所赠的那块羊脂玉环从袖中取出来，在自己的腰带上比划着，想看看挂在哪儿比较合适。
可惜她才刚来五帝城一月，平日所见多是平民百姓，几乎未曾见过能佩得起玉佩的贵人，也不知道人家是习惯挂在哪个位置。最后还是琉璃看不下去，主动问道：“你在做什么？”
“压裙玉佩一般是放在哪个位置？”微生霜问道。
“你要拿它压裙？”
“对。不可以么？”
“当然可以。”琉璃伸手，从微生霜指间将玉环抽走。后者疑惑地抬头看他，却见琉璃指间有淡金色的光晕一闪，那玉环微微一颤。下一刻组成玉环的三条小鱼空白的眼瞳一齐亮起，琉璃放开手，羊脂玉环竟漂浮在空中，莹润的白光明灭起伏，就像是呼吸一般。
微生霜看得呆住了。
三条小鱼首尾相衔由同一块白玉琢成，眼瞳的颜色却是各不相同，一青，一赤，一金。琉璃随意将指尖落在那青眼小鱼的身上，一道道淡玉色的字符就如烟雾般从鱼身上逸出，组成一篇舒展经卷。
“《五帝疆域志》……那小子居然对地理风物感兴趣？”琉璃完全无视微生霜见了鬼似的眼神，自顾自地又点向另外两条小鱼，“《临渊道藏》，没意思；《野狐怪话》，咦，这一页书倒是有趣。”
“这都是什么东西啊？”微生霜见他展开经卷看得津津有味，不由急道，伸手就要去抢。但她的手一伸，那玉色长卷却忽的飘散了，就像零落的烟雾般，转瞬又收回白玉小鱼之中。
“三本书，大概是那小子随身携带品读的。”琉璃“啧”了一声，不耐烦道，“前面两本没意思，后面那个记录坊间怪谈、妖魅传说的话本倒是有点意思……你借我看两天，就当是工钱了。”
“成，”眼见抢是抢不来的，微生霜眼珠一转，抱着胳膊道，“那你这个月的工钱没了。”
琉璃闻言，立刻转头瞪她。
琉璃此人无欲无求没什么爱好，唯好吃一口美食。所以他对钱财的需求虽然不大，但完全没有那也是万万不行的，他曾说过自己什么都克扣得，但口腹之欲这条，万万克扣不得。
“不想被扣工钱的话，就把书也给我看看。”微生霜昂着下巴，得意道。作为这家小店的所有者，扣唯一员工的工资可以说是她天经地义的权力了。
……虽说好像一共也就这一个权力。
“这是云书玉册，你一介凡人是看不见的，给你也没用。”琉璃道。
“哦。”微生霜从善如流地点点头，道，“那就烦劳琉璃，手抄一份给我这个凡人看吧。”
琉璃瞪她瞪得眼珠子都要落下来了，而微生霜丝毫不退让，与他对视。片刻之后，琉璃认输：“……我给你拓印出来，让你也可以看。”
这还差不多。微生霜满意地点头，又道：“云书玉册是什么？”
“就是修行者常用来记录信息的载体。”琉璃捉住漂浮在半空的三鱼玉环，说道。
“修行者？”微生霜眼睛陡然一亮，追问，“五帝城……真的有腾云驾雾的修士？”
作为一位二十一世纪的穿越来客，微生霜虽然从未亲眼见过——其实已经见过了——但也看过不少仙侠小说，对里头寻仙问道、御剑凌天的修士们自然略知一二，且十分向往。
却没想到一朝穿越，自己竟然就来到了一个可以修仙的世界！
“你有完没完？”琉璃被老板以工钱威胁了，心情显然十分不好，不耐烦道，“有事自己看书去！”
说着他拿着玉环转身，眼看就要上楼去。微生霜看他表情不悦，知道再以工钱威胁怕也没用了，急忙追上去，死皮赖脸喊道：“喂，你别跑啊！琉璃！书里怎么会写这种东西啊——琉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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