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刺杀
白筱翾醒来时,仍旧是躺在郑悠尧的侧殿内。
她只觉得头痛欲裂,眼眶干涩,伤口处似乎更加严重了,火辣辣地钻心的疼。
与上次醒来不同,此时周围的声音却是极其嘈杂。
“动作快点!再去打盆热水来!”
“我需要剪刀,棉布,火烛,酒。”
“好好好,马上来!”
忙乱的脚步声来来回回,充斥着营帐的正殿,好一阵兵荒马乱。
白筱翾费力起身,发现原本守着她的暗卫小哥,此时倒是不见了。
白筱翾忍着左肩的疼,轻声下地,小心翼翼套上鞋袜,竖着耳朵,猫着步子,一点点挪到侧殿和正殿连接的门帘处。
她透过门帘缝隙,见床上躺着的正是白天见过的郑将军。
他此时无力虚弱地躺在床上,侧腰处有着触目惊心的伤口和一团团被鲜血染红的棉布。
他怎么会受伤?难道是遇刺?
筱翾刚苏醒,脑子还处于混沌状态。
“齐大人,将军如何了?”
郑悠尧身边的副将急切地问。
“将军此伤极为凶险,若是再偏一点,恐有性命之忧呀!老夫已为将军止血用药,今夜是关键,但若是这烧退不下来,恐怕…”
“你什么意思!”
“老夫只是说如果,但将军身体底子好,相信他可以平安渡过难关。老夫还是有六成把握的。”
副将这才平息了些怒火。
“白…白昕…”
“将军!”
见郑悠尧从最初的昏迷中苏醒过来,副将和军医无不激动。
“将军想说什么?”
“他…他如何了?”郑悠尧说这几个字都显得颇为费力,一说话就牵动了伤口,额头马上冒出汗珠。
“回将军,白将军他…已然去了…是末将失职,没能完成将军交代!”说罢便在其床边跪下去请罪。
郑悠尧听到这个消息,无力地闭上眼,如果观察仔细的话,会发现他眼角强忍着的泪水。
“罢了,你起来吧,让我休息一会儿。”
一帘之隔的白筱翾听闻至此,无疑是晴天霹雳。
是大哥?还是四哥?已然去了?!这话是什么意思?
白筱翾忍着突然就决堤的泪水和哭腔,用手死死捂住口鼻,硬是逼着自己一声不吭。
只是身体终究是无力靠着墙瘫软下去。
她该怎么办?她原本想趁此机会逃跑,但她又能逃到哪里去呢?她的亲人都没了,哪里才是她的家呢?祁京城太远,元营地已亡。
她哭得压抑绝望,哭得毫无声息,哭得没有了一丝一毫的力气。
尚未等她缓和一些,帐外传来阵阵列队的马蹄声与呵令声。
“悠尧!”
是贺兰跌跌撞撞地闯进帐内。
他刚刚才堪堪收拾了粮仓被烧的残局,便听说了郑悠尧被刺重伤的消息。
他颤抖地握住郑悠尧虚弱冰冷的手,一声不吭地望着床上闭着眼的人,眼眶通红。
若不是副官的安慰和医官建议病人需静养,恐怕他能一直这么看下去。
“我今晚守着他。”
医官见状便又细细吩咐了照顾的事项,他一一点头记下。
没等医官退下,营帐又有士卒来报。
“太子殿下带援军已至!此刻正在帐外!”
此刻郑将军昏迷不醒,这面见太子只能由贺兰出面。
“参见太子殿下!郑将军遇刺重伤,只能由贺兰代为觐见,还请太子恕臣等怠慢。”贺兰跪拜太子。
“无妨,孤已经听说了,快快起来!”
赵太子赶忙扶起贺兰。
如果是刚刚对白筱翾是晴天霹雳,那此时便是万箭穿心。这个声音!哪怕她此时没看见说话人的面容,也知道,这是云初的声音!他居然是赵国太子!杀死父兄和千千万万元国将士的凶手!
她不知道自己此时是什么心情,只觉得浑浑噩噩,只觉得自己万般可笑。
她压抑心中的百味杂陈,悄悄起身,透过门帘,一双充血的眼睛死死盯着缝隙中透出的人影,嘴唇颤抖,双拳紧握。
她知道她能去向何处了。她的身影默默从帘后退去,向黑暗中隐去…
帘外之人,依旧毫无察觉。
“贺卿辛苦了,郑将军现在如何了?”
“回殿下,还要看今晚,若是熬过去了,便无性命之忧。”
“派最好的医官守夜!韩章,你且协助贺将军。”
“属下遵命。”韩章是太子随行的贴身医官,医术自不必说。
“贺兰谢过太子殿下!”
“孤听说是白少将刺伤的郑将军,现那元将身在何处?”
“回殿下,已经处决。另外,属下还有一事要报。”
赵太子示意他讲下去。
“元军狡诈,最后一只刺客队伍被围攻时潜逃入我军粮仓,放火烧粮,是属下有罪,请太子严惩!”说罢,重重磕头。
“损失可重?!”赵太子此时也显得急切起来。
“回太子殿下,刚刚已将大火扑灭,清点完毕,还剩三成左右。”
“实在可恨!”赵太子一时激愤,脱口而出。
赵太子皱眉,随后跟身后亲卫交代了什么,那亲卫领命后带队离开。
“孤知道贺卿已经尽力了,此事并不怪你,只怪那元贼奸诈。况且你护驾有功,权当功过相抵了。且快快起身吧!不然让人见了,以为孤苛待忠臣名将,岂不寒了万千将士的心!”
边说着边起身扶起等会磕头在地的贺兰。
“此事我会知会赵元帅,且已通知陛下,援粮不日可到,这军心还需贺将军和郑将军帮孤一起稳定,不是吗?”赵太子压低声音地说着,还加重掌心力量,半强迫地扶他起身。
贺兰明白了太子的意思。这种不利军心稳定的消息,太子不愿闹大,相反还必须装出没事的模样,才能说服下位者。
“属下明白了,属下领命!”
赵太子正准备再吩咐些收尾事项,还未张口。
身侧突然闪出一道身着赵军军服的瘦小人影!他被大力一冲,下意识地挡了一手,只觉得胸口钻心一疼。
“殿下!——”
“太子殿下!——”
还未等他稳住身形,眼前的刺客就被抓住,一柄剑锋朝她脑后刺去。
“住手!”
护卫的剑堪堪在她脑后半寸的位置停下。
他看清了眼前人的脸。
“不可伤她!”赵太子捂着伤口,艰难地命令。
“殿下???!!!”亲卫皆是不解,却又不敢轻举妄动。
“快传医官!”护卫焦急地叫着。
“我要杀了你!!!”柔弱的女子,却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我千算万算,万万没想到啊!尊贵的赵国太子殿下!”吼罢,便又要挣脱护卫的压制,再次向他冲来。
“大胆刺客!”
“啊——”
护卫立即卸了她的双臂,死死踩住她的双腿。
等他勉强被扶住稳住身形:“萱儿?你怎么会在这?你为什么…”
“哈哈哈哈哈,你杀我父兄,辱我将士,撸我为质,你问我为什么在此!可笑!”白筱翾不知道是疼的还是笑的,满脸泪痕,疯疯癫癫,异常可怖。
医官赶来准备带太子下去疗伤,被其推开制止。
“孤无妨,等孤问完话。”
他的额头开始冒汗,只用手死死摁住胸前伤口,鲜血从指缝流出。
“殿下!!!”韩章焦急地喊着。
赵太子并未理会他,只是死死望着眼前的女子。
“你到底是谁?”
“白、氏、女、白、筱、翾。”她字字用力,掷地有声。
如果目光有杀伤力,赵太子恐怕已经千疮百孔。
赵太子闻此,不可置信地望着她。嘴唇颤抖地但终究一字未言,整个人开始无妨控制地颤抖。
“白启的…女儿?”
白筱翾只是沉默,看着眼前的男人,眼底已是死灰。
“给我个痛快吧。”白筱翾颤抖而平静的声音响起。
这时赵太子脑海中响起曾经她的戏言:“若是平时,我倒想请你喝杯茶,结交你这个朋友。但若以后战场相见,你我刀剑相向,若我武力不敌,被你杀死也绝无二话。”
赵太子闭眼扭头,不忍再回想,沉声命令:“押入地牢,不可动刑,不准伤她,孤亲自审。”
护卫将她拖下去的时候,仿若拖着一具尸体,除了还在喘气,已经毫无生机,眼神都没了焦距。
“殿下!”身边的医官见太子殿下终于将人拖了下去,赶忙要扶人下去疗伤。
赵太子撇开他人的搀扶,自己踉跄地转身,朝营帐走去。
其实刚刚那一刀并未刺中要害,而且自己反应及时,有下意识的格挡,再加上她本就力量不大和护卫的及时制服,他的伤口只伤在皮肉,看着骇人罢了,不然他也坚持不到现在。
……
地牢内。
白筱翾被人用铁索捆绑住手脚,脱臼的两个肩膀被强行拉直,捆绑在十字木架上。
她很疼,但她此时好像感受不到了。
没有什么地方能比心更疼了。
她无法原谅自己,父兄的仇她都无法雪恨,更遑论对面的赵国太子还是自己曾经心动过的人,深深的自责和背叛感将本就年纪不大的她击打崩溃。
她感觉脑中思绪万千,又觉得思绪空空,只余麻木。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还是否真实地活着。
给她捆绑的狱卒看着她这样一副失魂的模样都觉得心里发怵,仿佛她不是个年轻的姑娘,也不是个不自量力的刺客,而是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索命的厉鬼,又像是个没有魂魄的傀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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