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同床
“你你你，”章张还反应了几秒，脑子里突然闪现出去年放寒假的时候吃周文轩做的饭，自己一直在夸好吃，立马笑着说：“那必须是你，正对我口味！”
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屏幕又亮了一下，他实在是懒得管，没多久，手机震动起来。
章张拿起来一看，是张景溪。
挂断电话后他对杜程说：“我回家了，我妈估计是等着给我庆祝呢，”说着站了起来，弯着眼睛笑：“我假期还来找你玩。”
实在太热了，杜程把他送下楼，到小区门口发现有辆车等着呢。
章张看向杜程，无声地询问怎么回事。
杜程：“刚在楼上叫的车，快回去，太热了。”
章张感叹道：“天底下怎么能有这么贴心的人。”
下车后章张是飞奔回家的，他出门时忘了带钥匙，在门口大力敲着门。
“妈，给我开门。”
张景溪很快就开了门，章张立马给了他妈一个大大的拥抱。
“妈，你儿子我考了617分！”
张景溪的激动不亚于他，说：“我兴奋地一晚没睡着觉！这个分数上哪个学校都妥妥的。”
张景溪准备好了一桌菜，章张刚坐好就听见张景溪说：“儿子，妈跟你商量个事。”
章张静静地听完她的话，笑了下，说：“好。”
晚上他靠着床头柜坐了一晚上，到了凌晨才迷迷瞪瞪睡着了。
出了卧室看见张景溪给他留的饭，他实在是没胃口吃。去了楼下的一家奶茶店里坐着，一坐就是一下午，动都没动一下。
店员来询问了一下，章张才回过神来，说了声抱歉，点了两杯奶茶，拿着出去了。
好像是有意识的，又好像没有意识。
章张拦了辆车，上车后司机问去哪，章张报了杜程家的地址。
明明也就二十分钟的车程，这一次格外的快，窗外的一幕幕飞快的闪过，闪的章张眼睛疼。
蹭了别人的门禁进了小区，章张站在杜程家楼下，拿出手机给杜程发了个消息。
杜程很快就下来了，看到靠在墙侧的章张。
“怎么了？”杜程一眼就看出来章张的情绪不对劲。
“叔叔阿姨在家吗？”章张问。
“没有，”杜程皱了皱眉，“你怎么了？”
“我没事啊，就是又馋你做的饭了。”章张拉着杜程去刷门禁，“为了报答你给我做饭，我还给你带了奶茶。”
杜程一直在看章张，看着章张都笑了，“你老盯着我看干嘛，我今天很帅吗？”
“你怎么了？”
“哎，你今天是复读机吗，只会说这一句话，我怎么了？我没事啊，我想吃酸辣土豆丝，杜大厨辛苦啦。”
“家里没有，去超市吧。”
“哦，那你先让我把奶茶放上。”
傍晚的天气不算闷热，杜程带他去了远一些的商场。
“想吃什么拿什么，”杜程说。
“这样吗，那你亏了，我用一杯奶茶就换你一顿这么丰盛的饭。”
杜程眉头拧了一下，停下脚步，说：“你今天怎么这么不对劲。”
章张本来要拿土豆的手顿住了，在半空中停了几秒，后垂了下来，无措地拽着衣角搓了搓，说：“没有啊。”
他的动作被杜程尽收眼底，杜程别开眼没再问，拿了三个土豆装进袋子里，说：“去那边看看。”
后来章张也没有拿什么，杜程又买了一斤半的鸡翅。再次逛回冷冻区的时候章张拦住了杜程，“够了够了，就咱俩能吃多少。”
去结账的时候杜程又顺手拿了一份甜品。
在收银台排队，章张挤到前面，“我来。”
杜程把章张拽到后面，说：“不用你。”
章张看着收银员扫码的时候又走了神，只觉得和杜程一起逛超市会有一种和他在一起的错觉，可是以后好像也没有机会了。
“走，”杜程把东西装到袋子里，回头看了一眼，章张还在原地站着。
从收到这人消息，在楼下见到他的时候，杜程就感觉到了不安。
这种不安来源于章张的不对劲，也源于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的无措。
杜程伸手拉了章张一把，“走。”
章张回过神来，哈哈道：“我走神了，我还是觉得你亏了，买这一堆东西这么贵。”
杜程说：“不亏。”
出了超市杜程的手也没松开，章张摇了摇杜程的手，“松开吧杜大厨？”
攥着章张手腕的力气又紧了一些，杜程说：“怕你再发呆走到马路上去。”
章张低低的笑起来，“那怎么会。”
杜程没再说话，也没松开。
到家以后杜程先拿出甜品放到章张面前，“你先吃着。”
“不，我跟你一起。”
杜程拗不过章张，只能给章张也找了个围裙，给他套上。
章张手伸到后面去，“你们都怎么会在身后打结的？”
杜程看他一眼，上来要帮他，章张往后退了两步，“不用，我还能不会？”
后来章张打了个死结。没好意思跟杜程说。
“我可以做点什么？”
杜程递给他一个削皮刀，“削土豆皮。”
“好。”
看着动作麻利又娴熟的杜程，章张开口问：“你经常一个人吗？”
“对，我妈工作忙，她经常在我外公家住。我爸，他经常不在家。”
章张有点心酸。
他本以为自己在杜程身边，至少能给他带来一些快乐。
可是他这么快就要食言了。
章张削完皮后要将土豆切成丝，跃跃欲试。
杜程犹豫着给了他刀，在一旁看着他。
章张是个心疼自己的，切出来的土豆丝和土豆块差不多。后来被杜程收走和鸡翅一起炖了。
过了半个小时鸡翅炖土豆出锅了，还没盛到盘子里杜程就夹起一块鸡翅要送到章张嘴里，被躲开了。
章张满脸不可置信：“你是真的觉得它不烫吗！”
后来杜程没听章张的劝阻，又做了一盘西红柿炒鸡蛋。
饭和菜都被章张一扫而空，两个人一起刷了碗。
回到客厅杜程看着桌子上的那盒甜品，“你带回家吃？还能吃下么？”
“能，”章张打开盒子叉了一大口送到杜程嘴里，“剩下的都是我的了。”
杜程盯着他看了几秒，还是忍不住问：“你是不是不开心？”
“很明显吗？”章张说，“是有点，不过没关系，蹭了你这顿饭就好了。”
杜程没再问，章张不想说他也问不出什么来。
“想看电影吗？”杜程打开电视问章张。
“不了，天都黑了我得回家了，我都没跟我妈说，回去她知道我已经吃过饭了得叨叨我。”
“行，我给你叫辆车。”
“好。”
到了楼下章张低头看了看手机，手指飞快地点了点什么，再说话时语气有些急，问：“车到了吗？”
杜程看了一眼，“还有两公里。”
“取消，取消。”章张过来看杜程的屏幕，“取消，我不回家了。”
杜程有些意外地看着章张。
章张才反应过来自己太贸然了，解释说：“我，我家里没人了，我不敢自己睡，我今天在你这睡。”
听到章张的话杜程好几秒没反应。
章张立马又改口：“我还是回家吧，其实还行，我不是很怕。”下一秒就看见杜程取消了行程。
杜程抬手搭上他的肩：“上楼，有你睡觉的地方。”
章张看着杜程铺床，问：“今晚叔叔阿姨也不回来吗。”
“不回来，安心睡你的。”
杜程的床很宽，这是两个人第二次睡在一张床上，章张没上次那么扭捏了，这次很不客气的占了一半多的位置。
章张看着天花板，没由头地说：“杜程，我经常会想，咱们同班没说过话的那一年半我到底死哪去了。”
杜程转头看向章张，入目是线条流畅的侧脸，带着些许稚气，说出来的话却那么老成。
“因为我觉得，和你做朋友真好。是那种我形容不上来的好，就觉得好珍惜，好难得，好可贵。所以要是再给我一次机会的话，我会在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无视你对我的冷漠，上去就勾住你的脖子，凑到你耳边对你说‘别装了，你迟早跟我睡一张床上’，哈哈哈哈哈，”章张剧烈地笑起来，身体一抖一抖的。
话说的轻松，这人也在笑，可是听起来却总觉得里面掺杂了一些别的情绪，让人心慌。
“怎么突然说这些？”章张没回答，两个人又恢复了平静。
过了一会章张突然坐起身，“你平时闲的时候都怎么打发时间？”
“我一般没有闲的时间。”
章张翻个白眼，“你不看书不写作业不玩手机的时候，都干嘛？”
“跑步，附近有个篮球场很破，没什么人，平时去那边打球。”
“还有吗？”
杜程也坐起身，在书桌上翻找着什么，“画画，练书法，还有阳台的花，学习做饭。”
“你的生活怎么这么无趣，你实际年龄应该是倒过来的吧？”
“你觉得呢，”杜程反问道。
章张吐了下舌头，说：“你还这么小，为什么对做饭……”说着突然闭了嘴，没再继续问，想着换个什么话题。
“对小时候有点印象，”杜程没什么不自然的，“都是我爸把饭做好了，抱着我等我妈回来。后来我爸不做饭了，他们经常吵架不回家。”他喘了口气，继续道：“我以为，我把饭做好了，他们就会回来吃饭。”
他向来没有什么表情，说话的语气也总是平淡的，激不起一丝水花，可是这一刻杜程却没有掩饰情绪，轻轻蹙着眉，是绕不开的难过。
曹女士讲古诗的时候经常说要与诗人共情，这样才能更好的理解诗人所表达的意思。章张一直觉得都是鬼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感受，怎么能体会到别人的感受呢。
可是现在章张却真切的体会到了“共情”的感受。光是看着杜程他就觉得沉重，还有想不通的难过。
为什么。
为什么那么好的爸爸妈妈会变成现在的样子。为什么他们都为了避免和对方吵架不回家，为什么他们都没有想到杜程一个人在家里会有多孤独。
错的不是杜程，是所有的人。
是自己，是同学，是他父母。
是自己。因为最初相见时杜程的冷淡别扭着，同桌半年了都不跟他说一句额外的话。
是所有人。都只能看到他表面的冷淡和无所谓，甚至有人会背后说杜程性格有问题。
是他的父母。有这么好的儿子等着他们回家，等到的却是一次次的争吵。
可是这个人，明明天冷时给他一件衣服就能让他化冰。
看到章张的眼神中满满都是难过，杜程心被扯了一下。
他向来不喜欢诉说，而与他家关系过密的人总是对他带有厚重的怜悯，他讨厌怜悯。可是章张的眼神中却只有难过。
“发什么楞，看这个，”杜程伸手在章张眼前晃了晃。
“好。”章张拄着胳膊肘就蹦了过去。
“你好厉害啊，”章张翻着杜程的素描本，“真的是你这双手画出来的？我不信，除非你画一个我。”
杜程笑了起来，“你想要一张自己的画直说。”
“怕你不同意，激一激你。”章张厚着脸皮说，“我要帅的，我找张照片发给你。”
“行。”“那说好了，快点给我画，”章张放下杜程的素描本，“睡觉吧。”
两个人又躺回床上，直愣愣地望着天花板。
“不关灯？”章张问。
杜程咔灭了灯。
“……你给我点准备时间，吓我一跳。”
两个人都没有睡，章张讲了很多，讲自己小时候的糗事。
“我五年级那年暑假，去赵子玉爷爷家。那桌子上的脆枣特别好吃，我撺掇赵子玉爬上树打枣，这货爬不上去，后来还是得我上。树也没多高，我靠着那树杈打枣的时候给我屁股那块磨坏了，一开始我没注意，还是照样疯跑，我俩把枣捡起来捧到屋里，也没洗，拿起一个枣来要吃，结果看到上面趴着条白虫子。给我吓得，到现在我都不吃枣。那天他爷爷烧的青椒，特别好吃，但是想起那虫子来我就吃不下……”
“对了，当时我的裤子被磨了一个洞，赵子玉看见了也不告诉我，又带着我去爷爷家旁边的小卖部里买吃的，回到家才告诉我，我把他揍了一顿。”说着章张笑了起来。
“我妈真的是一个很有趣的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吓到你了吧。当时我拦都拦不住，她特别喜欢你，她说你长得帅，学习好，就是她年轻时候看的小说里面的男主角。我说我不是吗，她说我是二傻子……”
“可能是因为我爱笑的缘故，很多人都说第一眼见到我就喜欢我。可是我又觉得这个不成立，毕竟咱俩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也笑着给你打招呼，你就只是扫了我一眼，都不算正眼看我，我怀恨在心，后来再跟你遇见也不对你笑了。大家都说我好相处，实际上我没几个朋友，子玉是从小到大的，姜梨也是，他俩很重要。别的人……都来来往往，我也遇见新的人。奇怪的是，万一我们要是分开了，我觉得倒不会那么舍不得赵子玉和姜梨，嗯……”章张停顿了一下，“我会很舍不得你。”
黑暗中杜程的眉头紧皱，却什么都没说。
“哎，上个话题沉重了点，我有病哈哈哈。我是真的很怕冷，原因我也不知道，小时候没觉得，大家都一样的穿着那么厚的棉袄棉裤，长大了发现怎么大家都这么抗冻了。我也试过一次，大冬天的就跟你们似的，穿个小毛衣，穿个外套，然后我感冒一个星期好不了。一到冬天我的脚就跟冰似的，一晚上都捂不热，我妈就老笑话我，说我娇气，可每到冬天保暖的取暖的一样都不少……”
杜程一直静静地听着，章张的声音逐渐低下去，后来几乎听不见了。
杜程调了一下空调的温度，给章张盖了盖被子，却一点都没有睡意。
他能感觉到章张的状态很怪，这种摸不到头绪的感觉很难受。
过了好久，久到杜程觉得章张已经睡沉了，却听见章张的声音，很低，却很沉重，砸在了自己的心头。
“因为我们浪费了好长时间。”
……
章张对他向来有来有往，从来没有不回答他的话。
“怎么突然说这些？”
章张那时候没回答，在现在回答了。
“因为我们浪费了好长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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