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结果
“我今天倒要看看，究竟会不会受到惩罚！”
章张松开男生，上前一脚踹在郑钊扬肚子上。
郑钊扬下意识拽了身边的人一下，还是不可避免的带着惯力倒在了地上。
“操，”郑钊扬骂了一句，很快爬了起来，带着猛劲儿的一拳挥向章张。
杜程眼疾手快地拦住了他，四个男生扭作一团。
办公室里，章张杜程和男生站在一旁，郑钊扬、另一个男生和那三个女生站在另一侧。
教导主任坐在椅子上，怒视他们。
“打什么架，还在教学楼前面打，生怕别人看不见是吧！”教导主任这句话完全是吼出来的。
吼完后他指了指章张和杜程，说：“你们先去外面站着，一会我叫你们。”
“你，”章张看向男生，话有些迟疑。
“谢、谢谢你们，”男生依旧低着头，说：“我叫周文轩。”
杜程视线落在周文轩的袖口处，那里开了线。盯了几秒后他说：“一会老师叫你，你把所有事情都说出来，别害怕，老师会为你做主的。”
“别害怕，”章张重复道。
男生低着头一直没有反应，睫毛一动不动。后来他抬起头，露出清秀的面庞，说：“真的吗？”
几分钟后郑钊扬一群人出来了，脸上却没有一点懊悔之情，只是戏谑地看着他们三个人进了办公室。
章张刚要开口就被教导主任堵住了话头。
教导主任盯着周文轩，神情严肃：“因为你打的架？你说说吧，怎么回事。”
周文轩微侧了下头看向右边的杜程和章张，对上他们的视线，前所未有地生出一些安心来。
“老、老师好，我……”周文轩深呼吸了几次，才说出了后半句话。
“我被郑钊扬和马川欺负了，很久。”
教导主任盯着周文轩看了很久，而后说道：“刚才郑钊扬他们说，你们是双向的有矛盾，不是他们单向欺负你。”
周文轩瞪大了眼睛，再说话时涨红了脸：“不、不是，我没有，是他们，是他们一直在欺负我……”说着撩开自己的校服，露出腰迹那一处。
青紫一片，还有一大片红色，看上去是最新的伤。
“他们，”周文轩再张口时声音很是急促，“他们经常在宿舍打我，让我给他们接洗脚水，洗袜子，要是我慢一点，他们就会踹我，一直是他们欺负我，我没有……”
周文轩的眼睛里噙满了泪水，下一秒断了线似的滑落。
他没再说别的，只是一直在重复“我没有、没有做错什么……”
教导主任又问：“那为什么之前你不说，反而现在才说呢？”
章张压抑着心里的气，说：“老师，这不是很明显吗，您为什么还能怀疑到受害者的头上去！”
教导主任眯起眼睛看向章张，语气不善：“我是老师你是老师，用你教我吗？”
章张还要继续反驳，被杜程抢了先。
杜程寒着脸，直面他：“老师，您这个处理逻辑不正确。”
“你俩出去，我单独和他说，”教导主任取下鼻梁上的眼睛，捏了捏眉心说。
两个人就站在那没动。
教导主任火了，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不一会曹女士就过来了。
“把你班的这俩人领出去，”教导主任说道。
曹女士没说话，只是看了眼杜程和章张，接着一手拉一个，把他俩拽了出去。出办公室后曹女士却什么都没问，只是说：“等我知道了事情起末后咱们再说，你俩先回教室。”
回教室的路上，章张喊了杜程一声。
闻声杜程看向他。
“我感觉，这件事可能不会那么公平的处理。”
杜程没说话，因为他也有一样的感觉。片刻后他抬手轻拽了章张一下。
“怎么？”章张停下来看着杜程。
他嘴角有一点破皮，杜程指尖轻轻点了下他的嘴角，问：“疼么？”
章张摇摇头，说：“不疼。”
当天早上两个人都没顾上去吃饭，到教室后杜程从桌洞里摸出来一个面包，递给章张，说：“吃点东西。”
章张撕开包装，将面包掰成两半，分给杜程一半。
“杜程，你说他得多疼啊，”章张当时将男生的衣袖撩上去，本以为会是掐痕，没想到竟是密密麻麻的小刀划痕。
太过密集，有深有浅，让人根本不敢看。
杜程轻轻拍了拍章张的背，说：“先吃东西，吃完了我们再去一次办公室。”
这再一去，却正好撞见那一幕。
当着教导主任的面，郑钊扬和马川敷衍地对周文轩说：“对不起啊，之前是我们不对，以后不会了，咱们以后好好相处。”
周文轩咬着嘴唇，说：“没关系。”
章张和杜程是立马就冲了进去。
“你没听到他说的吗，你看不到他身上的伤吗，他遭受校园暴力这么久的事情你就这样解决？道个歉就结束了？凭什么？你怎么能保证之后他们不会再欺负他，你怎么让他走出这黑暗的经历！”
教导主任反应了很久才说话，他站起来重重拍在桌子上，吼道：“你知道多少，你不也就是今天看见了那一幕吗！”
“我确实是今天才看见那一幕，但是我知道他们是什么德行的人，”章张说着看向郑钊扬和马川。
教导主任急道：“当事人都没意见你们凑什么热闹！”
章张情绪很是激动，拳头都攥紧了。他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最终竟然是这样的一个结果。
下一秒杜程握住了他的拳头，拇指在他手背上刮了刮。
“当事人真的没意见吗，还是不敢有意见，老师你什么样的学生没见过，这点懂得应该比我们更多，”杜程说。
郑钊扬和马川没有一丝愧疚，反倒觉得此情景很好玩似的，双手插着口袋站在一边看这场争吵，仿佛事不关己。
“出去，你俩给我出去，”教导主任砸了下桌子，“出去站着！”
最终办公室里只留下了周文轩一个人。
四个人站在办公室外面，马川看着章张和杜程笑出了声。
“你俩真的多管闲事啊，你们知道吗，这个教导主任，是我姨父，亲姨父，他能罚我？”马川说道。
“你以为这事之前没有过啊，真天真，他之前告过老师，那时候老师也只是让我们道了个歉而已。”郑钊扬补充道，而后视线在章张和杜程身上流传，笑了起来，“信不信，你俩也得给我们道歉。”
章张眼里的厌恶不加掩饰，刚要开口说话就看见周文轩出来了。
周文轩走向章张和杜程这一边，低声说：“谢谢你们，但是也求求你们，别管我了。”
说完就低下头快步走了。
郑钊扬还想再说什么，被出来的教导主任打了后背一巴掌，“你俩，老实回班里待着！”说完看向章张和杜程，声音柔和了一些，说：“你俩跟我进来。”
“周文轩是自己想要这样的处理方式的，”教导主任咳嗽了两声，“这个解决方式是经过他同意了的，你们不要再揪着不放了，郑钊扬和马川也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坏。”
面前的两个人都没说话，也没看自己，教导主任知道这并不能使他们信服，但也没打算解释太多，摆摆手让他俩回去了。
那天傍晚，章张站在操场观众席的最高层，胳膊肘搭在栏杆上。杜程走过来，站在他一侧。
“这不公平。”章张说。
为什么施暴者不会受到惩罚，而受害者要一直生活在深渊。
天边的晚霞映出一片朝晖，暮色一点一点降临。人世间的光与暗是齐携并进的，可有人却一直生活在黑暗里，不曾见过光。
“杜程，”章张看向他，“像他们那样，是不会受到惩罚的，对吧。”
“想做什么就去做，我陪你。”
那是一场规模庞大的群架，来自九年级五班、二班、一班之间。
章张和杜程本意是不想要齐朗他们知道的，不想把他们掺和进去。也不知道齐朗是怎么知道的，就追着章张和杜程问，导致后来他们去二班和一班门口的时候，成了浩浩荡荡的一群。
这架没打起来，正好有老师见到了这一幕，连忙通知了几个值班的老师。
郑钊扬和马川一口咬定，是章张和杜程带人来堵他们，将自己塑造成一个受害者的形象。
章张却只是看着教导主任，当着办公室所有的老师说：“郑钊扬和马川欺凌了一个男生两年半，道个歉就解决了。我们这次，架都没打起来，也不算什么事吧老师。”
教导主任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片刻后说：“这是打架未遂，你还带了这么多人！”
杜程往前走了一步，挡在章张的半个肩前，说：“没打起来，我们就是一起去找他们玩的。”
教导主任：“……”
杜程继续说：“按照您的处理方式，这次应该就不用道歉了吧，可能下次我们会闹着玩，到时候再道歉吧。”
教导主任烦躁地摘了眼镜：“你们到底想干嘛！”他也开始慌了，事情好像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了。他本以为那个男生性格软弱，安慰他几句便不会有什么事情。
可是现在被章张和杜程一闹，要是让更多的人知道了这件事，那就是校园霸凌。
任何一个学校都不会容忍这样的事情，更不会宽恕放任这种行为不处理的老师。
“周文轩的事情您大概是还有了解清楚，要是您的身份不方便，就换个老师来处理吧。”章张说。
“你们……”教导主任正要说的话被门口的一声“报告”打断。
人们齐刷刷看向门口。
门口站着一个男生，是之前章张和杜程去洗手间找拖布时，把新拖布给他们的那个人。
“老师，我也是那个混寝的。”男生说。
教导主任皱着眉，“你有什么事情。”
“我有一些事实想说，”男生说着走到了最前面，“关于周文轩的事情。”
“操，张洋洋，你要说什么！”郑钊扬瞪大眼睛骂道。
“闭嘴！”教导主任吼道。
“我们是从初一就分到了一个宿舍，大概是一个月以后，郑钊扬和马川就开始在宿舍里称霸，他们第一个欺负的对象就是周文轩。从那时候起，他们支使周文轩给他们洗衣服，洗袜子，接水倒水，还抢他钱。一旦周文轩开始反抗，他们就会打他，打他脸，后来因为打脸太明显，就开始踹他腿和肚子这种看不见的地方。”他顿了顿，继续说：“我也有错，我因为害怕他们也这样对我，一开始也加入了他们，一起……欺负周文轩。”
旁边有个男老师皱着眉问：“为什么选他呢？”
张洋洋：“因为他们说他是个异类，不是男生，嫌他说话动作都娘。”
“放屁，郑钊扬你俩才是异类，他只是不同，不是异类！”章张朝着郑钊扬和马川吼道。
“别吵，”男老师制止道，又继续问：“怎么不找老师解决？”
张洋洋沉默了，看向教导主任，后又别开眼，声音渐渐低了下去：“马川说教导主任是他姨夫，就算找老师也没用，他不会受到任何惩罚。”
“周文轩性格很软弱，他反抗过，换来的是郑钊扬和马川的变本加厉，所以他，不敢声张。”
“他胳膊上的小刀划痕，是怎么来的，你知道么？”章张问。
“他自己划的，我见过两次。”
新旧不一，想要了结生命，却总是在最后关头留了一丝力气，因为这人世间有人拽了他一把。可是这样的念头重复循环，次次想了结，次次被拽回来。
便挣扎出了那密密麻麻的划痕。
办公室里沉静了很久，教导主任先开了口：“郑钊扬，马川，停课，回家反省吧。”
章张急道：“停课，回家反省，他们在家里不会受到任何惩罚，这对他们来说无关痛痒。周文轩怎么办？”
“学校会做好安抚工作的。”
“这不公平！”“不公平！”……五班的人们纷纷说道。
教导主任站起来在办公室来回走了两圈，片刻后他站在章张和杜程面前，说：“你们这次的行为我不计较了，带着这一群人回你们班，这事和你们没关系了。”
“如果连学校都不能信任，那学生还能相信什么，”章张冷冷道。
“是啊，”人们纷纷附和。
很久以后，教导主任看了眼马川和郑钊扬，又看向张洋洋，说：“这次的事情我不参与了，明早我上报学校，学校来处理。”
马川和郑钊扬肉眼可见地慌了，马川急道：“姨夫！”
教导主任没理他，继续说：“我再看一下初三的宿舍，今晚就让他俩搬出去。”
第二天曹女士到了学校后第一时间就听说了这件事，在班里发了通火。
“你们还想群殴？你们知道打群架的后果吗！”曹女士气急了，虽然最终没打起来，但是一想起来就觉得后怕。
“昨天跟着去一班二班的，都站起来！”
几秒的时候站起来十几个人，曹女士看着底下这一群人，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好久后她才说：“每个人，3000字的检讨，明天早上在全班面前读。”
这场欺凌学校叫来了双方的家长。
郑钊扬和马川的父母，以及，周文轩的外婆。
周文轩的外婆是个盲人。
在校领导和二班班主任的解释下，外婆瞪着茫然的眼睛流了满脸的泪，双手一直在摸，最终摸到了自己孙儿的手。
枯瘦的手紧紧握着周文轩的手，几次松开又落下去，似是想摸一下那些划痕，又不敢。
周文轩此时的状态和平时畏缩的样子完全不一样，他半蹲在外婆旁边，任由外婆攥着他的手，眼泪掉在他的手上。周文轩安慰道：“我没事，我不疼……”
对方父母试图用钱来私了，外婆却只是轻飘飘地说了一句：“我们不要钱，我只认一个理——杀人偿命。”
“您这话说的，”郑钊扬的母亲有些不满地说，“哪有那么严重，还杀人偿命。”
“不私了，”外婆眼里掉着泪，说出来的话却一点都不弱，“报警。”
另外两个人的父母惊了，连忙道：“不至于吧，我们保证自己的孩子一定不会再这样了，我可以给你们钱，你们要多少都行。”
外婆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我是个瞎子，但是我们文轩不是孤儿，他是有家长护着的孩子！”
郑钊扬的妈妈急道：“他们还只是孩子，做错事情了再给他们一次机会啊，咱们不能毁了孩子的一生啊。”
校长在一旁一直沉默，听见这句话缓缓开口：“他们在毁别人的时候怎么心安理得呢。”
“还只是孩子”这几个字大概是世界上最不讲理的话，凭什么他们毁了别人还能靠着这几个字心安理得地站在阳光下，而被毁掉的人只能一辈子生活在深渊。
一周以后，郑钊扬和马川被行政拘留，在档案上记过，回家反省半个月，回校后当着全校师生检讨。张洋洋和那几个参与过的女生予以警告，回家反省一周。教导主任涉嫌包庇，被停职。
曹女士大手一挥，将周文轩从二班拽了过来，转入了自己班。
五班的人们把他当个宝儿，丝毫没有人在意他举止女性化，用这个年纪里最纯真的善意一点点治愈着他。
周文轩的位置暂时安排在了最左侧一列的中间位置，齐朗好几次担心他看不清黑板。
齐朗一直是单人单桌，位置也比较靠前，主要是他要是有同桌会太挤对方。
“让文轩来和我同桌，我这个位置看黑板特别方便。”这是他第n次和曹女士提了。
曹女士笑着说：“齐朗老提，这样吧，尊重文轩的意见。”说着看向周文轩，说：“文轩，你什么态度。”
周文轩眼睛眨巴了两下，又看向齐朗，轻声说：“不了吧，好像会有点挤。”
全班发出一阵爆笑，齐朗急哄哄道：“跟我同桌你能吃香的喝辣的。”
周文轩抿了抿嘴，等着班里安静下来后，认真地问：“那我不跟你同桌，还能吃吗？”
好在这人世间的光明能欺退黑暗，善良能填平深渊。于是悲伤的尽头是温暖，总会有人带着浓浓的善意将你席卷，往后便都是光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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