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落霓裳
此时的叶凌远，被一个人压在了身下。
那人紧紧钳着他的双手，掌心温热柔软却让他完全没办法挣脱，乌黑的发丝如瀑垂落、有几缕在他耳边不断摩挲弄得他痒得很，他稍稍一动，却又和那人紧紧贴住，抱得满怀软玉温香。
他不动，那人又凑了上来，来回在他身上找着什么，小小的脸蛋时不时蹭过他的唇……
他的耳垂，“唰”的一下红了。
方才那阵罡风一起，叶凌远便下意识回身撤退，却也因为那股子寒意而慢了一步。
当那片蓝影闪进来时，他清楚地看到，那个着一袭月白袍子的少女张着双手朝他冲过来，似是要拥抱的姿势，他一时间愣住了，也没来得及看清她的样子，因那空谷铃音般的语声和毫无保留向他张开的手，心里甚至有几分以往未尝有过的奇怪情愫。
没等他理清楚那是什么，少女“嘭”一下撞上了他，连带着两个人被抛到空中然后又“砰”一声砸在了酒肆柜台的后边。
叶凌远不幸充当了少女的人肉垫子，早已满眼金星，迷迷糊糊的也就任她上下其手。
这少女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完全没有男女之防的意识，要换在那些世家眼里肯定是得一痛“不知羞耻”开骂，而叶凌远虽然一个人闯荡惯了、生性坦荡，没这些个迂腐、乱套帽子的脾气，但此时此刻，陌生男女贴身相对，也难免令他心神荡漾，可如今逃也逃不开，索性闭上双眼，等少女找不到自己要找的东西了自然会放开吧。
少女见他闭着眼睛一动不动，低低“咦”了一声，似自言自语：“他不会昏过去了吧？受伤了？怎么办？是要输……内力对不对？嗯，我试试。”
说着少女便将手按在叶凌远的手上，一股强劲的暖流源源不断地灌进他体内，极为奇异地自行在他浑身走了个小周天，竟然在一瞬间突破了这些日子苦练的“柒羽”心法第五层，令叶凌远心中陡然大惊！
之前那少女没出手就有如此威力，已经让叶凌远领教到其厉害，以他平常所见，如此高手大多万分吝惜自己功力，因为即使是一丁点也是历经多年而成。
而这少女年纪轻轻就有这样深厚的功力，应该是有一番奇遇，那更应该珍惜她的内力才对。
可是，她竟然仅仅因以为对方受伤了就输了一股如此强大的内力给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
“姑娘，你压到我了。”
叶凌远再也没法沉默，双眸一开，乌沉若羽的瞳孔里似闪烁着鎏金光彩。
少女闻声大喜，揪着他的衣领转过头来，脆声道：“给我说清楚这是什么意思！”
这一转首，看清样子了，叶凌远又是一愣，眸中光彩明暗难辨。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明明怒目瞪着你，却让人觉得仿佛掉进了午后碧池里般舒服；
因为生气而微微嘟着的嘴像雨后沾露的樱桃，叫人忍不住想咬一口，那一双毫无杂质的清澈眼眸却又令人见了便不敢亵渎；
细长眉微微上挑，和那澎澎的脸颊一起为她增了几分少女的可爱；
正对着他视线处那一方精致下颌如白玉滑珠，一俯一仰都是一道惊艳的弧线，胜似流星划空，如雪肌肤更是衬得少女容颜清丽绝俗、不可方物，叫他再也移不开目光。
“别发呆，你快回我话。”
少女看他又愣住了，气恼好不容易找着人可竟然是个呆子，这怎么能行！于是一把抓起他衣襟往自己身边又拉了拉，好看清这胆大包天之人的样子。
“他在这呢！”
陌生的声音突然闯入，继而一大堆人围了过来，让此处本来就逼仄的空间更拥挤了。
少女心中不爽，但也不想和旁人多话，仍然扯着叶凌远问：“你看这个，我可没找错人，你得说明白，为什么……”
她停顿下来，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最后还是没说出口，只是盯住他，晃着两个人手心里一模一样隐隐闪烁跃动的金轮。
叶凌远不知所以，围上来的众人更是纳闷。怎么一会儿不见，叶凌远就被一个少女骑在身上、上演了这么活色生香的一幕呢？
再一看那少女，众人顿时倒抽一口气，看向叶凌远的眼神全是艳羡甚至是愤恨。
这小子艳福也太好了！
站在最前边的张全脸色起初阴晴不定，而当他听到少女那句话时，眼珠子一转，凑上前去，摩擦着手笑嘻嘻问：“姑娘，叶公子可是对你做了什么，你尽管说出来，我们这一群人都能替你做主。”
众人恍然大悟，是呢，这少女估计是来寻人负责了！
看她衣着不凡，却是男装，应是背着家里逃出来的哪家小姐，至于是在什么地方因为什么原因和叶凌远有些什么纠葛，就不得不让人浮想联翩了……
少女等不到叶凌远的回答，反而听到了无关人士莫名其妙的话，怒气噌噌就往上涨，反手一挥：“别打扰我。”
这一挥之下，她那袖子猛然掀起一阵大风，把张全放回腰间的佩刀给吹了出去，在众人头顶呼啸着划出雪亮的大弧，“嚓”的一声砍断了东北角那根两尺宽的柱子，并粉碎掉一截三尺长的木头，大刀也因为和梁柱硬碰而碎成了一块一块洒落在地。
“柱子！”
离得近的最先反应过来，惊恐之下就要往外跑，却见碧光一掠，本将倾倒的柱子竟然稳住了。
“三小姐，你下手倒是轻点。”
女子娇俏声音从那柱子处传来，众人定睛一看，柱子被切断的大口子那儿，一双素手托着上半部分，不让房顶塌下，那个身着湖绿衫子的秀气女子一点事儿也没有的站在柱子旁，冲着少女那个方向，表情无奈。
少女依然蹲在叶凌远面前，也有些懊恼：明明下凡之前已经封印了大部分灵力，可没想到还是控制不住出手力道。
“清雪，你累不累？”
少女站起身，手却绝不放松地抓住叶凌远衣袖把他也给带了起来，问那绿衣女子。
清雪拔高了声音回答：“没事，您先干自己的。”
站在两个人中间的一群人顿觉头皮发麻。
这一对主仆，简直强悍得令人发指！
少女却不愿清雪受累，扫了一眼周围的人，看得他们都缩了缩头，尤其是站在她面前的张全，一瞬就退回了人群里不见踪影。
“你们谁有可以填到那个地方撑住的东西？”
少女朗声问，众人齐齐退了一大步。
少女心下了然，也知道这群人不会有那样坚硬的利器，于是指挥他们，道：“你们都出去，人走光了我就让清雪撒手了，走慢了我可不会管……等会！”
刚刚涌成一团往外挤的一群人立刻停止动作，谄笑着回头看她，她表情严肃，指了指几个本店的小厮，瞥了眼东面的勾栏，接着道：“这里面还有看戏的人吧，你们去把他们叫出来，要不然房子塌了堵住门口他们也出不来。”
几个小厮连连点头，要进去时又得了她一句吩咐：“半刻钟内带着人出来。”
小厮“嗖”的一下旋风般卷了进去。
少女和清雪对视一眼，确认无碍才拉着叶凌远坐到凳子上，点了他穴，等待。
“姑娘，我认识你吗？”
叶凌远被控制得死死的，试了几次也无法挣脱，只好从命，坐在椅子上发问。
“……”
少女却不答，只略带审视与好奇地环顾四周。
“姑娘，你找我究竟有什么事？”
“……”
“姑娘，你刚才说话不还挺利索的嘛，怎么这就变哑巴了？”
“！”
少女瞪了他一眼，又转过头去不理。
“姑娘，要不你解开我穴道，我去帮你顶住那根柱子？”
“……”
“姑娘……”
等待时间本不漫长，奈何叶凌远锲而不舍地和搭话，搅得人心烦，少女只觉这时间过得极慢，令她完全推翻了之前认为这家伙是个呆子的判断。
少女干脆利落地点了叶凌远哑穴，继续等待。
原本她的性子并不喜静，可刚刚那一挥手，已经锋芒太露，到底为免言多必失，在这群凡人面前泄露了身份，她也不想多说什么了。
更何况，和这群人说话，有什么意思。
半刻钟期限快到了，勾栏那儿传来对话声——
“傅少爷，外边来了个好嚣张的女子，把我们这儿的柱子都给打塌了，还对我们颐指气使的，您得替我们主持公道阿！”
是一个小厮的声音，听着字字泣血，真真是“听者伤心、闻者流泪”。
“事情怎样我们公子自然会看，你不必说这么多。”
一个粗犷的声音响起，那小厮立时不敢再多嘴。
“先看看吧。”
温文的男声淡淡说了句，似是风过青竹，于寂寂山林中“簌簌”摇曳。
少女亦见青衣落落，翩然至眼前，她眼睛一下子亮了，飞身过去从那人手上抢过一件劳什子反手一甩，同时清喝道：“清雪！”
清雪应声而让，少女扔过来的那物件正好卡在柱子中间，牢牢撑住了房顶。
少女回身落地，青衣公子便见到那束成一髻的乌发在眼前一转一回，如同肆意泼墨成如画江山，青玉纹凤坠珠琉璃冠则似剑光一闪，耀动苍穹，她的发尾不可避免地从他颊边擦过，还带着芷兰的清香。
那少女一起一落，身手不凡，兼之男装加身、乌发束髻，虽容颜清丽，却是英姿飒爽，有着大宋女子少有的英气。
她朝被唤作“清雪”的女子一眨眼，嘴角带笑，却不是世家女子那有着两个梨涡、不露皓齿的浅笑，而是每一处都洋溢着发自内心的开心与畅快的笑。
青衣男子一时间怔住了，忽听见身边素来暴脾气的解霆破口大骂：“哪里来的野丫头，公子的灵犀杖也敢抢！”
那少女转过头来，眼神甚是无辜，说起话来却理直气壮：“我用这竹杖救了这许多人的命，有何不可？”
解霆气得一抡袖子就要动手，男子伸手止住了，向少女拱手：“在下傅逸冰……”
“云裳。”
少女立马一拱手，言辞简练，英气之中又有少女可爱，让他不禁莞尔。
清雪在一旁吃吃笑着，下凡前圣女随意取的这个人间名字她用得还挺顺，用了父亲云神的姓，胡乱诌了个名，倒也还算过得去。
“傅少爷，这女子打断了柱子，还威胁我们都出去，否则就让她的丫鬟撤手压死我们，她心肠歹毒，肯定不是正派人士啊！”
见到傅逸冰出来，一群人觉得有了靠山，全都围上来诉苦个不停。
刚才被那云姓少女武功威慑而战战兢兢，要是传出去了，说他们一群闯荡江湖多年的人被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吓成这样，让他们面子往哪儿搁？
不如趁着傅少爷在，把这少女擒下来，管她是哪家小姐呢，总不会比傅府有势！
众人心里打着小九九，却没有发现，他们仰赖的傅少爷，也根本没在听他们说话。
傅逸冰看着云裳，暗忖：姓云？莫非是……不应该吧，没听说燕京云家有位小姐呀。
他笑着甩掉这个念头，邀云裳去府中一聚。
来年便是皇商再次选拔之期，此时已是暗潮涌动，他代父亲四处招揽武林人士，为日后傅府继续当选做准备。
方才他会在勾栏里，其实便是履行和解霆的赌约，只要赢了便可招他进傅府成为走商护卫统领，三战三胜，这拳术无敌又以脾气大著称的铁汉竟然非要认他做主子，一口一个“公子”，让他无可奈何之余也只能接受，解霆要犟起来，真是谁也拉不住。
而现在，见到云裳这样的高手，他自然也不能错过，当然，她若没有兴趣，自己也不会强求。
“多谢，但不用了。”
云裳在众人妒忌的眼光里拒绝，自顾自走到之前坐的凳子那儿，顿时妙目圆瞪。
叶凌远不见了！
“他什么时候走了？”
云裳问向清雪，清雪不好意思地摇头：光顾着看圣女你和俊气公子说话了，没注意。
云裳紧握着拳，掌心里的金轮旋转着发出金光，咬牙道：“他是逃不开的。”
语罢，她脚下一动，消失在了酒肆中，清雪紧紧跟上，也不见了。
傅逸冰在这热闹酒肆里，长身玉立，不像其他人一样还没反应过来全是困惑，一面觉得可惜错过了这等高手相助，一面又不知怎的就感到一丝丝寂寥，连解霆问了好几声“公子回府吗？”，也没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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