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瞬间就苍老了
杭城
张春芬看到门口站着的人,竟是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处。
她昨天和白染讲述她和木霏霏的往事,不觉说着说着便是一个下午。最后,她把口袋里的那张照片慎重地交到了白染的手里,心中竟有一种物归原主的如释重负。
他们婉拒了木家的招待。从木家出来坐到了车里,她才顿时感到身心都被掏空了。回到张楚桥的公寓时,她已是疲倦不堪,晚饭都没吃便上床睡了。
岂料这一夜多梦,梦里梦外相互纠缠又连绵不断。她则是从一个梦里惊醒但很快就又陷入了新的梦境。第二天早晨,她被一阵门铃声惊醒时竟无法分辨自己身于何处。
门铃再次响起,她迟疑了一下才随手抓了一件睡袍披上就去开门。看着眼前的白凤栖,她更是疑惑不已,恍然之间如在梦中。
白凤栖看着她疑似梦游般的表情,目光落到她的胸前,不禁暗地吃了一惊。他沉吟了一下便将目光移到她肿胀的眼皮上,问了一句:
“你没事吧?”
他的声音很轻,似乎还带着一丝的关怀;他的目光也很轻,轻到令张春芬顿时清醒了过来。
她低头看了一下胸口就急忙掉头往回走。她一边将身上的睡袍拢紧一边火速地进了房间。
看着她紧闭的房门,白凤栖缓缓地来到客厅,然后在一个单人沙发里坐了下来。
他垂头看着脚下的木地板,不由地想到刚才无意看到的张春芬左边扁平的胸口。他才又想起年初时叶茂曾提到过她做手术的事情。他对她私人的事情一向没什么兴趣,在她的身边安排眼线只是为了获取木霏霏的消息。
所以她年前执意要回国,他尽管心中不太乐意,但想到她的健康情况也就听之任之了。他当时知道她切割的是肿瘤,但他没想到是乳腺肿瘤。
转念想到她消瘦的模样,白凤栖不禁暗下叹了一口气。
这时,经过了一番梳洗并将自己包裹得严实的张春芬来到客厅,犹豫了一下才坐到离他不远的沙发上。
这三十年来,白凤栖一直都是刻意地和她保持距离,更不会主动和她单独呆在同一个空间。所以她不知道他今天找上门来的意图,心里更是担心他一开口就要赶她回上海。
只是,白凤栖也没有说话,而是安静地看着手腕处的琥珀手链。
两人默默地坐了好一会,白凤栖才抬起头来看着她,轻声地道:“你的身体没什么大碍吧?”
张春芬听了,竟是下意识地将胳膊抱放在胸口,脸上也泛起了一丝掩饰不住的尴尬。
白凤栖见状,便将视线从她的脸上移开,一时竟是无言以对。
“我这一两天就回去。”张春芬想了想,主动开口说道。末了,她又解释道,“阿染目前的这个状况,我实在是放心不下。我想等她的情绪稳定下来。”
白凤栖没有接话,因为他羞于启齿,毕竟导致白染情绪低落的罪魁祸首是他。自从他察觉到儿子牧月对白染的心思,他就知道他的计划落空了。而叶茂这个操之过急的做法,更是引发了他们父子之间的矛盾。
这几天看到儿子愤怒又难过的样子,他还真的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尤其是他的质问。所以他每天都是早出晚归,一是暂时避免和儿子发生正面的冲突;二是他希望时间能够平静儿子的情绪,这样两人的谈话才可能有他期待的效果。
再者,星灿和顾文道偷偷到美国寻欢作乐去了,眼下只有他撑着身体的不适到白氏处理事务。他暗下也希望这样可以减轻心里对牧月的愧疚。
昨天晚上,他得到张春芬去了木家的消息,也知道了她持有木霏霏的信物。他压制着心中的好奇和期盼,辗转反侧想了一个晚上。
今天早上,他终于败给了心中越来越强烈的盼望。他一个人悄悄地来找张春芬,希望能够得到一点关于霏霏的消息。
“如果不是若素打电话给我,我也不知道阿染是这样的一个情况。唉,这孩子哭了两天也不吃不喝,好好的一个人现在只剩一口气。”张春芬似是解释又似是自言自语地说着,不禁又红了眼眶,“怎能不让人不忧心呢?”
白凤栖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又听到她说:
“她手上的伤还好,我担心的是她脸上的。好好的一个女孩子,若是脸上留了疤痕就······”
“她脸上的?”白凤栖一听也是着急地问了一句。叶茂没说白染的脸上有伤啊。
张春芬听他这么问也是愣了。她看了看他带着惊讶的表情,便解释道:“阿染被人扇了一记耳光,半边脸都肿起来了。好不容易给她敷上了点消肿的药膏,她一哭就又哭掉了······”
白凤栖听着更是纳闷了,暗想:白染到底招惹了谁?又是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动他白家的人?莫非,是牧月为了保护她的清白才下的手?
他转而暗下摇了摇头否定这个想法:不可能啊,牧月不是那样的人!他虽然平常话语不多但性格温和而且善于控制自己的情绪。比如,面对被冯碧玉背叛的事实,他依然能够保持冷静,放眼大局。
他更不可能去伤害一个自己极力想要保护的人,不可能!
“凤栖,你也别担心了。”张春芬看了一眼他低眉沉吟的样子,不禁轻声安慰道,“我昨天傍晚走的时候,阿染的情绪稳定下来了。她毕竟年轻,加上木家的悉心照料,伤口会很快就复原了的。”
白凤栖点点头。
“她没说是谁动的手吗?”他抬眸掠了她一下,试探道,“或者是因为什么?”
“没有,”张春芬摇了摇头,想到白染那双因为哭泣而肿成一条线的眼睛,她不禁呐呐自语道,“唉,这可怜的孩子!活了二十多年才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哪能接受得了他们都不在了的事实啊?知道霏霏早已不在人世,我也是哭了······”
“霏霏早已不在人世”的这几个字像是晴天霹雳,白凤栖的脑袋顿时是一片空白。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转身一把抓着张春芬的双肩,不可置信地盯着她的眼睛,问:
“你刚才说什么?霏霏早已不在人世···,是什么意思?”
张春芬这才意识到她说漏嘴了,顿时是张口结舌。看着白凤栖的眼睛,她不由地想到了他醒过来看到她的那个清晨。当时的他也是这样的一番震惊而恐慌的表情;而且很快他就被愤怒统治了,将她赶出房间后就开始砸里面的东西。
从那以后,他们就形同陌路,而他没再直视过她的眼睛。
“霏霏怎么了??你快说啊,霏霏她怎么了?”
白凤栖连声的追问打断了张春芬的回忆。她回过神来看着眼前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男人。入眼的是他两边斑白的鬓角,那双曾经盛气凌人的凤眼此刻竟是充满了哀伤和无助:
“你告诉我好吗?霏霏她究竟怎么了?”
“凤栖,”张春芬想了想,将他颤抖的双手从自己的肩膀上拿下来,然后握在手里,小心地措词,“霏霏她···,她走了······”
“我知道她走了,但你刚才说她早已不在人世了,是哪一个意思?”白凤栖看着她,再次追问道。
张春芬叹了一口气,还是鼓起勇气,缓缓地回答:“凤栖,霏霏她离开人世了。”
“不可能!”白凤栖一听就甩开了她的手,刷地站起来。他在她的面前来回地走着,同时嘴里不停地反驳道,“她怎么可能离开我们了呢?如果是真的,怎么我从未听说过?如果是真的,木家怎么可能一点风声都不透?她的四个哥哥怎么可能是如此的平静?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些风言风语?这跟本不可信,你一定是搞错了!”
张春芬也站起来,难过地看着他,再次回答:“昨天听若素说了,我也是难以置信···,直到我去了木家老宅,见到了霏霏的遗像······”
“霏霏的遗像?木家的老宅?”白凤栖一边无意识地重复着她的话,一边不停的来回踱步,“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木霏霏消失后,他不仅苦寻未果,还从此与木家结下了难解的恩怨。十九年前,他被木若南安排在山下的人刺伤,他事后也想办法在木家安插了眼线。但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找不到木家迁怒于他的原因,也没有从中得到半点和霏霏相关的消息。
“凤栖,”张春芬轻声叫着他的名字,“凤栖,你听我说。”
白凤栖闻言便停下了脚步,他看向她,眼里充满了一种期待—期待她承认错误,承认霏霏尚在人世,且一切安好。
张春芬咬了咬牙,凝视着他的眼睛,尽量保持平静的语气说道:“二十年前,木若南和木若素他们在贵阳找到了霏霏······”
“没有人想到,霏霏当时···,已是病入膏肓。”张春芬说着,哽咽不已。她抹了抹眼泪,继续说道,“霏霏她···,没熬过第二年的冬天。”
直到她停下了嘴,白凤栖也没有说话,只是傻愣愣的看着她。这样目光空洞的他彷佛瞬间就苍老了,不仅没有了往日的气势,更像是一个失去了思维能力的人。
张春芬看着他,心里更是难过,一时间眼泪更是止不住地往下流。
白凤栖缓缓地转过身,木然地往外走。他如同瞎了似的一头撞在虚掩的房门上,他的身体跟着摇晃了两下。他略作停顿后便迅速迈开脚步,狂奔而出。
他的身影很快就消失了,只有楼道里传来的噔噔的脚步声。
直到脚步声完全消失后,张春芬才注意到滴落在门前的地板上的几滴鲜血,如同爆炸时四处飞溅的烟花,红艳艳的令人触目惊心。
想到白凤栖的背影,她的眼泪不断地掉落,视线也变得越来越模糊。她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悲痛,扶着房门滑落在地的同时,她嚎啕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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