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不必，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苏父扶起苏锦，“为父已替你找到无忧子了，并且略施小计，让其滞留在湖广，你一声令下便能让他立即回京。”
苏澈回答地胸有成竹，一种大局在握的掌控感溢于言表，似乎寻找无忧子只是一件轻而易举的小事而已。
“父亲如何做到的？”
苏锦抬起头望向苏父，满脸的不可置信。
早年就知道父兄行走江湖，结识不少江湖术士，但也仅限于商贾买卖，如何现在连找到一个颇有能耐的江湖隐士也如此轻易，莫不是父兄在江湖还有另一重身份？
苏府到底还有多少她苏锦不知道的事？
“切莫多虑，还记得你花师傅么？她可不是单单教你兄长打拳那么简单。”
苏澈唇角带笑望着苏锦，苏锦眼前浮现一张冷淡瓷白的脸以及右脸上一道从额角延伸到嘴角的刀疤。
“她可是二十年前名震江湖的女魔头花十三娘。”
苏锦心下一顿。
即使已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了二十年，花十三娘仍旧是巷口茶楼说书先生最中意拍案称奇的风云人物，就连自十岁随父母定居京城、多年养在深闺里的苏锦也略有耳闻。
花十三娘不仅一身轻功了得，嫉恶如仇，杀人如麻，最引人遐想的还数她长着一张惊世骇俗、倾国倾城的脸。
没成想她竟然就是一直在苏府讨生活的花师傅。
碍于之前苏锦一直畏惧她脸上的刀疤，现在再想来，偶尔无意间瞥到她散着碎发的左侧脸，也是极美的。
“那她的脸？”
苏锦不由发出疑惑，花师傅右脸上那条如蜈蚣一般的疤曾经是苏锦童年时的噩梦。
“说来话长，不提也罢”，苏澈的语气充满了惋惜，毕竟也曾是名震江湖的女魔头，毁了脸，便再称不上美了，所有传奇也便成了过往。
苏澈继续解释缘由。
“那个无忧子曾是花十三娘的爱慕者，花十三娘销声匿迹后，他曾找了她许多年，如今她一份手写书信便将其引了出来，就近安置在一所别院里听候我们安排。”
“原来还有这等故事。”
苏锦竟听得痴了，她前世竟没察觉到身边潜伏着这般厉害的人物，这世间还存在着这般深情的人，一封手写书信便能将一位世外高人引出来自投罗网。
前世，年轻的苏锦醉心于后宅争斗、权利争夺，什么儿女情长早抛诸脑后，却忽略了情感才是维系人生活下去的最大动力，以至于她中年虽大权在握，感情却依旧无所依托，几欲轻生。
“这算什么，我们苏府向来出手阔绰，待身边人极好，府内多得是卧虎藏龙的高手。”
苏澈对此事颇为得意，不禁抚了把须髯。
“泽儿谢过父亲。”
苏锦对着苏澈又是一拜。
“一家人不必多礼。”
苏澈扶起苏锦。
见苏澈神采飞扬，苏锦忍不住说出心中困惑，
“泽儿原以为方才父亲那般质疑泽儿，前几日便不会为泽儿寻找无忧子。”
方才苏澈怀疑苏锦想要谋人性命，苏锦的心凉了许久。
“为父只是确认一下，切莫在意。你自小养在我身边，我自是知你凡事必有一番思虑，我与你兄长刚接到信，便着手去办了。”
望着苏澈斑白的两鬓、黑眸晶亮、长髯袭胸，苏锦感觉内心逐渐安定，果然只有亲人方能依仗。
“感谢父亲信任，只是无忧子之后的安排，还需等伯爷和世子回府后再做商讨，还望父亲再多留无忧子几日。”
苏锦阐述接下来对无忧子的安排。
“自是应当。”
苏澈回答得很爽快。
苏锦的一颗心也放回肚子里，虽不知伯爵府那边无忧子的事能不能成，但总归克服了最难的一步。
“父亲，女儿还有一事相求。”
苏锦向苏澈再次行礼。
“但说无妨。”
“父亲可知当今圣上的四皇子朱秉元。”
“闲散皇子，不参政事，略有耳闻。”
苏澈凭印象作答。
“以女儿愚见，苏家可趁如今形势接机接近四皇子。”
苏锦打算曲线救国，伯爵府等一干忠心老臣皆追随圣意，明里暗地为太子党，若想变更党派，恐怕不是苏锦一介妇孺能在短时间左右的。
若论追随四皇子，苏家商贾身份，再合适不过，况且现如今四皇子忙着招兵买马，自是银钱紧得很。
“何出此言？”
苏澈不由警觉起来，语气变得严厉。
苏家虽家缠万贯，可在攀权富贵上讲究左右逢源，如今太子和二皇子夺嫡之争日渐激烈，苏家两边通吃，都不得罪。如何此时冒出个四皇子？苏锦是何时对政事如此了解？
“如今圣上中毒，龙体危在旦夕，继任者皆虎视眈眈，太子和二皇子风头正盛，寻常商贾人家无径可接，除了四皇子，其他皇子又过于年幼，女儿不知四皇子是否有心上位，但若他就是那螳螂捕蝉后的黄雀，我们苏府现在趁机助力，损失些银两也不打紧，万一他日后登基，那可就是一本万利的事情。”
苏锦分析的头头是道，苏澈却面色凝重。
“此事过于重大，还须从长计议，容为父好生想想。”
苏澈嘴上这么说，内里却动了心思，商贾人家本就见风使舵，给太子、二皇子撒出去那么好些的银钱，也不介意再扔一份给四皇子，万一要是瞎猫碰上死耗子，那苏家日后有了朝廷撑腰，生意上必定再上一个台阶。
“时候也不早了，若是没什么事情的话，用完午膳尽早打道回府吧。”
见事情谈的差不多了，苏父下了逐客令。
“是，父亲。”
苏澈父子与苏锦刚从书房里出来，便推辞说有要事商议，一齐转身去了别处，只留珍珠过来接苏锦主仆去陈氏侧厅用膳。
席面上只余一众女眷，碍于伯母和堂嫂的在场，苏锦只得多说些场面话来应付热情的苏老太和陈氏。
许是察觉到了苏锦的谨慎，陈氏硬是坚持屏退众人，要亲自送她出府。
“泽儿，虽说你方才总说伯爵府这好、那好，但母亲听得出那都是些场面话，桂嬷嬷说你不久前还夜里招了魔障，晨早披头散发就往屋外跑，现在就我们母女俩，你给母亲说个准话，趁现在苏府也还有些银钱人脉，看母亲能否帮得上忙。”
陈氏虽是一介妇孺却也久经商场，说话做事自有一番雷厉风行、干净利落。
可越是这样，苏锦便越是不愿让母亲操劳，重活一世，亲人已是苏锦心中排在首位的人。
“母亲，泽儿多么机敏，您又不是不知道。”
苏锦亲昵地拉着母亲的手，将三少夫人王玉瑶给她送碎燕盏，她回敬五头鱼翅，还有绢花、莲花酥的事也一并讲了，惹得陈氏捧腹大笑。
“此话可当真？”
陈氏没成想苏锦行动如此果断决绝，颇有自己年轻时的模样，会的花样也多，自是不会吃亏，她悬着的心也就放下了大半，开始出言调侃。
“我们商户身份虽低微，可最不缺的就是银两，那个三少夫人也是，几块碎燕窝就想打发我们苏家的嫡长女，也太小瞧我们了，我们苏家随随便便便能将这整个京城的燕盏全部买下来。”
“娘亲，我们不愧母女，竟都想到一块去了。”
母女俩乐作一团，正调笑着，一声稚嫩的童声传来。
“姑姑、姑姑。”
苏锦转过身便看到一个估摸三四岁左右，穿着月白色圆领襦袴、绑着小辫、穿着虎头鞋、每只虎头的眼睛上镶着两颗珍珠的男童跑到她身后。
“是淳儿吗？一眨眼都这么大了，姑姑上回抱你你才刚会走哩。”
原来是兄长苏铭和嫂嫂唐氏的大公子苏杉，苏锦俯下身摸了摸他的脸蛋，苏杉一害羞，吐了吐舌头便转身躲到正往这边走来唐氏身后，唐氏怀里抱着还在襁褓里的二公子苏棋。
“嫂嫂。”
苏锦先行行礼。
“母亲。”
唐氏先问礼陈氏。
“泽儿不必多礼，淳儿现在正是闹腾的年纪，便没敢让他上席，听说是姑姑回来了，就闹着要过来看看。”
唐氏略带歉意，边说边腾出手抚了把身后淳儿的头，此时的淳儿依旧躲在唐氏身后，探头探脑地做着鬼脸，十分可爱。
“不碍事，我也想淳儿了，都这么大了。”
看着婴儿肥、活蹦乱跳的淳儿，苏锦眼神黏上便放不开了，一直盯着他看，一种愧疚与喜悦掺杂的情绪涌上心头，前世不能护其周全，苏锦万死难辞其咎，今生重来必定保其圆满。
“这是捷儿吧。”
苏锦又望了望唐氏怀里的正吃着手指的苏琪。
“是呢。”
唐氏换了个姿势，反过来抱苏琪，好让苏锦看清他的脸蛋。
“嫂嫂，养的真好。”
苏锦伸手摸了摸他的胖嘟嘟、粉扑扑的脸蛋。
脑海里却忍不住浮现前世，她好不容易从唐家抢回来的两个侄儿，到了跟前，却都一副身量矮小、骨瘦嶙峋、目光呆滞的样子，她便忍不住一阵揪心。
她曾无数次自责懊悔，若是当时听闻唐氏自尽的消息，她凭着撕破削爵苏府的颜面把两个侄儿硬抢过来，她这个当家主母是无论如何也会善待他们的，最起码能把他们养的如苏家人一般体格高大。
“毕竟是你们苏家的血脉，都是大高个。”
唐氏笑着看了看两个儿子，越看越觉得像他的夫君苏铭，却正巧戳中了苏锦的心绪。
“好了，时候不早了，有空就多回来看看。”
陈氏怕误了时辰，嘱咐道，说话间几人已经走到苏府门口，桂嬷嬷和翠枝都已在宝蓝色的小轿旁站定。
苏锦又逗了逗两个侄儿，这才依依不舍地拜别陈氏和唐氏，在翠枝和桂嬷嬷的搀扶下登上小轿。
起轿后走过一小段后，苏锦仍忍不住掀开轿帘向后探看，陈氏和抱着孩子的唐氏仍站在门口送别，淳儿绕着她们转圈圈，陈氏掏出帕子抹了抹眼睛。
苏锦避回轿子里，眼泪便如断了线的珠子一直落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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