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又见姚蔚然
霍宇澄跟没看到一样,侧头跟颜宝华说:“一直没问你,你画画是认真拜过师,还是自学的?”
颜宝华走在另一侧,没看到那幕,答道:“是跟先母学的。”
没想到随便找个话题,竟然就说到这上头了,霍宇澄犹豫一瞬,还是说:“令尊的事迹,我听家里人说过……”
颜宝华摆摆手:“不说这个,其实画画挺简单的,你想不想学?”
“想啊。你能教我吗?”霍宇澄还真想学。
她前世就想学画画,只是她文化课成绩还不错,家里也没条件供她走艺考这条路,上过几节基础课后就放弃了。后来她上了大学,又跟着视频平台的课程学过一阵,但临近毕业一忙,只好再次放弃。说来也算是她前世的遗憾之一。
“相府什么样的画师找不到?哪用得着我这半吊子来教?”颜宝华笑道。
“不行,我就想拜你为师,回去我给你备一份拜师礼。等以后你画那……”霍宇澄凑近她耳边,“秘戏图了,记得也教给我。”
颜宝华轻轻推开她,笑道:“去去去,少胡说,净教坏我。”
两人说笑着走远,耳听那些避让的少男脚步声响起,往后去了,霍宇澄心里那点不适才消了。
她很不喜欢刚才那个男孩,或者说那男孩代表的一类人——人想向上爬,想跃升阶层,这没有错,但得是通过自己努力,而不是受到别人提携后,不守规矩,以连累一个群体的代价,用身体往上爬。
像他们这些小男孩,只是能读会写,不用出苦力、不用卖身为仆,每月就有八百文这么多且稳定的收入,是许多成年女子做梦都梦不到的好差事。
所以此事在士人中一直颇有微词——京中抄书为生的清苦读书人多如过江之鲫,朝廷不用,却因延平居士建言,不顾校书郎已经闹出丑事,还采用这些没读过几年书的小男孩——士人如何心服?
霍宇澄不信这些男孩子来集贤殿之前,延平居士和春晖院没有训诫劝勉他们绝不可重蹈校书郎覆辙,但方才那小男孩还是光天化日之下,公然……。
“方才那些抄书的,是谁管着?”她压下难听的词句,转头问颜宝华。
“于校书。怎么了?”
霍宇澄低声讲了一下方才的事,“我想去找管事的说一句,让他们多留心,别闹出事来,连累其他人。”
颜宝华皱眉想了一瞬,点头道:“我陪你去。”
两人一起沿着回廊走到东配殿靠南第一扇门,此时门口没有人,她们只好迈步进去,请离门最近的人传话,找于校书郎。
这是霍宇澄第一次走进来,见这边大门内立有一座木制大落地屏风,屏风上刻着八个大字:修身正心,敬慎守德。侧边小字落款是“延平居士与诸生共勉”。
他倒真是一番苦心,可惜。霍宇澄心内暗叹。
很快一位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绕过做影壁用的屏风,匆匆迎上来,拱手道:“下官于润秋,见过二位大人,不知二位大人有何吩咐?”
霍宇澄退出门去,示意对方跟她和颜宝华到廊下,然后把方才那男孩的举动说了,末了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提醒于校书适当告诫一二。我便罢了,若有旁人闹出什么事……”
“下官明白,多谢霍主事大人有大量,下官必定严加告诫属下。”于润秋神色郑重,说着话又行一礼。
霍宇澄看他年纪不小,帽下露出的发际线隐有银丝,便侧身避过,拉着颜宝华回去了。
她从昨日就已开始编书工作,这工作听着好像挺高大上,实际就是把所有藏书——包括宫中和民间收集来的——内容汇总分类,编到各书部里。
她们杂著部已经编好的那些,基本是官方藏书内容,现在她和同事的工作就是打开书箱,一本接一本地看民间藏书,然后把书里记载的内容,与编纂好的进行对比。
已经录入、且内容一模一样的,就弃之不取;目录里没有的,才要摘录出来,交给上司去汇总;还有一种目录里已有,但内容有出入的,也要单独摘录出来,交给监修们研判。
因为重合率很高,其实是个比较枯燥的工作。
好在分给她的两箱书,应该是有人关照过,书籍质量还不错,基本没有刺鼻的霉味。
加上霍宇澄现在记性极好,看过已编纂好的内容后,基本不用翻阅目录,凭记忆就可以判定一个故事有没有读过、内容描写是否有出入,所以很快就翻完了两本书。
她茶壶里水已冷了,回头见颜宝华正专心画画,就没打扰,自己起身提着茶壶去茶房,刚出殿门到廊下,就看见姚蔚然站在茶房门口,正要进去。
霍宇澄不知为何,猛然想起自己家里养着一个有几分像他的乐师,顿时心虚,倒退两步,回了殿内。
直到站定以后,她才觉得自己有点傻,姚蔚然又不知道这事,怕什么?大大方方的,过去看一眼美人,洗洗眼睛,回来接着搬砖也有劲儿啊。
于是她又鼓舞起精神,拎着茶壶溜达去茶房,不料一进去,还没顾上欣赏美人,先看见之前冲她笑、被她举报了的褐衣抄书。
那男孩没精打采的,感觉有人进来,瞥过来一眼,见是霍宇澄,便往同伴身后一躲。
看来是被训诫过了。
霍宇澄再次当没看见,走到茶炉旁,左右一看,却没见到宫奴。
“说是去西面茶房帮忙了,晚点才回来。”有人出声解释。
“哦,多谢。”霍宇澄一边道谢一边看过去,才发觉说话的是姚蔚然,一时愣住。
姚蔚然已经打好水,闻言没再说话,点一点头就提着壶走了。
霍宇澄情不自禁目送他出去,旁边有人幽幽道:“姚校书出身高贵,向来如此,大人不要介意。”
“?”她倒要看看是谁敢在她面前说这么绿茶的话。
霍宇澄循声望去,见对方装束和姚蔚然差不多,身上袍子比新茶还绿,见她看过来,屈膝行了个礼:“大人要温水还是滚水,下官帮您倒吧?”
“不敢劳烦,我自己来。”
霍宇澄语调淡淡,脸上也没有笑容,自己走到烧得火红的茶炉跟前,放下自己的小茶壶,拿起旁边放着垫手防烫的布帕,垫着手握住炉子上大水壶的提手,用力一提,水壶纹丝不动。
“……”这破玩意怎么这么重?!
“噗嗤。”另一边有人发出笑声。
太丢脸了,霍宇澄面上发烧,正要两只手都上去提,先前主动帮她倒水的绿茶——绿袍男上前两步道:“这一壶是满的,重得很,大人身份贵重,想来没做过这种粗活,还是下官……”
“都不用动,让奴婢来。”宫奴一溜小跑进来,到霍宇澄身边站定,“大人见谅,西茶房茶炉塌了一个,奴婢过去帮着收拾收拾。您要热水泡茶吗?”
“嗯,辛苦你。”霍宇澄把布帕递给宫奴,自己退后两步,等她倒水。
先前嘲笑她的同僚见此情形,又发出一声不屑的嗤笑,拉着同伴走了。
霍宇澄还没如何,准备提水壶的宫奴慢悠悠道:“奴婢在宫中烧茶炉也有六七年了,有时候觉着呀,这人和茶壶还挺像,越是肚子里水少的,越好噗嗤噗嗤喷气。”
还留在茶房里的都知是说方才出去的人,想讨好霍宇澄的便笑起来,其中尤以绿袍男官笑得开怀。
哪知宫奴话锋一转:“还有些人啊,连茶壶都不是,却不自知,妄想将世间少有的名泉之水装进去,也是不自量力到令人耻笑了。”
绿袍男笑容一僵,羞愤而走,几个褐衣抄书亦被那句“连茶壶都不是”扫射,纷纷快步离去。
宫奴始终笑眯眯的,手脚麻利给霍宇澄倒好水,盖上茶壶盖,双手提着壶送到她面前,“大人慢走。”
“姐姐怎么称呼?”霍宇澄接过茶壶,头一回开口问宫奴姓名。
“可不敢当,奴婢双莲,一向多得霍相关照,大人千万别同奴婢客气。”宫奴满脸堆笑,与方才出言讽刺那些人时判若两人。
霍宇澄听钱淑说了,茶房里的宫奴她们已给钱打点过,尽管放心使唤,便点点头,笑着又道一声辛苦,提着壶回去了。
她却不知茶房这段官司并没有结束,那个被她举报的褐衣抄书自觉冤枉——他只是冲霍主事笑一笑,连声儿都没敢出,就说他不自重、用心不纯,那主动与霍主事攀谈的姚蔚然和绿袍男官,不更是蓄意勾引?回去就跟上司告发,要求上司一视同仁、不可偏私。
霍宇澄回去喝着茶,又翻完几本书,被于润秋找上时,才知道真有这种不把自己作死不罢休的人。
“咳咳。”她清清喉咙,“姚校书确实跟我说了一句宫奴去西茶房了,但他说完就走,这也算不上什么攀谈吧?”
于润秋来找她询问,避不过杨侍讲,此时杨侍讲就笑着接了一句:“是啊,这个小抄书真敢说,也不怕传到姚台主耳朵里,哎呀,万一……到时于校书可得替我们作证,这话不是我们的人说的。”
“下官明白,杨大人放心。”于润秋神色尴尬,“另一位马校书……”
原来那绿茶姓马,霍宇澄想着他已经被宫奴指桑骂槐损过了,就说:“马校书说过什么,想必于校书已经从旁人口中问出来了,我没什么可说的,您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是,下官本不欲过来打扰霍主事,但陈大人怕您有什么话说,特意吩咐下官过来问问……”
霍宇澄不知陈大人是谁,只点头道:“不打扰,您也是职责所在。”
于润秋又跟杨侍讲客气一句,行了个礼,才告辞离去。
杨侍讲看着他的背影,转头低声跟霍宇澄说:“八成又被陈司业难为了。”
霍宇澄不解:“杨大人此话怎讲?”
“啊,是我忘了,你来的时候,陈司业不在,没带你去拜见过。”杨侍讲低声解释,“陈司业在太学掌儒学训导,忙得很,七日里只能抽出一日来集贤殿。”
陈司业在集贤殿的职责也是监修,不过她主管的就是校书正字这部分不需要她投入太多精力的工作。
“于校书将满四旬,很快就要卸任校书郎,陈司业相中了他,想让他提前卸任、纳为小郎。但于校书虽丧妻已久,家中却还有岳母岳父要奉养,膝下一女也已长大成人,去年秋闱得中,小小年纪就要下场考进士科了,哪里肯这时候去给人做小呢?”
霍宇澄恍然大悟,拉住杨侍讲追问:“陈司业大名可是叫士芳?”
“正是,霍主事知道她?”
她可太知道了,原著里就是陈士芳这个卑鄙无耻之徒,逼得于润秋用吊死在集贤殿这等决绝之举,来揭发其罪行,却没能将其扳倒、罢官问罪,姚蔚然才心灰意冷、不再做校书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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