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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巫神


景世平望着依旧阴沉的天气,盼着这百年不遇的鬼天气再多持续几天。

        柳秋声去做了人质就可以停兵不动吗?圣上之前看他和留山侯为个小倌斗气,可以隔岸观火坐享其成,此时关乎国土安危,岂能容他置数万大军不顾,去等一个和谈的机会?

        山赢说他们曾同住一家客栈,时常作伴下棋饮酒,景世平一边气他骗了自己,跑到渝州潇洒,还与世子共度了除夕同迎新岁;一边又盼着他能与那世子交情匪浅,可得他的信任与厚待。

        李桃已经等不及了,每日带着羽林勇卫在渝水岸边耀武扬威的跑马。韦士锡也虎视眈眈等着渡江号角,冒着雨将所有的辎重器械检修一新,只等攻城略地,将热血洒向前方的土地,换来赫赫战功。

        渝水对面带着川南王李氏徽标的反旗一立起来,那两人手下的兵士就跟打擂一样,极有默契的争相弯弓搭箭去射,景世平听着旗杆折倒后己方军营里爆发出的欢呼雷动,心乱如麻。

        开战在即,你还不快点给我滚回来。青云和玉蝉都被派出,还带了贤王府出来的一众高手,去抓他回来。可即使不见柳秋声平安回来,天一放晴,渡江强攻也刻不容缓了。

        柳秋声呢?此时正揉着屁股趴在川南王府的软榻里,侯着世子李兰剑。日日在马背上颠簸,连着跑了半个月,终于是到了。

        “果然是你?”李兰剑手里拿着那柄自己亲手书写了“文心亘古”的小竹扇迈步进来,嫡仙般的清冷相貌里少了些贵气,多了些憔悴。

        “兰剑兄啊!”柳秋声撑着软榻爬起来,招了招手。

        李兰剑上前扶住柳秋声的手,将他搀起,“你怎么来了?你可知……”

        “哎呀,本公子自然知道你们正造着反呢!我就为此事来的。”柳秋声将贤王印信从怀中取出,递到李兰剑的手上,“贤王有话,快带我去见川南王。”

        “父王他……”李兰剑面有难色,“并非父王他一意孤行,此次实在是忍无可忍。父王对当年做了杨连才将军的内应血洗川南始终有愧,如今连自己的妻女都要受辱,便誓要带领川南将士雪耻,收复失地,与大盛分庭抗礼。”

        “妻女受辱,是在建宁城刺史府时?兰剑兄,贤王能给你进京城面圣的机会,你禀明缘由,圣上自会为你做主。”柳秋声一脸真挚却换不来李兰剑些许动容。

        谋反!哪有不战而降的?诛九族的罪圣上是容不得的。

        “秋声,晚了!”李兰剑作难,“川南现在只求偏居一隅,我等不到四海通途,只能依靠天堑血战到底了。”

        “兰剑啊!”柳秋声顾不上自己的屁股火辣辣的疼,从软榻上跳起来,拉住李兰剑的手问他:“你当此次领兵而来的贤王是与高天明一样的蠢货?你们父子真的要带着川南走向万劫不复吗?”

        可是,还有转圜的余地吗?李兰剑玩味地抚弄着手里的贤王印信,凝眉望着柳秋声冷笑道:“你再不走,我便扣你做人质了。”

        “我就是来做人质的,换你去与贤王商讨停战,大军一渡渝水,便要血流成河了。”柳秋声急切地拉扯李兰剑的衣袖,望着窗外连绵的夜雨,“何年是归期,雨泪盼君回啊!”那是阮青霄的词,写得是丈夫出征未归,新妇枯坐窗前,对着夜雨哭泣思念夫君。

        若是战火持续,即使川南可凭天堑阻隔,一时不被大盛覆灭,却少不了年轻力壮的战士将要赴死,许多的新妇夜夜涕泪。

        李兰剑眼里显出难掩的痛苦,可走到这一步他也回天乏术。狠心抚掉柳秋声攥着自己袖口的手,冷言道:“秋声,你走吧。若遇杀场对阵,你我各为其主,不必手下留情。”

        “世子爷!”柳秋声含着泪,拍了拍自己的屁股,“我为了来寻你,屁股都磨破了,你好歹留我一晚歇歇脚啊!”

        李兰剑这才打量了柳秋声一眼,衣衫不整,发鬓凌乱,布靴泡过雨水踩的满地湿脚印,这么将人赶走也未免太过无情。

        “我着下人来送衣食,柳公子歇一夜再走。”李兰剑说完,将手中的贤王印信递还给柳秋声,“别让旁人见了这个,若节外生枝我也保不了你平安离开。”

        夜深了,柳秋声却辗转反侧,毫无睡意。突然空中燃起烈焰,是贤王攻来了?柳秋声慌忙揽衣起身,却并没听见喊杀声,仔细听辨似有靡靡之音传来,是巫傩戏。川南信仰巫神,尤其是战时会请巫神护佑,这是李兰剑之前跟他提到过的。柳秋声自然不信这装神弄鬼的一套,但这是川南的普遍信仰,开战在即,川南王自然要祭祀一番,再召来巫神助阵。

        柳秋声死皮懒脸留下来并不是为了他的屁股,他早做了打算,劝降不成就给川南王下毒。毒死倒不至于,只需川南王上不了战场,斯斯文文的世子爷根本指望不上他提枪上阵,川南王余威不再,便可盼川南方军心涣散,只能求降,如此贤王便可不战而胜。

        可他终究不忍,若诡计被对方识破,必将与李兰剑交恶,到时若自己无处遁形,小命也就交代在这了。

        可对巫神下手,柳秋声却无丝毫的心里负担。请来的巫神勇猛必然士气大增,若是巫神气息奄奄,那便是天意不佑,必然人心动荡。

        柳秋声一挑眉眼拿定主意,朝着那火光冲天的庭院摸去。川南王府的戒备森严,但趁着巫傩戏精彩,众侍卫举目望向空中的焰火,柳秋声几个腾转便落到了巫神所在的院子。

        所谓下毒,不过是泻药加了软骨散,柳秋声来时路上自己配成的,量也不多,混到茶水里无色无味。

        柳秋声翻去后窗进了那院的堂屋,确认了确是巫神的歇脚处,便将药粉尽数倒入茶壶摇匀,又迅捷的返回自己的住处。

        一夜无事,柳秋声微阖着眼眸窝在床榻上,躺到日上三竿才听到屋外传来由远及近的匆忙脚步声,又猛地停在门口不动了。

        “兰剑兄……”柳秋声一翻身滚下床,开了门,对上李兰剑满溢愁苦的脸,“睡得过了头,我这就走。”

        他刚一转身,胳膊就被李兰剑抓住了,那手上很用力,又带着克制。

        “我跟你去,见贤王。”

        柳秋声压住嘴角的笑意,不可置信的转过身,“真的?世子爷想通了?”

        不是人想通了,而是神出事了。眼见着雨水停歇,贤王就要领兵渡渝水了,兵临城下之时请来的巫神昨晚还活蹦乱跳,今早就四肢瘫软便溺失禁。没人会怀疑巫神被人加害,只道是天道难违。

        “你约贤王到建宁城,我代父王去迎他。”李兰剑自然不敢孤身前往敌营,川南王已经年迈,他只要出事,川南立即群龙无首变成一盘散沙。

        “放心!我保你绝对安全,谈得成最好,谈不成也不玩阴的。”柳秋声义正言辞的说完,有点心虚的眨了眨眼。

        “好!事不宜迟,劳烦柳公子快去送信。”请贤王孤身渡渝水进建宁城,这事只能放柳秋声亲自去谈,“在下这就前去建宁城恭候贤王大驾。”

        柳秋声揉着屁股苦着脸,翻身上马,刚打马出了川南王府不久,就听见一声胡哨自身边密林中响起,是玉蝉来了。

        他马不停蹄,只是在空中挥了一下手臂,招呼玉蝉跟上。

        柳秋声听着身后声音不对,侧头去看,除了玉蝉,青云也来了,还有陆续从密林里出来的几十匹马。

        柳秋声勒住马,回头去问:“玉蝉,这些都是什么人?”

        “柳公子!”青云引马上前,拱手道:“青云奉王爷之命,护送你回去。”他不敢说贤王实际上是命他们来抓柳秋声回去的,但手势一起一落,身后黑衣轻甲的一众亲卫还是团团将柳秋声围住,让他插翅难飞。

        柳秋声嫌弃的看着陆陆续续现身的百余人队伍,“两军交战,你们贸然来了这么多人,万一擦枪走火了怎么办?”

        怎么办?青云回头看看弟兄们,来得人多就是怕万一碰上了打不过啊!

        “真是添乱,这么些人也不便潜藏踪迹,你们跟紧了我。”柳秋声从怀里掏出了川南世子的印信,“碰到川南军不必慌张,更不要轻举妄动,本公子现在是世子爷的使臣,川南境内可畅通无阻。”

        柳秋声得意地调转马头,朝着建宁城方向奔去。夕阳昏黄的光照在他的周身镀描出金色的光辉,玉蝉望着柳秋声的背影,油然而生一种敬畏与尊崇,大声呵斥着□□之马去追随那灵动的身影。

        雨已经停了两天了,韦士锡和李桃突然有了默契,轮番地来主帅的营帐溜达。

        “主帅,胄甲均已晾干,军士可轻装上阵。”

        “王爷,船只已经应征集结,随时可以渡江。”

        景世平正烦躁得不知砸什么好,江火就上赶着给王爷泻火去了。他送了阮青霄回京城,刚驾着马车晃悠到军营,便被景世平劈头盖脸地臭骂了一顿,从皇陵不告而别!没拦住柳秋声,让他孤身去了川南!主子身处险境,你却越吃越胖!

        “杖刑二十,去领罚!”

        韦士锡和李桃见贤王府的下人光着屁股在主帅帐外被打得皮开肉绽,便暂时地偃旗息鼓不敢去碰主帅的晦气。

        江火刚受了刑哭爹喊娘地被抬走,月明就瞧见渝水对面一艘小船举着一个红底金光的景字旗渡了过来。

        “是青云他们。”月明赶紧入账禀报,“仆人瞧着柳公子也在船上。”

        景世平胸中一口郁结之气呼出,一把抓起佩剑掀了帐帘,立在灼日之下,拔剑呼喝,“主帅令,今夜渡江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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