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苏锦站在空落落的第三进院子里看着清如许池水汩汩流动,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前一世,自打林姨娘生了珏哥儿和诚哥儿两个,再加上芳姐儿,这个院子一直是无比热闹的。
她待两个庶子如己出,不说从衣食住行事无巨细全是顶顶好的配备,宁愿渴着自己的芳姐儿,也要紧着他们。从五岁蒙学开始,她苏锦四处花大价钱聘请翰林退休的学士,为他们讲学,甚至不惜动用侍郎府的关系,用陆逸辰最厌弃的方式为他们争取更好的教育。
可到头来,在院试考场门口,全家人等着珏哥儿考罢归来,珏哥一个箭步奔向林姨娘跟前,一句,“小娘,儿子要为您争光了。”
像是正中靶心的箭,射得苏锦心穿肚烂。
究竟不是自己生的,所有的付出都不值一提。
还在游着神,一袭红色官服的陆逸辰迈着大步出现在苏锦的眼前,喘着气问道,“夫人身子可还好?”
原本听长风来报,房里来了李太医,又联想晨早苏锦的出格之举,以为是身体出了什么大碍。可刚到三进院子,便见到苏锦一袭红裙立在清如许面前,便得知其并无大碍,语气也松懈下来。
“辰郎见我可有大碍?”
苏锦张开双手向其展示了一下自己的身体。
陆逸辰嘴角带笑地望着苏锦,只觉今日的她杏腮桃颊、冰肌玉骨,红宝石钗饰、红裙与白绫袄交相辉映,整个人犹如一颗褪了一半红皮的荔枝,软香四溢,清艳可人。
一时间陆逸辰的眼睛黏上苏锦便舍不开了。
“无大碍便好。”
陆逸辰应着,走过来,扶着苏锦的腰,一起走到正厅的席前坐定。
“为了堵着些旁人的嘴罢了。”
夫妻二十多年,苏锦知道陆逸辰不是什么循规守旧之人,尤其是还有一番特立独行的风骨,便也如实相告。
“倒不必在乎那些。”
陆逸辰用青桃端上来的水净了手,仔细擦干,准备一起用膳。
苏锦听罢,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
今日的午膳是油煎鸡、带冻酱醋鱼、蟠龙菜、灸蛤蜊、三事、清炒时蔬、老鸡汤和一些点心。
光看这菜色,苏锦便觉索然无味。
老伯爷原是江浙人,跟随□□一起打天下,赐爵位,在京城定居,故府里厨娘也多是江浙人,口味清淡,色泽浅艳。
苏锦自小跟随父母走南闯北,谈起各地美食更是如数家珍。苏锦偏爱蜀地菜,热辣鲜香、色泽丰艳。
前一世,苏锦规规矩矩地做着三少夫人,迎合伯爵府的口味吃了十来年的江浙菜,不料四爷一次公干去了蜀地,回来时特地带了两个当地的厨娘,自此府里无辣不欢。
两个人并排面向院子坐在圆桌上,边吃着饭,边赏着景。夫妻两人用膳便不拘小节,见苏锦吃得慢,陆逸辰便起身为其布菜,苏锦也不像前世一般万般推辞,生怕折煞了爷们的威严。
他陆逸辰四十来岁还肯为林姨娘剥蟹,给她布布菜怎么了?
苏锦挑眉望着陆逸辰起坐间儒雅的身影,眼底的笑意渐浓。
用过午膳后,陆逸辰便匆匆出了门。
苏锦闲在院子里无所事事,这种久违闲适感竟让她有些不适应,前世自成了陆府的当家主母,每日一早起来就问安、处理内务,大到府里各种宴会的举办,小到仆人丫鬟吵架的裁断,整日跟个陀螺似的,不,陀螺都比她闲,小童总有抽累的时候,她苏锦可没喘息的机会。
苏锦命翠枝在卧房的软榻上摆上茶具和杏香楼的点心还有一套笔墨纸砚,她一边喝着茶吃着点心,一边画些簪钗绢花、服饰图案的样子。
待画好了让翠枝捎去自己的金铺、成衣铺做成成品,她苏锦重活一世,自是要漂漂亮亮的。
正画着,听见院子里有响动。
不一会儿,翠枝便领着几个小丫鬟进来禀报,丫鬟将手里的盘子放到桌面就退下了,听闻三少夫人有恙,各房都打发丫鬟婆子送了东西来。
“老夫人送了对黑玉貔貅,说是祛邪压惊,早日康复。”
说着便指了指头个盘里的黑玉貔貅,看成色算不上多好,做工也一般般,不过是长辈的一点心意,也挑不出毛病。
“夫人让人送来了两支参,就是……就是……”。
翠枝说的支支吾吾。
苏锦往盘子里一瞧,竟都只有小拇指大小。
苏锦“嗤”了一声,她苏锦用过最小的参也粗过手腕子了。
若换作前世,她定会觉得自己受到了苛待,开始反思自己是哪里做的不好,绞尽脑汁地想着讨好夫人的法子。
可现在苏锦倒是觉得嫁进府里这一年多的银子没白花,夫人都肯把压箱底的药材送给她治病了。
“其他的呢?”
苏锦继续问。
“大少夫人送了一些羚羊角、龙骨、生地等一些治惊厥的药材。”
苏锦瞄了一眼盘子,虽然她不通药理,但单看这色泽应该也是上好的了,姜婉莹做事确实没话说。
“三少夫人送了济慈堂的燕盏,就是……是碎的。”
翠枝越说越小声,生怕苏锦因此怄气。
苏锦倒是挺淡定的,是挺像王玉瑶的做法。
此时永昌侯府势头正盛,作为永昌侯府的嫡次女,若不是婚前跟表哥私通的事,闹得满城风雨,也不会纡尊降贵下嫁给同样声名狼藉的宁远伯爵府嫡次子陆逸安。
许是破锅自有破锅盖,没成想俩人都是骄奢淫逸、任性放纵的主儿,婚后竟格外恩爱。
苏锦前世一直觉得三少夫人看不起自己,认为自己是商户女,还能和她做妯娌,处处给她难堪。
可是年过不惑,再来看看她的这些举动,只是性子骄纵了些,而一向爱强出头的苏锦老是正好撞枪口上。
反而她时不时规劝苏锦的一些之前看来是嘲讽的话,倒真是像为她着想。
“我和你说,你填不了伯爵府的这个窟窿,还是好自为之。”
前世,夫人命苏锦助姜婉莹协理中馈前,王玉瑶悄声在她耳边叮嘱。
“天塌了,还有夫人、老夫人顶着,有你逞什么能。”
世子暴毙,姜婉莹卧病在床,苏锦急的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巴不得为府内分担,接过中馈,王玉瑶冷言讽刺。
若王玉瑶真是有心害她,凭她自小生长在深宅大院的眼力劲儿,怕是巴不得她苏锦早日跳入火坑,而不会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对她冷言相劝。
良药苦口、忠言逆耳。
刀子嘴豆腐心而已。
不过她今日给她苏锦几块碎燕盏确实有些太打发人了,前世的她还能捏着鼻子收了,现在可不一样了。
“罢了,碎燕盏赏你了,其他的收入库房。”
苏锦对翠枝发落这些物件,想了想又说,“把我库房里存着的好些鱼翅,赶好的挑,老夫人、夫人各送六头,大少夫人、三少夫人各送五头作为回礼。”
“谢少夫人。”
翠枝欢天喜地地收下碎燕盏,并命丫头进来,将剩余物件搬入库房,又去安排人送鱼翅。
收到五头有胳膊那么粗、成色上好、保存完整的鱼翅,又听闻苏锦将她的碎燕盏随手赏给下人,王玉瑶气的脸都青了,对着贴身丫鬟花盏撒气。
“不就是有几个臭钱的泼皮商户!得意个什么劲儿。”
又觉得面子上挂不住。
“你去把库房里几盏上好的燕窝拿出来,给她苏锦送过去,就说刚才的碎燕盏是小丫头不懂事拿错了。”
“是。”
花盏应声退下。
下午长风捎人回话,晚膳四少爷在外面用,房里不用等了。
直到夜色深沉,陆逸辰才披着沉重的暮色归来。
还好没喝酒,苏锦上前为陆逸辰解开身上披着的佛头青绣鸟兽纹锦袍,见其眉头深锁、一脸愁容。
“辰郎为何今日如此愁容?”
陆逸辰叹了口气,直到换上了玄色锻面道袍,在睡榻上坐定,才悠悠冒出一句“朝廷怕是要变天了。”
苏锦一怔,也不多问。
算算日子,前世的这个时候,正是太子和二皇子在朝堂上演夺储之战的时刻,圣上突然以身体不适为借口休朝,并在民间大肆张贴告示重金求聘坊间名医,一时流言四起。
直到四皇子一个月后,带江湖人称“毒医圣手”的江殊入宫,治好了圣上的病。世人才知原来圣上是中了毒,众人皆把矛头指向欲夺储的二皇子,以为夺储之战会告一段落,没想到圣上揪出个通敌的宫人,凌迟处死把这件事就此了结。
怕是圣上也知此事并不是那么简单,若是有人像苏锦一样经历了五年后圣上驾崩,太子和二皇子因为真假遗诏闹得不可开交时,四皇子带着十万西征军兵临城下。
那么此次中毒事件便如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四皇子也因为引荐了江殊,获得圣上好感,自此也加入了夺储之争。
原来韬光养晦多年的四皇子一直以来不问世事、游戏人间,不过是想做那螳螂捕蝉后的黄雀,一击致命。
只是可惜那次投毒事件后,原本正值壮年的圣上龙体每况愈下,不至不惑就撒手人寰。
圣上逝世后,曾经一直支持太子和二皇子的朝中诸多侯爵勋贵被四皇子逐一铲除、连根拔起,这其中就包括宁远伯爵府和其姻亲永昌侯府、忠勤伯爵府,这几乎是把陆家赶尽杀绝。
宁远伯爵府被削爵后,陆府闭门谢客,此时的陆家,世子暴毙、次子流放途中身亡,仅存的庶子陆逸辰被迫肩负起家中振兴之责,焚琴卖马,发奋读书。苏锦也执掌府内中馈,变卖家产艰难维持生计。
那时的苏锦就常常在想,要是圣上没有那么英年早逝,一直深受圣上信任的宁远伯爵府,也不会落得如此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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