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归元
明明是万物复苏的春季,但归途却只觉得漫天飞雪,寒冷得如身处隆冬。
杨花落尽,子规啼鸣,是谓归途。
白筱翾、白昕亭和一众俘虏的元国将领坐在囚车里被一并押解归元。这是赵国求和的诚意,亦是赵国谈判的筹码。
她们的车架逐渐靠近元国的祁京一分,他们的心就更疼一分,也更期待一分。近乡情却怯,恐怕就是如此罢。
……
三月初三,河堰会盟和谈。
赵太子亲临元都,元国亦是派出三朝元老沈太傅坐镇。可见两国对此番和谈的诚意与重视。
元国作为战败方,自然只能忍气吞声献出边境三城,并赔付金银珠宝无数。而赵为显示友好,主动提出将俘虏的元国将士和烈士遗体送还元国。双方签订百年停战书,赵太子并主动向元帝求娶元国嫡公主为赵太子妃,以结两国秦晋之好。
若说前面几条尚且可谈,但元帝子嗣单薄,仅有两位皇子,尚未有公主诞生,这赵太子求娶嫡公主一事,实为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有心而无力啊。
赵太子听得沈太傅所言,回其所言差矣,甚至附上“元国嫡公主”的画像。
“沈太傅看看,这画像上的女子可还识得?”
沈太傅定睛一看,这不是已故元帅白启之女白筱翾,还能是谁?沈太傅不免脸色尴尬,若说这画像上是元国任何高门贵女,大家闺秀,元帝都能毫不犹豫地封个嫡公主嫁到赵国。但偏偏是白家遗孤,若是让她嫁了,元帝还不得被天下忠臣名将之流骂死,到时候恐怕说其卖忠臣之后求荣还算轻的了。
沈太傅只得打个哈哈,想把这话头先岔开,还暗示着期望赵太子可以在除了白家的世家大族的女子里重新挑选一名闺秀,作为赵国的准太子妃。
但显然赵太子并不买账,甚至开出更诱人的条件:以一座城池换取这位白氏嫡公主。
由于城池金银等,沈太傅是按照元帝授意行事,故而双方洽谈还算顺利。只是这赵太子整了这么一出求娶和亲,却是始料未及的。更何况求娶对象身份敏感,沈太傅需回禀了元帝,再行商议。故而这和谈便暂时搁置了。
而仍在囚车里的白筱翾,完全不知道命运的洪流又一次把她推上了风口浪尖。
……
顾北麒确实言而有信,在她困于牢中的十日后,她踏上这囚车时,便见到了思念已久的胞兄。
如果说此战之前的胞兄还是个调皮捣蛋爱玩乐的意气风发少年郎,此役过后的胞兄便是个被迫迅速成长的顶天立地的男儿了。
而且若不是喊他昕亭,他应答的声音的的确确是她胞兄,光看他与大哥如出一辙的脸庞和那深不见底的眼神,她都差点将这跟她同岁之人认成那而立之年的大哥。
看着他满身的血污伤痕和他犹如深潭的眼神,白筱翾只觉心底之恨,此生必报。
她看着这个模样的胞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她也顾不得身上的痛楚,一把抱住胞兄,将头脸埋进胞兄胸膛,将这几个月来的痛苦、害怕、委屈、仇恨、绝望……全部宣泄出来。
白昕亭只是抬手在胞妹哭得战栗的背脊上轻轻拍打。他只是低着脑袋,脸上的情绪看不真切。如果不是见那晶莹的泪珠落在怀中胞妹的头上,还以为这人无心无情。
他不是没想过以命换命,看着父兄同胞被残忍杀害,他疯狂地冲进敌营,以图来个同归于尽。便是受伤被俘,他也日夜用拴着的铁链,偷偷打磨着打碎的陶碗碎片,以期赵太子,郑悠尧,赵毅,夏敦,贺兰……随便来个谁都好,让他报仇雪恨,一雪前耻。
直到赵太子来到他面前,他要出手那一刻,得知他的妹妹居然在他手里,他知道那一刻,他的仇是报不了了。她是他的盔甲,亦是他的软肋。他们彼此保护,也成为彼此被敌方拿捏的最大筹码。
他只能忍,以换取更重要的东西。
思及此,他拍打仍在哭泣胞妹背脊的手,不自觉地慢了下来。白筱翾似是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挣脱出来,拖着一张哭得像花猫的小脸,仰头看着眼眶红肿的胞兄。
她伸手擦去他眼角的泪,再次紧紧抱紧胞兄,用自己的小手抱着他的脑袋放到自己肩上,轻轻拍抚。
“阿兄,我唱歌给你听好不好?”
白筱翾也没等白昕亭回答,带着哭腔自顾自地唱了起来。
“闵城墙…古垣边…杨花四月天…酒盏对饮喜相逢…杜康解千愁…天地宽,海涯角…士死…士死…”她唱不下去了。本是来安慰胞兄的,反倒自己又开始哽咽。
“傻子,别唱了,难听!”白昕亭拉开胞妹,直言自己无事,甚至还扯了个笑容给她看。
“噗,哥,你别笑了,丑!”
言罢,两人相视而笑,只是这笑眼泪目盈眶,味道很苦。
…
回忆至此,呆坐在囚车里的白筱翾被突然的停车给吓回了神。
怎么回事?她和胞兄的囚车并不在一处,所以哪怕她伸长着脖子也看不清前方的路。
“下车!下车!”
随行的赵国侍卫吩咐着打开他们的囚车门,将他们一一戴上木枷,再用小臂粗的链条锁住手脚。
这些时日里他们的饮食里都下了药,此时此刻,且不说暴起反抗,便是长途步行都变得困难,又何须这般如临大敌、小题大做。
他们如同罪大恶极的犯人一般被驱赶下车,排成一排,往前方不远处的官驿走去。
他们被分别安置到不同的房间,各自有卫兵把守和专人看守。白筱翾虽门外也是统一着装的卫兵把守着,但房内却是一位侍女来专门服侍。
“请小姐沐浴更衣。”
白筱翾警惕地盯着眼前的女子,长相柔和,言语温柔,但早已是惊弓之鸟的她,现在除了阿兄同胞谁都不信。
“若是小姐不习惯,奴婢可在外间候着,小姐有需要再唤奴婢。”说罢欠身,往外间退下。
她伸手试了试水温,倒是合适,也没什么乱七八糟的花瓣香料,只是清水而已。虽然私心里早已忍受不了邋遢的自己,但这人生地不熟,胞兄也不在身边,她心里终是没底,故并未去动这澡盆和那些干净衣物。
在外间等候一会的侍女没听见里屋动静,终究还是道声得罪进了里屋,却见白筱翾傻愣愣地蜷缩在床上,眼神木木的。那澡盆里的水却是要放凉了。
侍女无法,只得打晕了白筱翾,最终还是服侍昏迷的她完成了沐浴更衣。
…
等她再醒来,却发现自己在马车中,而自己已经焕然一新,扎上干净整齐的发髻,穿戴了崭新绸缎的服饰。
她焦急地想去掀开车帘,却发现手脚仍旧被细铁链扣着,她这一着急,生生把自己在马车内拌了一跤。
忍着痛没哼出声,她挪到窗边,轻轻掀开车帘一角,只见马车外却不是原来那些押送他们的赵国官兵,而是身着元国军服的官兵队伍。
“小姐可有什么需要?”
那个官驿中侍女的声音响起,生生吓了她一跳。
原是跟随她马车慢行的正是那会功夫的侍女,走在她刚刚掀帘的死角,她未察觉才被吓到。
“我这是要去哪?”
“回小姐的话,奴婢等正护送小姐公子们回祁京。”
公子小姐?呵,多么讽刺?换一身皮便能粉饰太平吗?
他们恐怕不过是只是赵国用来威胁元帝,贪图元国河山来满足他们狼子野心的加码罢了。
杨花落尽,却如同漫天飘雪。
跨进祁京城门,他们十几二十台的马车车驾,无不引人侧目。而真正让人为之动容的,却是马车车驾后的那五十几副薄棺!
虽说是薄棺,但皆是上等木材所铸,而为首的一个,更是雕工精致,无不显示馆内之人身份之高。
祁京城门内的官道两旁,跪满了百姓。他们口中念着各位将军忠臣的名字,手中或是捧着白花,或是撒着银白的纸钱,但更多的是一起高声唱着那首元国民谣,来欢迎他们的英雄回家。
空中一片银白的颜色,有那漫天飞舞的杨花,有那纷纷落落的纸钱,有那被风吹散的花瓣……
这日,全城举哀。
他们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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