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他和木霏霏的故事

　　杭城
　　此时的高教区小和山，细雨朦胧，寒风刺骨。山脚下的向日葵花海只有收割后留下的一片光秃秃的土地。远处那高低不一的山岭，和连绵一片的墨绿色树林，均笼罩在迷茫的雨丝中，模糊了轮廓。
　　叶茂打着一把黑色的雨伞挺立在冷风中，耳际传来风掠过外套摩擦起的“呼呼”声，他不禁打了一个寒颤。看着不远处依然并肩站着的两个人，他又一次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眉头不由地稍稍皱了起来。
　　今天早上，他开车载着白凤栖和白染一起来到了小和山。白凤栖每年都会来这里呆上一些时日；而每年的这个时间的早晨时分，他会沿着同样的路线慢慢地上山。
　　陪着他爬山的次数多了，叶茂也从他的口中陆续了解了他和木霏霏之间的故事。三十二年前的今天，是他们订婚的日子；而小和山是两人定情的地方。
　　所以，白凤栖在同样的时间，来到同样的一个地点，只身一站就是几个小时。而他的这个习惯，三十年来从未更改。
　　叶茂暂时不清楚白凤栖今天带白染上山的原因，但她是这么多年来第一个来到这个领域的人。他也是第一次看到这样平静而欣然的白凤栖。
　　此时的雨有越下越大的势头，气温也明显地降了许多。对此白凤栖似乎是丝毫不察觉的，反而兴致不减，断断续续地讲述着他们的往事。只是，他们两个人在风雨中并肩站了差不多两个小时了，叶茂不得不担心白凤栖的身体状况。
　　此刻的白染只是静静的聆听着，不禁被这对年轻男女美好的爱情故事打动；更为这对有情人未能终成眷属而感到深深的遗憾。
　　尽管，她不知道白凤栖此举的用意是什么，但这是他第一次朝她敞开心扉；而这种被他接纳和信任的感觉很舒服，也很奇妙。
　　当白凤栖从她的手中拿过雨伞，并将它倾斜到她的肩膀时，白染感受到了他的细心和体贴。这是她第一次和白凤栖单独外出，第一次和他共用一把雨伞，第一次和他以一种平和、平等的方式肩并肩地站在一起。这些都是她长久以来所期盼的，而今天竟都一一得到了满足。她难免暗下感到一种不真实的兴奋和束手无策的紧张。
　　从他让人救起她的那天起，他就等同于她的再生父亲。他们的距离越是遥远且难以触摸的，她的心越想要朝他靠近。她渴望着去了解和关心他，同样也渴望自己被他所了解和认可。所以她努力地活着，尽最大的努力变优秀；她希望她所作的一切都能让他感到满意和骄傲。
　　白染凝视着他那半边被雨水打湿了的外套肩膀，不禁轻声说了一句：“雨越来越大了。”
　　“雨中的小和山，更有一种别样的美。”白凤栖轻轻地回了她一句，依然目光远眺，未有离意。他眼里的余光瞥到白染的侧脸，彷佛看到了当年那个和自己相依而立的亲爱的女孩。而这样相似的侧脸，以及相似的表情，竟让他有一种置身于从前的恍然。
　　白染没有接话，而是跺了跺被冻得有点麻木的双脚，同时忍不住地打了一个喷嚏。
　　白凤栖听到这个动静便收回了目光，回头看着她，轻声地自我责备道：“怪我只顾着聊天，倒是忘了你们女孩子不抗冻了。”
　　叶茂此时也朝他们走过来，同时开口建议道：“凤哥，这雨越下越大了，我们还是趁早下山吧？再晚的话，我担心山路泥泞不好走啊。”
　　白凤栖看着叶茂眼里的担忧，不禁打趣道：“既然天公不作美，今天只能到此了。”
　　“那我们下山吧？”白染附和着。
　　“好。”白凤栖笑着点点头。
　　叶茂闻言，心中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下来。他想将自己手里的雨伞递给白染，好让他来为白凤栖撑伞。这样的话，他可以随时随地保护他。
　　白凤栖明白他的意图，却是不太乐意地看了他一眼，才轻声道：“白染是第一次来，又不熟悉路况。你到她身边去，别让她摔倒了。”
　　“白叔，您别为我担心了，在美国的时候我经常爬山徒步，我没事的。叶管家，您还是照顾好白叔吧。”
　　叶茂听了白染的话，一时是为难地愣站着。
　　“怎么，在你的眼中我竟是一个走路都要人搀扶的老头子了？”白凤栖却是停住了脚步，目光柔和地瞪了她一下，然后补充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倚老卖老了。都听我的，好吧？”
　　白染急忙又是摇头又是摆手地否定着。叶茂看了看他们两个人，便举着雨伞，默默地绕到了白染的身边。
　　三个人小心翼翼地走过一段泥泞湿滑的小路后，来到了一条崭新而宽敞的柏油路。
　　他们沿着这条路走了十来分钟后来到了一个豪华的别墅区。这一片的独栋小洋楼依山而建，一栋栋各具特色的楼房在绿树丛中隐约可见，可谓推窗见山，开门现林，各成一派。
　　白染跟着他们缓缓来到一个小半山腰的一块平坦处，林叶之中只露着红砖墨瓦顶部的一栋三层半的别墅豁然出现在眼前。进入了大门，白染顿时被里面非常浪漫豪华的法式装饰风格吸引了。
　　客厅角落里的一个大壁炉的柴火正熊熊燃烧着。白色的壁炉上方的一个深色圆型的花瓶里插着一把向日葵。向日葵的花瓣虽然已干枯还有点垂落，色泽依然明亮动人，如同一个个小太阳，连同这炉火，给整个客厅带来了温暖如春的感觉。
　　壁炉旁边是一个大的落地书柜，书柜的前方摆放着一张墨绿色的贵妃椅，一条浅色的丝绒挂毯随意地搭在椅背上，和它对面的那张米白色的单人沙发椅相互呼应，呈现着一种宁静而温馨的氛围。
　　白染瞧着这个祥和而洋气的家居风格，顿时感觉非常的眼熟。而这个风格和庄重沉稳的白家大院完全相反，很难令人相信白凤栖也喜欢这样充满女性气息的风情。
　　“阿江没在吗？”白凤栖一边脱着外套一边打量着屋里，同时问叶茂。
　　“哦，他刚走不久。不过，该准备的他都安排好了。”叶茂说完，麻利的将自己的外套脱了挂好，然后才又问道，“还缺什么的话，我去准备吧？”
　　“今天就不折腾了。”白凤栖对他摆了摆手。他回过身来对正在瞧着墙上的一幅断桥荷塘的油画发愣的白染，笑着问道：
　　“陪我走了那么多的山路，你还好吧？”
　　“我挺好的。”白染点点头回答着，边将靴子脱下，双脚踩到软和的入户地毯上，继续道，“我听说过小和山的文艺范，今天总算见识到了它不一般的风景。白叔，谢谢您能带我来。”
　　“那就好。”白凤栖开心地笑了笑，将视线转到叶茂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上，再次轻声地问她，“没想到今天会下雨，你没冷着吧？要不，先去泡个澡暖和暖和？”
　　“嗯，好的。”
　　两人正说着话的当儿，叶茂将厨房里早准备好了的暖和的姜汤端到了饭桌上。他对他们两人招呼道：
　　“阿江临走前熬了些姜汤，你们先喝了再聊吧？”
　　“叶茂这个人啊，就喜欢瞎操心。”白凤栖看着白染，低声地嘀咕了一句，“你说他讨不讨人厌呐？”
　　白染知道这是白凤栖的玩笑话，但一时之间还是难以接受他这样突如其来的轻松调侃，不禁稍微晃了晃神，然后才呐呐地道：
　　“叶管家他，······是关心我们。”
　　“哈哈~！”白凤栖听了，不由朗声笑了两下，才回道，“你倒是非常了解他嘛。”
　　“不然，白叔您也不会留他在身边了吧？”
　　“的确如此。”
　　两人说着，一同来到饭桌前，分别将备好的姜汤喝完后将碗底朝上，不约而同地望向了旁边的叶茂。
　　叶茂见状，不禁露出了老奶奶般的慈祥的笑容。他伸出手将他们手中的空碗一一拿了过去，然后看了白染一下才对白凤栖询问道：
　　“我们昨天没吩咐阿江，他就按往常的习惯准备了三样素菜。你看还行吗，还是我再多弄两道别的菜？”
　　“白染，今天的午饭就三个素菜，你看还行吗？”白凤栖侧头看着白染，征询着她的意见。
　　“行的，行的。”白染连忙点头。
　　白凤栖朝叶茂摊了摊双手，脸上带着一丝笑意。叶茂笑了笑，顺手将碗放到水盆里，便对白染吩咐道：“你跟我来。”
　　白染跟着他来到二楼的一间客房内。叶茂指着床上堆放整齐的几套衣服，解释道：“今天出行的计划比较匆忙，这几套换洗的衣服是我让阿江准备的。他一个大男人，眼光可能不怎么样。你先将就着用吧？”
　　“谢谢您。”对于叶茂的细心周到，白染不禁真诚地对他道了一声谢。
　　叶茂摆了摆手，转身便往外走。就在他走到房门口的时候，他停住了脚步，然后转过身来，略带严肃地吩咐：“屋里的物品都是独一无二、无法复制的，你尽量不要随意触摸，明白吗？”
　　白染点头表示明白。
　　“没有得到他的允许，也不要上顶楼，知道吗？”
　　白染又点了点头。
　　叶茂这才放心地离开。他下了楼便看见站着壁炉前凝望着窗外的白凤栖。他轻手轻脚地来到他的身边。
　　白凤栖的视线依然停在风雨飘飞的外面，他脸上原先的欢快笑意已被沉默不语代替了。
　　“凤哥，今晚要在这里过夜吗?”
　　白凤栖听了他的问话，目光稍微顿了顿，然后缓缓地道：“看这天色，一场雪很快就要来了。”
　　叶茂看着窗外暗沉沉的天空，以及不断落下的雨点，认同地道：“嗯，这又将是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
　　白凤栖将视线收回，转而投在不断跳跃着的火苗上，良久才回答道：
　　“杭城的风雪并不多见，那就呆上两三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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