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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出征


三哥又出去了。

        不知从何时开始,总是形影不离的三哥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三天两头看不见人的三哥。

        他似乎每天都在忙,甚至有一次筱翾晚上睡不着起来转悠,竟发现大半夜□□回家的三哥……

        男大不中留啊!筱翾心里如是想。

        但没等她弄明白三哥的事,朝廷先出事了。

        趁着几员大将归京过节,赵国皇帝撕破合约,突发奇袭,硬生生打破三足的平衡,一口气吞噬元国边境三城。

        这一消息连夜送至祈京,元帝气得吐了血,而白家军也连夜正装出发,连夜兼程赶往边关。

        出发前夜,筱翾巴巴地望着已经略显年迈仍旧穿上甲胄父亲,脆生生地说:“爹爹,筱翾已经成年了,筱翾也是白家人,也要跟父兄上阵杀敌,保卫家国!”

        但这一次,白启没有如同往常笑骂,而是伸出大手摸摸幺女的脑袋,声音坚决不容拒绝:“不行!”

        “赵人狡诈,背信弃义,这般小人无需爹爹出手,女儿和哥哥们自会结果了他们!”

        “丫头,天真啊!你当国力最弱的赵国怎么能跟我元和南梁分庭抗礼,生存至今吗?”

        这也是筱翾疑惑的,明明是国力最弱的赵国,怎么胆敢发兵袭元?

        “未雨绸缪,先下手为强,赵国正因为有那一文一武两大名臣啊!”

        “文有李季,武有赵毅。”说起敌国名臣,筱翾没有他爹那般欣赏之情,只有恨得牙痒痒。

        “我儿果真长大了啊。若不是身逢战乱,便是平日里见了面,我倒是想跟他们坐下来喝美酒话英雄,哈哈哈哈!岂不快哉?”

        筱翾心神一震,只觉得心里有些东西不同了。天地之大,不是只有战争敌对的你死我活,也有不论出生不论年龄不论国界的英雄相惜。心胸有多大,天地便有多宽广。

        “爹爹说得虽是不错,但忠义往往难两全,便是在战场上遇到了,爹爹可会惜才而不杀?”

        “哈哈哈哈,我儿啊。沙场最无情,碰到了就大战个三百回合,无论是他死我亡,那都是武艺不精之致,便是砍下头颅也绝不迟疑,绝无怨言。”

        “知道了,爹爹。”

        停顿一瞬,她呜咽地说:

        “我会乖乖听话的,爹爹和哥哥们一定要平安归来,筱翾在家等你们,待你们凯旋归来,为你们接风洗尘!”

        筱翾留着泪跟大哥相拥告别,就是面对平时最不正经的胞兄,两人也难得严肃对视而默,还是筱翾一把扑进昕亭怀中,断断续续含着哭腔地一顿唠唠叨叨才作罢,昕亭也只是安安静静地听着,抚上她的背以示安慰。

        她没能找到三哥,只听爹爹说已经提前去了前线,不免又是一阵担心。她只得将三哥的平安结一并交给四哥,托他转交。

        白家军准备出发了。

        是夜,娘亲和大嫂嫂虽然眼中含泪,但也坚强地操持着大大小小的事物,人前都是保持着微笑,为自己的父兄丈夫添吉兆。

        白筱翾看着忙里忙外却也井然有序的白家人,心中一热。她向阿娘提出上山中寺里为父兄祈福三日,便带着心蕊和一小队家兵前往福禄寺。

        等她到底寺中安顿下来,白家军应该都已经出了祈京前往津阳了吧。

        她静静地传了膳,但没等她用完,心蕊便斜斜地向桌旁倒去,她堪堪扶住了,将她扶上床,套上自己的衣裙,放下围帐。

        换上偷偷准备好的粗布衣衫,束上裹胸,迅速扎好男士发髻,用油墨将白净的小脸涂黑,确定此时完全看不出是个女娇娥,只不过是个有点矮的愣头小子了。

        在下在饮用水中药物的作用下,那一队家兵都昏睡不醒,这也是她以防万一罢了。带上了轻便的行囊,她悄悄溜出了后门。

        她解开了马车前的马匹,以最快的速度下了山,抄小路以期赶上军队最末尾的后勤队伍,混成个民间招揽的行军医师或是厨房伙计都是不错的选择。

        她日夜没合眼,终于在第二天傍晚看到远处扎寨的行军队伍。

        这也全部幸亏她借着父兄在书房谈话,她借端茶水点心为由,立在一旁时偷看了两眼行军图,才能如此快速准确地找准地方。那两眼,她并没有记下全部的路线,但只要记得军队前两日的行径就足够了。

        还有小半公里的脚程,她弃了马徒步走,她可没有傻到骑马接近整装待发,戒备森严的军队。

        但是,她果然还是太天真。

        没等她混进去,就先被当成奸细差点宰了,被逼无奈,情急之下她只得自亮身份,只是这潜伏之行也算泡汤。

        底下的小兵不敢贸然决定,更何况此人坚称是白府小姐,他们也不敢把事闹大,只得移交上层。

        白启和白昕淮是在先锋部队,离后勤部队有些距离,最先得到消息的是负责粮草押运的四哥白昕亭。他目前资历尚浅还只是副手,但因为是白家小姐,也只有他能管了。

        当他见到一脸脏兮兮的胞妹,只觉一阵无奈,他拧拧眉头,气急败坏道:

        “谁允许你跟来的,你不要命了吗?”

        边训斥着边让人封锁消息,军中有女人对军心稳定很是不利。

        看到阿兄的安排,筱翾一阵窃喜。她知道阿兄不会送她回去了,不然也不会让人封锁消息多此一举。

        昕亭了解自己的胞妹,是个下定决心就十头牛拉不回的倔脾气。若是安排一队人护送她返京,且不说减少兵力不利押运粮草,更别提这死丫头一定会再想办法回来,来来回回不过瞎折腾,事还闹大。

        昕亭只恼她不懂事,不顾自己的安危,但也为了不让父兄在前线担心,便也意隐瞒了消息。

        于是后勤队多了个小兵,副队长白昕亭多了个小跟班。

        前面队伍的行军速度较快,半日行百里,后勤队伍也不能落得太远,半日也有小百里的脚程。

        好在她平时多有体训,体力尚支,不然这般急行军,一般的姑娘家早就倒下了。

        她有伤有痛也不掖着藏着,因为拖延不报只会拖后腿,她不便告诉他人,就向阿兄要来药膏给伤处上药包扎。

        还好阿兄有官职在身,有独立的帐子,不然她的女儿身也是个麻烦事。

        阿兄除开有独立军帐,其他并任何特殊优待,跟其他士兵同吃同穿,吃粗米馒头,喝蔬菜肉粥。有时出勤任务也会亲自去往前线送粮。

        不过这十来天,阿兄就忙得瘦了一圈,下巴也长出青青的胡渣。看得筱翾心疼。

        因为阿兄的照顾,她基本只管走路,其他什么粗活重活都没让她碰,也因为脸上油墨遮盖,她竟也没能晒黑,吃好睡好,精神劲头也很足。跟憔悴的阿兄形成鲜明对比。

        她只觉心中郁结,感觉自己什么忙都没能帮上,还要阿兄分心照料她。

        她能做的只能是更独立,少让阿兄担心,减轻他的负担。她知道是阿兄成全了她的任性,全了她心中保家卫国上阵征战的梦想,也在十几天的磨砺下明白自己前十五年来的天真不懂事。

        战争非儿戏绝不是戏言,她还尚未上战场,光是行军就累死累活,腹中粗饭糙食更是硌得她胃疼。但是转眼看士兵们吃嘛嘛香的满足面孔,对比自己,更是加深了她是个任性自私的千金小姐的认识。

        但是她不后悔,自己的选择就要负责到底。

        阿兄看她吃得痛苦,本想分出一点精锐队伍的精面馒头给她,却被她严词拒绝。

        “阿兄,我不要。阿兄若真的偷偷给我精面馒头,以权谋私,那就不是我的阿兄了。”

        “再说,阿兄吃得,我为什么吃不得?”

        说罢,啃着糙米馒头吃得更香。

        昕亭没有强求,欣慰地看着这个仿佛一夕间就成长起来的妹妹。

        军令如山,法令无情,便是想打探父兄在前线的消息也是不能的,筱翾也只好压下心中担忧。

        经过小半个月的历练,她已经可以执行一些简单的军务,这让她倍感激励。眼看着,还有不过一两天就到交战边城了,她的心也跟着紧张起来。

        蜀越岭,元赵边界最陡峭的山岭。

        但这是押运粮草的最快的必经之路,但也是最惊险的一段。

        白昕亭和队长分别带头压轴,以小队阵型,分批押运。筱翾自然在昕亭所在的尾队,和另一个士兵一起押运一个推车的精面馒头。

        这批馒头必须以最快的速度运送到位,因为战报显示,前线突击队伍已经上了战场,主队大战即将开始。

        因为押送过程指挥有序,士兵们也更加细心谨慎,前面的几大批粮草押运都很顺利,狭窄陡峭的悬崖山路并没有阻隔战士们的脚步,反而更加坚定信念和决心。

        终于轮到尾队,筱翾他们上了那条悬崖窄道,才走出几百米。

        突然,天色异变,电闪雷鸣,暴雨骤至。

        “保护粮草,有序后撤!”

        士兵们正给粮车盖上雨遮,准备后撤时,悬崖上方突然狂射暗箭,一时间数名士兵被击中滚落山崖。

        “有埋伏!!!撤!!!”

        白昕亭努力稳定秩序,一手拉过筱翾护在身后,自己替上她的位置拉回粮车。

        “太奶奶的,王八羔子!”

        看见自己的兄弟被害,其他士兵也被激怒,纷纷开弓反击,悬崖上面也传来声声惨叫。

        “不许恋战!先撤粮草!”

        队伍里各小队队长纷纷喊话。

        行军最忌意气用事,如果在此恋战,敌人占据地形优势,我方地势狭窄,同时要分心保护粮草不能展开拳脚,胜率极低。更重要的是,粮草毁了,敌方的目的也就达到,所以此时首要任务是保护粮草。

        昕亭一遍撤退着粮车,一遍帮着用剑劈开扫向妹妹的剑锋,几番下来,已经挂了彩,伤重的一箭都没入大臂,背后的妹妹却是毫发无伤。

        筱翾虽然多有锻炼但武艺并不精湛,还尚算精通的骑马弓箭此时难以伸展,刀枪更是没碰过。

        她急得满头大汗,为了将损失降到最低,她除了不添乱,便是帮忙留意角度刁钻的暗箭,并及时将阿兄推开。

        暴雨和乌云将原本就不清晰的视线打得更是模糊,箭头的反光很是微弱,箭流声也被雨声埋没,四面楚歌,危机四伏。

        粮草缓慢地撤退着,跟死伤的士兵数目根本不成正比,这样下去只会车毁人亡,白昕亭因为疼痛和焦急,拿着佩剑的手微微颤抖。

        可恶!

        真实见证了战争的白筱翾,脸色惨白,浑身发抖,忍着恶心,紧咬嘴唇不让自己哭出来。但极度恐惧下,却还有一丝庆幸。

        幸亏阿兄并没有按照原计划,而是提前了一个时辰过这蜀越岭,所幸保住了前面绝大多数的粮草队伍。

        看着山坡上开始往下冲的敌军,一匹匹的元国士兵开始奋力抵抗,用生命为粮草换取一条生路。

        负责撤退粮车的战士们满眼血泪,看着自己的弟兄们用人墙挡住敌军的攻击,一个倒下马上再补上一个,循环往复。

        被砍倒的士兵有些还没断气,断了胳膊腿地在地上爬着,用尽最后的力气用牙齿咬住敌军的脚腕,不顾敌军吃痛拿刀往他身上乱捅,捅出一个个血洞,只顾牙口发力,硬生生地咬断敌军的脚腕,为仍在奋战的弟兄们争取更多的时机。

        一个个士兵跌下了悬崖,但没有一辆粮车被毁,大部分粮车已经得到撤退,少数仍在悬崖上的粮车,每一个粮车上都有一名士兵作为人盾,防止敌军放火箭烧粮。

        狂风暴雨都冲不尽的血水,就如同瀑布在蜀越岭这条唯一的悬崖窄道上冲刷而下……

        白筱翾再也看不下去了,死咬住牙齿才,硬生生没发出一点哭腔,身前的阿兄因为要护着她,没法放开手脚,也渐渐体力不支,身上的伤更重。

        她此刻真正明白,什么叫成为负担的罪恶感,只恨不能一死了之。

        电光火石之间,阿兄视线死角的身后,一个本来被砍到在地的敌国士兵,突然发难,向阿兄背心扔去匕首。

        筱翾根本来不及思考,一把挡在阿兄敞开的背心。

        “嘶——”是刀锋入肉的声音。

        草!真他奶奶的疼啊!

        因为惯性,她被带往悬崖方向,偏偏雨水路滑,她重心不稳,一脚踩空,整个人便摔了下去……

        “翾翾!!!!!!”

        掉下去的前一秒她听到了阿兄撕心裂肺的吼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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