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最好的给予

　　杭城
　　早晨的十一点多钟，不少的患者和家属们三五成群地散落在儿童医院住院部里的一个户外活动区。那里是光照最好的一块区域。人们或围成一圈闲聊或各踞一角，都在享受着冬日的暖阳。
　　一个僻静角落的一张石板凳上坐着一对母女，她们头碰着头，沉迷于手中的游戏。
　　小女孩只有五六岁的模样，头上的一顶红色帽子盖住了她的额头，露出两只大而无神的眼睛。她的身体是十分的羸弱，下巴也是尖尖的。宽松的患者服在她的身上更是松垮垮的，给人一种风吹即倒的感觉。
　　她的母亲不过是三十出头，留着一个干练的短发。她的身材瘦弱，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但眼中布满了挥之不去的忧愁。
　　捧着一束鲜花的张楚桥站在她们身后不远的一个隐蔽的角落里。他的目光深长地落在女孩妈妈的身上。眼前的她是素面朝天，嘴唇连一点口红都不抹。一件黑色的短款棉服套在一套深灰色的运动服外面，显得过于随意。
　　他不禁暗想；这么多年不见，没想到她的变化竟是这么大。以前的她丰满圆润，青春朝气。每次和他一起出门，她总是一副妆容精致、光鲜亮丽的模样。如果不是带他找到这里来的护士的指认，他不敢确信她就是他要找的人。
　　可见生活能改变一个人，也能折磨人啊。
　　她曾是一个十分骄傲的人，她希望在这样的状态下见到他吗？张楚桥暗暗自问道。他愣站着，不知道是该上前去还是原路折回。
　　这时，小女孩抬头看着她，嘴巴动了几下。她便将游戏机收起来放到旁边，然后张开了双臂将女儿拥入怀中。小女孩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地靠在她的臂弯里，面上带着疲惫。
　　张楚桥见状，更不敢上前打扰她们了。他又稍微站立了一会，然后决定先行离开。
　　他转身走进一个林径小道，经过一个蔓藤植物花架。不过是无意的一瞥，他看到了花架下的一个秋千上竟然坐着多日未见的白染。
　　她正低着头，用手扯着一朵康乃馨的花瓣，嘴里念念有词地说着“yes
or
no”。
　　张楚桥不禁将花放到身后，轻手轻脚地走到花架下。
　　白染听到动静，连忙抬起头来。一看到是他，她的眼里闪过一丝的惊讶，不禁小声地叫道：“桥叔叔？”
　　“是这朵花不乖吗？”张楚桥笑着问了一句，然后来到她的身边。
　　白染听罢，低头看了看手里那朵被她扯掉了大部分花瓣的康乃馨，不禁有点尴尬地摇摇头，同时将它藏在身后。
　　张楚桥见状，不禁哑然而笑。
　　白染瞧见他手里的花，于是转而问道：“桥叔叔，你也来探病吗？”
　　“我来探望一位故人，你呢？”
　　白染听着，不禁将目光投向左边的一个草坪上。那里停着两个轮椅，上面分别坐着两个年龄相仿的少年。他们的旁边站着两个中年妇女，正在兴致勃勃地聊着。其中的一个妇女脖子上的围巾包住了头和脸，露着的两只眼睛，让人很难辨认她的身份。
　　张楚桥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草坪上的人们，无法判断哪一个才是让她犯难的人。
　　“你儿子多大了？”一个妇女的声音隐约传来。
　　“虚岁14了。”戴围巾的妇女看了一眼儿子方杰才回答。
　　“都14岁了？他的身体是弱了点了，怎么看我都以为他只有十岁呢。”那个问话妇女接着又说。
　　“唉呀，都怪我当时不知道自己怀孕，整天东奔西跑的、营养什么的都跟不上。”戴围巾的妇女听着她那副十分意外的语气，脸上闪过一丝晦暗，然后解释道，“是小杰的病导致的成长迟缓。他是长得瘦弱了一点，但他聪明，学习很好的。”
　　“你就一个儿子吗？”妇女又问。
　　“嗯，我就生了一个。”
　　郑娇的话清晰地传入白染的耳中，顿时让她收回了目光，转而看着身旁的果篮。
　　那天和白玉川从医院回到白家，她就开始纠结要不要和他们相认：也许，爸爸妈妈都以为她早就不在人世了。而且他们的爱都给了弟弟，那她的存在对于他们还有意义吗？
　　她反复想了两天，最后决定和他们相认。那天她听爸爸提到什么骨髓移植，白玉川也帮她打听到了一些关于她弟弟的病情。方杰患的是重型地中海贫血，骨髓移植手术是他最后的希望。
　　她不停地想：如果她和弟弟的骨髓配对，那捐献骨髓会不会就是她唯一的价值？
　　作为一个曾经被病魔无情地折磨了多年，并且在死亡边缘徘徊过的人；她太了解弟弟的痛苦和渴望了。所以，她将自己稍微打扮了一下，带着一个果篮和礼物来到了儿童医院。
　　只是，她跟着他们来到了活动区的草坪，却没有勇气前去。当她看到爸爸匆匆离开的背影，她就在旁边的秋千上坐了下来······
　　张楚桥看着她情绪低落又左右为难的样子，不禁弯下腰拿过她身后的那朵康乃馨，轻声地问：“想看看这朵花给你的答案是什么吗？”
　　白染收回了思绪，抬头看着张楚桥手里的那朵只剩几片花瓣的康乃馨，点了点头。
　　“你说yes，我来说no。”张楚桥将花举在两人的中间，提议道。
　　两人你一片我一片地扯着康乃馨的花瓣，口中默默念叨着自己的答案，直到最后的一片花瓣落在白染的手中。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白染的心中顿时释然了。她将花瓣紧紧地捏在手心里，低声地说了一句：“小杰是我的弟弟。”
　　“？”张楚桥听罢，将目光重新投向草坪。他看到轮椅里坐着的个子瘦小而脸色苍白的方杰。他不禁回头看了一下白染，心里涌起好几个问题。
　　“小杰得的是重型的地中海贫血，需要骨髓移植。”白染轻声解释。
　　“你想做配型？”
　　白染点点头，再次扭头看向郑娇和方杰的方向。不料突然吹起了一阵寒风，秋千周围的碎木屑和沙尘被刮起来，猛然地包围了他们。她来不及躲避，两眼被突然闯入的沙粒刺激得睁不开。
　　张楚桥睁开眼睛看到白染正用双手揉擦着双眼，试图将眼里的沙粒弄掉。他不禁紧张地说：“阿染，你别用力擦拭，会伤到眼球的。”
　　“我帮你看看。”张楚桥说着便弯下腰，用两个手指捏起了她的一边上眼皮，然后猛地吹了一口气。看到问题还是没有解决，他不禁用手托着她的脸庞到一个合适的角度，然后仔细地寻找着她眼眶里的沙粒，再次吹了几下。
　　与此同时，一个欢快的小女孩的声音传来：“我要荡秋千，表姐，你快来推我啊。”
　　小女孩看到张楚桥和白染几乎靠到一起的脑袋，便转身跑到跟在后面的人身边，一边抬头对她鄙视地说：“他们在亲亲，羞羞哦。”
　　听到动静的张楚桥回过头来，迎上了刘小雅那双惊讶的眼睛。
　　刘小雅的视线停在张楚桥那双捧着白染脸庞的手上。她不禁想到她和他有过的一些亲密举止。他喜欢用手托起她的脸庞，然后慢慢地低头吻她。他的这个动作很令她沉迷，因为被他像珍宝似的捧在手心的感觉真的很暖心。
　　张楚桥连忙缩回了双手，站直了身体。
　　白染这时也睁开了眼睛，一看到她就站起来，一边朝她走去一边说：“小雅，你怎么也来医院？”
　　刘小雅却是不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那天和白染在张楚桥的公寓里分别后，她就回家呆了几天。她一个人躲在房间里生闷气，她也不知道她到底气的是什么。
　　但是她没有想到她“失联”的这几天，白染没有主动找过她，张楚桥也没给她发过一个信息。她的心里更是难受了。她感到自己好像是一个不重要的人，尤其是在张楚桥的世界里。
　　她曾经认为她和张楚桥都是单身的成年人，偶尔在一起享受人生乐趣而不需要受到任何的牵绊就是最好的状态。她也曾经对他说过，她希望两人保持不进不退的关系，维持现状就好。
　　这几天，她想了很多。而每每想到他们之间的亲密无间犹如恋人般的缠绵，她竟是不能自已。
　　她以为，她对钟蓝毅的喜欢和得不到的遗憾会消耗她很多年的时光，但她没有想到在和张楚桥有过几次的亲密接触后，她心中的天平已悄悄地倾向了他。原来人心是不足的，而有的滋味一旦尝过了就想占为己有。她甚至渴望着突然有一天，他会对她说—-做我的女朋友吧，我喜欢上你了。
　　第一次清晰的听见自己的心声，刘小雅难免慌了手脚。她还没有从上一次的感情创伤里痊愈，她不确定自己对张楚桥的喜欢和渴望是真实的，还是仅仅因为受到了白染的影响？
　　她也不清楚张楚桥对她的想法和态度。虽然她能感受到他享受两人的互动，但他对年轻女孩的看法有点偏激。那么，他一定不会接受他们的年龄差吧？
　　王玉竹看到女儿闷闷不乐的样子，便以探病的理由，将她带出家门，来到了儿童医院。
　　刘小雅没有想到几天没出门，一出就看到了张楚桥和白染在一起的情景。看到白染红通通的眼眶，她心里清楚他们没有做什么越轨的事情。但他们连一个解释都没有，这难免让她感到很是不痛快。
　　所以，她瞟了张楚桥一眼才轻声的调侃道：“你的意思是不想看到我？”
　　“小雅，你说什么呢？”白染不禁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娇嗔道。
　　“表姐，你快推我啊。”小女孩早已爬上了秋千，两手抓着扶手，一边朝刘小雅催促道，“表姐你快点来推啊。”
　　张楚桥将目光停留在刘小雅有几分憔悴的脸上，不料她却垂下眼帘避开了他的眼神。她这样奇怪的反应不禁让他暗下自问：她是怎么了？他们没有联系的这几天时间发生了什么？
　　张楚桥这几天都在沪市陪着姐姐，闲暇之余被学校里的几个旧友叫出去吃饭。席间有人有意无意地提到最近汪媛媛离了婚带着一个女儿回到了娘家杭城的事情，他喝酒的杯子就停在了嘴边。
　　汪媛媛曾是他的未婚妻，两人分手多年不曾有过任何的联系。而今她离了婚，还有一个女儿。这是否证明了她离开他依旧没有得到她想要的幸福？
　　后来再听到她女儿已是无名肿瘤的晚期、时日不多的情况，他的心就乱了，日子也顿时失去了宁静。
　　他思前想后还是来到了医院。汪媛媛的家境一般，目前又专职照顾病重的女儿，那她的经济状况不会太好。所以在来之前，他想过如果她接受，他会给她们一些资助。但刚才看到她们母女消瘦的身影，以及汪媛媛眼里浓浓的哀愁，他便放弃了原先的想法。
　　也许，保护好她最后的尊严、不出现不打扰，才是他最好的给予吧？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呢？”刘小雅漫不经心地推动秋千，一边好奇地问白染。
　　白染靠近了她的耳边，轻声道：“我一会再和你说。”
　　“那我们一会去吃午饭，边吃边聊？”刘小雅说着，瞄了瞄张楚桥再轻声补充道，“就我们俩，好不好？”
　　“好~”
　　张楚桥看到她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的样子，他轻轻笑了笑，朝她们挥了挥手，告辞而去。
　　－－－－－－题外话－－－－－－
　　大家好。
　　这个星期准备测试的资料，所以很忙就没来得及更新，抱歉了。
　　剧情的发展到了一个骨节眼了，高潮也要来了。
　　小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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