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你怎么可以？

　　杭城
　　方中石还想继续往下说，却感到指间被突然烫了一下，疼得让顿时他回到了现实中。他低头一看，发现是手中的烟头。他将烟蒂丢掉的同时甩了甩手，试图减轻疼痛的感觉。
　　屋里此时的气氛是相当的凝重，也充满了一种悲戚。方中石感到对面的几双眼睛齐刷刷的如同愤怒的利剑，从四面八方朝他投射过来。
　　他小心地抬了抬眼皮，对面原本坐着的白染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起来。
　　她那带着几丝苍白的脸色此刻已变得铁青，右脸上红肿的部位也变得僵硬，红里泛青，如同一种无处隐藏的悲愤更像是暴风雨前不断翻滚又聚拢的乌云。她黑色的眼眸完全没有往日的亮光，反而像是漆黑无底的潭水。她的上牙齿紧紧地咬着她的下嘴唇，鲜红的血液从她两边的嘴角缓缓地往下流着。
　　方中石从来没有见过这番模样的白染，不禁又抬眸看了她一下，他甚至感到她此刻的表情有些狰狞。她这副嘴角流着血，一双带着绝望和遗憾的眼睛死死盯着他的样子，让他瞬间又回到了方紫东临死前盯着他的那个情景。
　　二十年了，这个情景竟不曾褪去。他们的眼神是如出一辙的相似，这也惊醒了方中石深埋在心底的恐惧。
　　惊慌之中的他更是难免悲从中来。他的眼里含着泪光，结结巴巴地解释道：“柔柔，对不起···，那个车祸是意外，真的是意外，柔柔······”
　　这一声“柔柔”，方中石叫唤得既是亲切又是顺口。在白染听来，却是如同乌云堆里突然划过的一道刺目的闪电，将她心中交缠着悲伤和愤怒却无处倾泻的情绪一下就炸了一个缺口。
　　其实在听到方紫东掉下悬崖的那一刻，她就脑海一片空白，也顿时失去了思考的能力。那个在她梦里笑吟吟地喊她“小子柔”男子的模样再次清晰地浮现在她的眼前。
　　原来，他才是她的爸爸！爸爸是那样一个年轻俊朗的人！爸爸是那样一个温柔爱笑的人！爸爸的笑容，爸爸的声音，爸爸的爱······一直都在陪伴着她。
　　可是，她的爸爸，深爱着她和妈妈的爸爸，早在二十年前以这样一种极其无辜的方式离开了她们！
　　她难以置信地瞧着眼前的方中石，心里充满了悔恨：这个她喊了二十年爸爸的，也爱了二十年的人，竟然是害死她亲生爸爸的人！
　　原来，方中石对她的关心和爱护，不过是在还他欠下的杀人债！她这二十年来满心感激的亲情，她曾坚信不疑的父爱也好，信以为真的他的奉献也罢，统统竟也不过是她认贼作父！
　　二十年了，他竟不曾想过要将真相告诉她！他竟是理所当然地做起了她的父亲，心安理得地听她喊爸爸！
　　白染想着，猛然地朝前迈了一步，两眼直愣愣地盯着对面还是试图通过解释来获取原谅的方中石，良久，才厉声地问道：
　　“你怎么可以？”
　　话音未落，白染眼眶里的泪水便如同缺堤的湖水，倾泻而下。她连眼皮都不眨，依然是死死地盯着方中石。
　　她身边的木若南等人见状，也不约而同地站起来。木若南上前了一步，先担忧地看了看她，才扭头怒不可遏地瞪着方中石。
　　他的三个弟弟也是同样的表情，尤其是木若默。他是恨不得现在就冲过去将方中石打到在地，狠狠地教训他一顿。
　　“？”方中石被她的语气吓得顿时停住了嘴，不解地看着她。他一时间分不清楚她问这句话的用意。他以为白染是责怪他当初抛下她不管的事情，但看到她眼里喷射而出的恨意如同两把尖刀，要从他的身上活生生地剐出肉来。他才顿时醒悟了，明白她质问的是方紫东的事情。
　　可是，这是回天乏术的事情，他也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取得她和木家的原谅。但他知道眼下最重要的是想办法得到白染的谅解，好让她遵守承诺给小杰捐献骨髓。他小心地打量了一下木家四兄弟对白染一副小心翼翼视她为珍宝的样子，知道唯一有效的办法便是哀求她了。
　　他想了想，便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再次开口解释道：“柔柔，我知道我做错了。我不该抛下你不管的。只是，那时候···，医生说你没救了，我也再也拿不出一分钱了。我真是无路可走了才···，”
　　“我还是放心不下，我第二天回去医院打听你的情况。我听说你跳水了，你的轮椅还在荷塘边停着呢。柔柔，爸爸对不起你，爸爸真的不是故意的······”
　　“你不是我爸爸！”白染目光冰冷地瞧着方中石，厉声地打断他的叙说，“你不是我爸爸！”
　　“柔柔······”
　　“你是杀人凶手！”白染指着他，泣不成声地叫喊道，“你杀死了我爸爸！！！”
　　此刻的白染难忍心头的悲痛而泪流满面，同时也被心中积攒的怒火冲击得浑身发抖。她的肢体如同被注入了凝固剂似的，瞬间变得僵硬。
　　她伸出去的手指也变得僵直不听使唤，她的嘴巴张了又张，却再也能说出一个字来。
　　“子柔~”木若南连忙扶住了她。他这才发现白染的浑身颤抖得厉害，尤其是她伸着的胳膊和手指僵硬得无法动弹。他只有搂着她的肩膀，用手贴着她的背心，帮她缓缓地顺着气，同时轻声安慰道，“我们不生气好吗？不生气，深呼吸。子柔，深呼吸。”
　　“柔柔，爸爸···，我不是故意的，那是意外，是意外啊。”方中石也急了，连声解释着，“我也是悔恨不已啊。这二十年来，我也不敢原谅我自己，柔柔······”
　　“柔柔，我虽然不是你的亲生爸爸，我是一直当你是我的亲生女儿的啊。柔柔，你想想。你小的时候我给你买零食，买小裙子还帮你梳头发；你生病了我打工挣钱给你治。柔柔，如果不是真心疼爱你，我怎么舍得卖了老家的房子，带你来杭城治病呢？”
　　他说的越多越详细，越是让白染听得心中的悔恨宛如扑面儿来的浪潮，一波接连一波地将她淹没。她感到此刻的胃里也是翻涌着，让她感到疼痛和恶心。
　　她想捂住耳朵盖住方中石的声音，但她的肢体早已僵硬得失去了控制。她努力地动了动嘴皮子，终于喊出了一句：
　　“出去！出去！”
　　“好，我让他马上滚。”木若南马上就应了一声，同时将她搂在怀里，“子柔，我们不生气啊。”
　　“那小杰的事情呢？”方中石看着一起前来抓他胳膊的木若平和木若默两兄弟，不禁看着白染，连声问道，“你说了你会救小杰的，不是吗？”
　　这时的白染扭开了脸，不再看他。
　　“柔柔，求求你救救小杰啊。”方中石见状便慌了，连忙一边挣扎着一边噗通地朝白染跪了下来，连声哀求道，“柔柔，爸爸···，我求你救小杰一命。只有你才能救他，柔柔。都是我的错，可是小杰是无辜的，他才十四岁。你救他一命好吗？”
　　白染听了，浑身抖得更厉害了。木若南见状，马上对正要上前去帮忙赶方中石的木若素吩咐道：“快去看医生到了没有，快！”
　　说完，木若南将白染一把抱起来，快步走进旁边的里间。他将她轻轻地放到一个单人床上后便将她的双手握在一起，轻柔地按摩着，同时安慰道：“子柔乖，不生气，我们不生气啊。”
　　“柔柔，你救救小杰吧！我···，我愿一命抵一命······”方中石被木家的两兄弟重新拉了起来往外推着，他依然不死心地一边挣扎一边回头叫喊着。
　　木若素经过他身边的时候，不禁抬脚对叫叫嚷嚷的他狠狠地踹了一下。看到他停口了才匆忙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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