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私生/收养

这天池睿回家，车不小心被堵在了高架路上。

        他就是在把车窗摇下来试图透一口气的时候接到了林昼的电话。“晚上好。”小孩那头似乎很混乱，电话铃和人声连响。但噪音慢慢远去，应该是林昼逆着人声走到了偏僻的地方，“这里是林昼，请问需要点播回家路上的歌曲吗？”

        “抱歉，是不是喇叭声有点吵？”夜风有点冷，池睿关好车窗，但顺手也关掉了暖风，便只有耳机里的声音最清楚。

        林昼想了想，坦白说：“其实我是猜的。你看起来像那种按计划安排工作和生活的人，现在是下班时间，你应该在享受夜晚的独处了。”

        池睿提醒他给自己挖了个坑：“现在确实是周末时间。我是不是应该说，你还有十分钟说明一下这通电话的缘由？”

        池睿说这话时没有带什么负面情绪，但他也不太会表达正面情绪，以至于很多下属误解他的不苟言笑，见他如见教导主任，常常误以为池睿的“普通了解”是在生气。

        或许是同样听出威压，林昼不禁欲言又止：“我……”

        车流终于动了。池睿没来得及说话，把车往前开了几十米，而后听到林昼说：“我只是想给你打电话。”他的声音压低，茫然又失落，“小叔，我是不是哪里让你不高兴了。”

        眼前的路又堵死。池睿烦躁。

        但被冷落的小孩的情感需求很直白，他选择接住它来转移注意力：“没有。至少你没有在我开会时打过电话。”他把领带扯松，让自己从束缚里跳出来，“或许你想知道这个。解女士没有联系过我，她的状态比你想象中稳定，目前是可控的。”

        林昼意识到池睿有点在哄他：“哦……”他拖长声音，后来的话混进些许楼梯间的回响，懂事得落寞，“或许不是巧合呢。或许是因为有个不愿被讨厌的人深思熟虑，赌出了最安全的解呢？”

        他的话信息量太大，池总不敢接。好在这场对谈消散在林昼助理的呼喊里。池睿摁灭手机屏，这才外面发现下了冬雨，正打在前窗上。

        又过了十几分钟，池睿终于捱过堵车，回到高架下通畅的支路上。受过去十几年养成的习惯作祟，他在离家两公里的路边停靠点了根烟，打算抽完再回家。

        没想到都晚上十点半了，纪星开始疯狂给他发微信：大哥，卧槽！过来派出所捞我！或者你公司停车位还有放别的车吗？这都什么事儿啊——

        池睿知道纪星光靠打字说不清楚问题，直接回了他一个电话，纪星便如同倒豆子般讲述今晚的人生新里程。他说他今天陪商明流去吉光的大楼聊新片（兼闲逛），正好把车拿去洗了，打算晚上蹭商明流的专车回家，没想到商明流顺路送了一下林昼和她助理回公司租的公寓，一送送出大问题。

        林昼客套地请他们进门喝杯水再走，结果一开门闻到了饭香。开始几个人以为是隔壁在做饭，直到林昼走进厨房，看到了橱柜台面上包着保鲜膜、还带温度的饭菜。

        意识到不对劲的林昼立马打电话给自己的经纪人钱达，钱达拿外卖软件确认自己和武易棠都没替林昼安排过晚饭，细思极恐，连夜和公司确认，最后找公寓方查到有他们不认识的人出入，立马报警。

        作为证据的一环，纪星和商明流也被请去做笔录。但商明流临时有事，先做完笔录先走了。

        林昼的助理武易棠一进门就喝了桌子上的水，现在正吓得和警察小姐姐申请去洗胃。林昼、钱达和警察半晚上都跟呆在一起，顾不得其他。

        只剩下孤苦无依无车可开的倒霉蛋和好友控诉：“卧槽卧槽，怎么会有这种私生啊，跑去自己偶像家里做饭？传说中病态进化的女友粉？偶像本人的魂都吓得轮回好几世了好吧！很好，他助理被警察劝安生了，估计要挂个急诊求心安……”

        纪星不肯挂电话，喋喋不休地转播着事故现场。他可能不是一定要池睿或池睿托人来接。作为天性外向又敏感的人，纪星无非太紧张想找人说话，不然自己一个人慌得不行。

        念及此，池睿不太敢放他一个人等车，便问：“林昼和他的经纪人大概很快也要回去，能请吉光安排一下你吗？”

        纪星为难，支支吾吾：“啊……嗯……我觉得林昼不会捎我。”

        池睿：“你怎么他了？”

        “就……刚发现是私生粉的时候，我忍不住说‘你这么糊还有私生，哈哈’。”

        池睿：…………

        池总被他的愚蠢刷新了沉默时长。

        纪星赶紧乱叫：“我道过歉了！我马上就发现不对了！”

        池睿懒得说话，用四个字安抚了他：“地址发我。”

        大概二十分钟后，池睿驱车开去了纪星发给他的地址。然而他到的时候，商明流已经先他一步到达，手机没电、不想再体验“悬疑片照进现实”的纪星果断撂下池睿跑了。

        池睿很无语。但他下车后，捡到了坐在派出所门口发呆的小少爷。

        宁市这几天的冬雨最磨人，不是冰不是水，半化不化，寒意湿气透骨无法消散。穿着薄羽绒外套的林昼一个人不知道在等谁，手臂抱在怀里缩着身子取暖，看着怪可怜。

        明明不该担心。池睿提醒自己，如果林昼愿意，他可以让市中心的大部分酒店立刻挤出最好的套房给他。

        这一切改变于林昼一眼看到他之后。假使林昼普普通通和自己打招呼，池睿也可以平常心地走过来。偏偏林昼没说话，像是冷得没什么力气，等到池睿走过来才坐正仰头看着他，眼神像水草一样湿漉漉。

        “哥哥，”林昼的头发因为湿气耷拉了些，被颈侧帽沿的毛绒衬得无比乖顺，“我离家出走了。你可以收养我吗？”

        入戏可真快。池睿说：“你可以回长辈的家。”

        “那是她的家，是望族千金的家，不是我的。”林昼神思飘忽。

        “你的朋友……钱经纪人呢？”

        “他有自己的小家，昨天刚和老婆为幼儿园的事吵过架。我不想睡他家沙发。”

        池睿想起林昼那个不了了之的电话。他原本打电话给自己，是想求助的吗？

        林昼像是没有能理解他困境的朋友，或者说，像是没有他此时愿意展示自己弱点的对象。

        看池睿出神，冻成这样还不忘挑剔的小少爷声音清澈，可怜巴巴地重复：“带我回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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